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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再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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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战战兢兢地抬头,“七……七少爷。”
“问你呢,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不会受了如意坊的收买,想刺探敌情吧?”方垣和颜悦色的说着,态度却一点看不出友善的意味。
方管事吓得脸都绿了。
方垣这才扑哧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逗你呢。说吧,大伯母又让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少爷你这儿的生意……好点了没?”管事苦着脸说道。
“好多了。”方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怎么,大伯母不会还想请官府来查封吧?这回只怕没那么容易。”
管事不得不陪出笑脸,“少爷您多虑了,太太她也是一时心切,哪会真与少爷您过不去呢?”
“如此最好。”方垣嗤了一声,“你回去记得跟大伯母说一声,这铺子我已经管得很好了,问问大伯母什么时候愿意把我家的产业交给我,若大伯母一定不愿,咱们只好对簿公堂了。”
“对簿公堂?”管事吃了一惊。
“不错。”方垣瞟了他一眼,“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除了官司,我也没别的路好走,这话你原原本本地告诉大伯母。怎么选,全在与她。”
他拂袖而去,管事则愣愣地站在原地。七少爷咄咄逼人,大太太则寸步不让,他夹在两只老虎中间,还真是难办哪!
话说回来,七少爷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那样柔懦软善的性子,如今倒变得杀伐决断了。
管事看着方垣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迷惑。
他回去后,还是将原话惴惴不安的告诉方大太太——虽然经过修饰,句子的意思并未改变。
方大太太当即便瞪大了眼,“他果真这么说的?还想把我这个大伯母告上衙门?”
管事鸡啄米似的点头,“一点不假,我瞧着七少爷不像开玩笑。”
“他敢!”方大太太竖眉狠狠说道,“反了天了,还敢告自家的亲族长辈?”
您也没个长辈样啊!
管事在心底默默吐槽,抹了把汗道:“太太您想,家产官司虽说不体面,可若真打起来,总归是咱们损伤更大。七少爷反正担了个天煞孤星的名头,他还怕什么呢?可太太您不同啊,您可是咱方家的当家太太,若这事闹大了,却叫您的体面往哪儿搁?”
方大太太被他说得有些不安,握着手绢强作镇定,“我倒不信官府这样无能,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
“太太,从前或许不会,现在就不一样了。”管事作出很有城府的模样,“太太您想,纵然那谢三公子是被冤枉的,可京兆尹早就定了死罪,怎么忽然就翻案了,若是其中没有鬼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方大太太面色惊疑不定,“你是说那小子背后有人撑腰?”
“莫非是国公府?”她忽然想到。
管事摇头,“未必,但无论是哪个,这官司要打胜,对咱们都不容易。所谓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七少爷他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不怕,太太您这边却顾虑重重呢。”
方大太太陷入沉思。
管事苦口婆心劝道:“太太您可得早做决断哪!”
方大太太心中烦恼不已,“你先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管事叹了一声,只好告退。
方大太太隔日就病倒了,跟上回的病一样来势汹汹,竟至卧床不起。方管事本以为她故技重施,又在装病,谁知进来一看,只见方大太太容色憔悴,神情枯槁,居然真病下了。
大夫说是激怒攻心所致——换言之,就是被气病了。
管事怜悯的看着床上的女主人。方大太太这病完全是自己作出来的,就算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忽听方大太太微弱的开口,“你把七郎叫回来,就说我病了,请他回来看看我。”
难道方大太太心软了,回心转意了?管事机灵的直起耳朵,忍不住问道:“太太是想将那些契书交还给七少爷?”
方大太太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急什么,等我的病好了再说也不迟。”
“那太太为何要他来?”
“本朝以孝治天下,我从小待他视若己出,他来看看我这个大伯母有何不对么?”方大太太望了管事一眼,淡淡摆手,“去吧。”
管事只好再度来到玉人阁。
他将方大太太的心愿诉说了一遍,声音低沉的仿佛主母快要死了,“大太太这回实在病得不轻,我瞧着都觉得不好。老爷和几位少爷又都在外省赶不回来,如今能在床前尽孝的,就只有七少爷您了。少爷,就念在太太养育您多年的份上,好歹去看看她吧。”
谢易在一旁冷笑道:“阿垣又不是她生的,大太太倒会作出这母慈子孝的模样,脸皮可真不薄。”
管事哪敢与他顶撞,只能赔笑说道:“可七少爷毕竟养在太太膝下多年……”
“那能叫养吗?”谢易不耐烦地打断他,“每天饥一顿饿一顿地喂着,阿垣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那都是谣传……”管事小心翼翼地笑着。
“谣传?哼!”谢易嗤了一声,“无风不起浪,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别人家不见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倒说是谣传!”
管事深知他必定是从方垣口中得知的,也不敢戳穿,正要陪几句好话,就听方垣温煦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就禀报大伯母,说我明日就去看他。”
管事不禁愣住,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七少爷居然这样好心,肯以德报怨?
谢易飞起踢他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话去!”
管事醒过神来,“可是明日……”
大太太可是巴不得方垣立刻回去伺候她呢。
“明日怎么了,莫非方太太连一夜都等不得,还是你怕她今晚就咽了气?”谢易竖眉说道。
这姓谢的也太凶了。管事怕自己又挨踢,忙捂着发痛的膝盖飞快跑开,也顾不得指责谢易言语刻毒。
谢易这才说道:“阿垣,你真要回去伺候那老虔婆呀?”一面悄悄握住方垣白皙的手掌,一寸一寸缓缓的抚摸。
方垣平静目视前方,“我若不去,大伯母定会说我不孝,我不能给她造谣生事的机会。”
“可你若去了,保不准她会怎么折腾你,我为你担心哪!”谢易诚心诚意劝道。
“忍一忍吧,正好探探那边的动向,说不定还能逼她松口谈条件。”方垣叹了一声,垂下头去。
他忽然脸色古怪的看着谢易——原来才发现,十指都攥在谢易手心里。
谢易不得已而停止揩油,松开他的手,轻轻咳了一声,“外头风大,我怕你手冷。”
这人总有本事做到毫不脸红。
方垣也懒得说他了,自从上次谢易剖白心迹得到他的默许之后,谢易便越发肆无忌惮,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却总在这些小地方偷偷摸摸过些干瘾。
而方垣不阻止他,也还有一个原因——他发现他并不排斥这样的肢体接触。
谢易眼珠转了转,凑上来说道:“阿垣,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为何?”方垣扭过头看他。
“有我在,那老虔婆一定不敢将你怎样。”谢易得意说道,“我也和她交手过几次,每次都是那老虔婆灰溜溜地败走。”
他说的大概有理。方大太太那样的伪君子,就需要谢易这种真小人来治一治。
方垣不禁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方管事就眼巴巴地侯在府门外,等着自家少爷回来。
早晨的薄雾渐渐散去,他才看到有人影过来。方管事整理出一副笑脸,正要上前迎接,看到来人时却愣住了。
“谢……谢公子,您怎么也来了?”管事结结巴巴问道,看到谢易,他如同见了活鬼。
谢易露出灿烂的微笑,“我随我们东家一起来的。我们东家如今生意做得好,行动间自然有了体面,身边怎能没个小厮服侍?”
说话条理分明,似乎真将自己视作小厮。
方管事完全不知说什么好。方大太太来这么一出,他本来还有些为七少爷担心,现在却不禁为大太太担心起来了——有谢易这个魔星在,方大太太的病只怕得更坏。
谢易已经提着包袱从他身旁越过,很自来熟地说道:“阿垣,咱们快进去吧,说不定能赶上见你大伯母最后一面。”
方管事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还好方大太太没听见这话,不然——不然怕真是最后一面了。
谢易完全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轻车熟路地领着方垣往里走——他虽只来过一回,却凭着绝佳的记忆力,很容易记住了府里的地貌。
方管事只好跟在他们身后。
打扫假山的一对女婢瞧见这两个俊俏男子,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其中一个红了脸悄悄问道:“含珠姐姐,这两位是何人?”
她是府里新买的,另一个却已经呆了几年,皱眉看去:“那矮一点的是咱们府里七少爷,至于另一个……”
含珠也只见过谢易一次,就是来闹事的那回,她心头突突地跳起来,失声道:“莫非是谢三公子?”
完了完了,上回就差点搅得方家天翻地覆,这一回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