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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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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看了大太太一眼,小心翼翼说道:“生意很好,太太尽可放心。”
“诶?”方大太太一愣。
那铺子是她拨给方垣的,好坏自然心里清楚,那样破旧的一家店面,能勉强维持生计就不错了,想发达完全不可能。
她以为管事在敷衍她,皱了皱眉,“好坏照实说就是了,我又不会为这个怪你。”
管事再度挤出一丝小心的笑意,“是真的好,太太您要是不信,自己去瞧一瞧就是了。”
方大太太还真不信,但这位管事是用久了的老人,为人最是忠诚可靠,谅来不会说谎,遂抿了抿唇,“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事犹豫着说道:“太太,关于四小姐的婚事……依我之见,不如干脆退掉算了。那谢三公子眼看着对四小姐无意,又是那样的癖好,四小姐嫁过去也只会吃苦。由咱们这边退婚,说起来也体面些。”
他本是方家远亲,又仗着自己一向同大房亲厚,所以才敢置喙。
方大太太狠狠说道:“休想!他们谢家行出这样的事来,让咱们方氏丢尽了颜面,怎可轻易让他们如愿?要拖就拖好了,我倒要看看,谁熬得过谁!”
典型的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理。
管事想这样下去只有两败俱伤,奈何方大太太秉性执拗,他再劝说也是无用,只好讪讪退下。
*
玉人阁的生意蒸蒸日上。
事实证明,实力才是硬道理。只要东西做得好,就是再偏僻的店子,照样有人不远千里而来。
销量增加了,很该抓住机会大捞一笔才是。方垣却吩咐下去,每日只制作两百份胭脂,多的一概不要。
周成听后便愕然,“少爷,这是为何?”
徐师傅站出来说道:“东家,你不必在意我这把老骨头,我虽然年纪大了,几盒胭脂还累不到我。”
原来他以为方垣怜他辛苦,才要降低产量。
方垣笑道:“师傅您会错意了,我这么做,主要是为店里的生意考虑。”
众人皆是不解,周成更是咦道:“怎么就为了生意?做的少,赚的钱不也少了吗?”
谢易懒洋洋靠在墙上,一只脚撑住身体,“这才叫物以稀为贵呐。胭脂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纵然咱们家的跟别人家特别些,日子久了难免也习以为常。与其人人都能买到,倒不如吊着胃口,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生意不就越发红火了么?”
方垣吃惊地看着谢易那张懒散的俊脸,想不到他没学过饥饿营销的理论,却能解释得头头是道,这人莫非是神童不成?
谢易察觉到他的视线,莞尔一笑:“不用佩服我,傻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这是将自己比作傻子吗?方垣的脸一黑。
周成的脸则比他还要黑。因为他连傻子都不如。
不管怎么说,方垣的举措实施下来了。徐师傅固然省却了不少辛苦,而生意也如他们期许的那般,非但没有变差,反而愈发红火起来。
饥饿营销发挥了作用。徐师傅按照吩咐,每日仅制作两百盒胭脂,卖完为止。来得晚的客人见买不到货品,起初颇有怨言,但埋怨归埋怨,想买的念头却越发强烈——这家铺子的胭脂究竟有什么好的?人人都争着抢着要。就算那些想要挑刺的,也不得不乖乖排队,否则挑错都没法挑去。
如是这般,玉人阁每日一大清早就排上了队伍,不到黄昏就卖得罄尽。东西既卖的快,铺子里的伙计也觉得舒服——可以早早打烊了。
方垣挑选的这些相貌周正的伙计也发挥了部分作用——毕竟有些许顾客是冲他们的脸来的。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是店伙计,长得好看也能吸引眼球,从而引得顾客驻足。
除了营销,开发新产品也是很重要的一步。方垣与徐师傅有商有量,除玫瑰花露外,也尝试过其余多种花露作为配料,如甘菊花露、桂花露、玉簪花露,试出来有好的,也有不好,择其优者而用之。
还有花粉,市面上卖的多是铅粉——天知道这种有毒有害的东西是怎么流行下来的。方垣故技重施,劝说徐师傅改用天然产物,如将研碎的花种与香料兑和,这样制出来的粉不仅轻白红香,且能滋润肌肤。
靠着这些手段,铺子的生计眼看一日好过一日了。
太阳眼看就要下山,方垣打发走最后一位客人,用体面的笑容送她离去,正要进屋,就见谢家五郎谢欢姗姗朝这边走来。
自上次挑开之后,他不仅成了方家的笑话,也成了谢家的笑话。如今骤然见到谢欢,尴尬不免溢于言表,连称呼都成了问题。
从前他叫惯了五弟,如今自然不好那样,可若叫一声“谢公子”,又未免生疏的太过刻意。
方垣只好勉强一笑,唤道:“五郎君。”
谢欢的尴尬比起他只多不少,脸上也红了,讪讪笑道:“方公子,我是来寻我三哥的。”
果然如此。方垣点了点头,向里喊道:“谢易,有人找你!”
“谁啊?”谢易擦着汗从里头出来,瞧见是自家五弟,倒愣了一愣,“你怎么来了?”
谢欢怜悯的看着哥哥。
谢易自己那身质地精细的锦袍早就撕破了,如今穿的是普通的绵绸,更像个吃惯了苦头的生意人,不,或者还要差,简直是个伙计——瞧他衣上蹭的灰,还有脸上流的汗!
谢欢其实误解了,一个胭脂铺子能有多辛苦,主要是今儿下午才进了一批原料,几个箱子重得厉害,伙计们抬不动,才不得不要谢易上阵——当然他是不怕吃苦的,只要为了方垣。
“三哥,我有话跟你说。”谢欢抿了抿唇,他望望四周,顾客是没了,行人还有几个,“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地方细谈。”
谢易站着不动,却看着台阶上的方垣。
真是做惯了伙计,凡事都向老板请示。方垣忍住笑意点头,“去吧。”
谢易这才动身。
谢欢看在眼里,却染上一抹忧心忡忡之色。
方垣站在门首凝神眺望。谢家两兄弟已经离了巷口,不知道会找什么地方说话。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他们这家店一向收工收的早,东西既已卖完,便该打烊了。周成是第一个走的,他这小子一向懒怠,方垣觉得自己有机会得好好教育他一番,让他知道什么叫职业道德。
四五个伙计从里头出来,都规规矩矩地同他招呼:“方少爷。”
“走好,回去好好歇一晚,明儿还得辛苦呢。”方垣笑道,“干得好了,下个月给你们涨工钱。”
众人眼睛一亮,齐声道:“谢少爷。”都欢天喜地地离去。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明明是“谢”少爷,听着倒像“谢少爷”。方垣摇了摇头,正要进门,就见门口又走来一个男人。
他们的顾客以女眷居多,男性原是相当稀少,是以方才方垣见到谢欢时就相当稀奇,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
会是谁呢?
方垣正要招呼,那人倏然抬起头来,一样精致的眉眼,一样冷情的轮廓——不是那安王世子还能是谁?
他不禁愣住。
萧恪慢慢开口,“我来买胭脂。”说着款款踏上台阶。
总算方垣还记得自己的本业,笑着扶他一把——这块地很是不平,若安王世子在此摔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一壁忙道:“请进。”
他不是傻子,规矩是为平常人定的,可束缚不了这些王亲贵族——方垣还不想因为得罪权贵而掉脑袋。
萧恪不露声色地避开他的胳膊,径自入门。
大约这位王世子有洁癖,不习惯同人接触。方垣有些讪讪,正想找些话题解除尴尬,就听萧恪说道:“我是为我母亲来买胭脂。”
谁管你是为谁买的,反正不是自己用的就成。方垣暗道,一壁赔笑道:“那也无妨,咱们店里的胭脂,上年纪的人照样合用。只是今日的份额已经卖完了,眼下怕是得现做,您若等得不耐烦,不如明日再来取回,或是在下着人送去亦可。”
“不必,我等着。”萧恪寻了张干净椅子,慢慢坐下。
这人还真是古怪,方垣嘀咕了一句,返身进屋里倒茶,顺便告诉徐师傅,让他紧赶着做一份出来——还好徐师傅出于钻研新产品的热情,现在还留着未走。
他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出来,笑道:“这是寻常的青茶,您不嫌粗陋就好。”
萧恪伸手接过,却并不就饮——大约真是嫌弃粗陋。他平静说道:“方老板,咱们先前是不是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