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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不服 ...

  •   在蒋锵锵小小龇了下獠牙之后,何仙姑展开了她的绝地反击,企图一举歼灭蒋锵锵的斗志,彻底将其踏入尘埃。

      入京后,何仙姑可没有闲着。靠着师父和众位师兄弟的引荐,她每日里混迹在不同的宴席中,颇结识了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渐渐在京城织就出一张关系网。

      她今年十九岁,青春正好。长得虽不算出众,总比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更具风情,也更知情识趣,很得中老年男人的喜爱。

      于是乎,四喜班最近时常冒出一两个油腻中年或白发老年来捧何仙姑的场子。

      他们非常好认,大多衣着光鲜,出手阔绰,除了给何仙姑送花送礼之外,有时也会包几排茶座聊表心意。

      其间有一位粤商手笔最大,为博美人一笑,甚至不惜包全场请客。

      包场什么概念?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满座率!

      这让一张张数着人头卖票的可怎么活?

      蒋锵锵傻眼了,张德安也傻眼了,师徒俩灰溜溜跑去白家商讨对策。

      白荣瑶是个要面子,更护犊子的主儿。何仙姑打他徒弟的脸,就等同于打他的脸,这种事要搁在平常,他一早就出手了,偏偏对头是个没有根基的弱质女流。他自恃身份,不愿在行里落下个欺凌弱小的名头,不免束手束脚,投鼠忌器。

      白老板恨声道:“何仙姑这哪里是较量本事?根本就是卖!与其这么挂着羊头卖狗肉,倒不如直接跑去八大胡同……”

      张德安急急拦住这位的话头,屋里还有俩没出阁的大闺女呢!

      三秀在天津那几年没少受气,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回到师父跟前,不成想仍有吃瘪的这一天,愤愤道:“她的手段也未免太下作了些!我相信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看得出她使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这么乱来,就算咱们的座儿卖不过她,也叫败由……由,虽什么来着,锵锵?”

      “虽败犹荣?”

      “对对对,就算输了,咱们那也叫虽败犹荣,不丢人的。”

      蒋锵锵无法苟同这种论调,更不喜欢虽败犹荣这种说辞。她尤其反感白荣瑶的说法。然而她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这里轮不到她发表意见。可听着三秀复读机似的喋喋不休,终于按捺不住,直言道:

      “立赌约时,既然没提出包场例外,人家包场就不算是违约,更谈不上下作。再说放眼整个梨园行,哪位名角儿少得了拥趸包场?你我可都是女的,早晚也得长大。难道日后有人给咱们包场,也得由着旁人随意骂咱们下作?”

      “蒋锵锵,你到底是哪头儿的?何仙姑明明就……”

      “明明就什么?明明是咱们不够强大。如果咱们比何仙姑强,而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有人给她包场又如何?只要咱们能保证场场满座,照样不会输!”

      “场场满座?呵呵,你痴了心不成?能保证场场满座的全国一共有几位,五个手指头能数得完不?”三秀气鼓鼓地小声嘟囔,一双大眼睛里满满全是不服气。

      蒋锵锵也觉得刚才话说得太冲,放柔了语气慢慢分析道:“秀姐姐,咱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你想想,即便有人乐意给何仙姑包场,充那个冤大头。可是满打满算,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三个,四个,还是五个?我粗粗算过,咱们还有十二场戏没上,只要何仙姑的包场不超过五场,咱们就还有机会赢回来!”

      蒋锵锵这可不是随口胡扯,是认真核算过的。只不过她计算的前提是,未来那十二场戏都得保持现有的卖座率。

      而这个大前提,几乎是天方夜谭。当然这些丧气话,她是不会说的。

      蒋家大小姐上辈子就没求过人,这辈子也不想开这个先河。眼见白荣瑶磨磨唧唧,半天也没露出半点儿出头的意思,愈发后悔随着师父来这一遭。

      三秀平时叽叽喳喳的,可每每逢到大事,却总习惯性听蒋锵锵的主意。此时听她说得斩钉截铁,眼睛便亮了起来,啐道:

      “呸,美得她!何仙姑进京才几天,到哪儿凑五个冤大头去?”

      张德安坐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摩挲着烟袋锅子也开了口:“京城不比广州,凭何大妞在南边名声再响,这里却没人认得她。反正咱们尽了全力就行了。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老天偏着她,咱就是再着急上火也没有用。”

      白荣瑶翘着兰花指把玩手里的折扇,默了好一阵才没头没脑地丢出了一句话:“不管这回是输是赢,何仙姑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一屋子人全听得莫名其妙,说话的这位爷却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白家这次商讨,似乎什么也没商量出来。可不知为什么,两个女孩却打了鸡血似的,一改之前的萎靡,抖擞着精神再度投入到新一轮的排练中。

      压力越大,往往越能榨出潜能。

      随着这阵子台上台下的反复磨合,小姐妹都明显感觉到了她们进步和突破。至少这出梅龙镇,两人是越演越得心应手了。

      工夫不负有心人,到二人第七次上场时,台下的座位满了不少。更令人惊喜的是,台下出现了很多新鲜面孔。

      按说以这种客流而言,出现一些新面孔并不太看得出来。架不住捧场的这些个新面孔太过招眼——她们大多是些十来岁的女学生。

      民国女学生的打扮空前统一,一码水的蓝袄黑裙,白袜黑皮鞋,放在人群里那叫一个显眼,即便在台上也能一眼认出来。

      三秀是个好联络的,没两天就打听出了个中原委。

      敢情这些学生大多来自附近三所女子中学。前几天女中联合刊物上爆火了一篇评论文章,评的正是梅龙镇的赌局,从而引起了学生们的兴趣。

      笔者客观分析了双方的具体情况:

      文中称陆婉演绎的李凤姐过于娇弱,与村枯的出身不相符。何仙姑虽则演出了正德帝的贵气,却失之轻浮。两个人物虽略有瑕疵,仍属上品。只是二人单看皆可,可凑在一起就成了灾难。

      陆婉的李凤姐太过天真懵懂,不解风情。把个微服私访的正德帝反衬成了个没底线的老流氓,一位后宫三千的皇帝,堕落到向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伸出魔爪,这种舞台效果令人反感。

      相比而言,三秀演绎的李凤姐热情、泼辣,而又不失娇憨,蒋锵锵的正德帝潇洒倜傥,不失稳重。最重要的是两人有来有往,相得益彰,演绎得风流而不下流。

      不得不说,笔者评得颇为公正。只是文章末尾暗示一句,说舞台效果好的那一对反而大有落败之势。

      十三四岁的年纪最是好奇心旺盛,个别女生甚至怀着抱打不平心思,相约着来四喜班瞧热闹。

      时下的女学生,非高门大户供养不起。好在四喜班是坤班,没有男戏子,家长们倒也不大阻止。毕竟肯让女儿上学的家庭本来就很开明,真正死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压根也不会送女孩上学。

      只是逢着世道大乱,并没有几户人家放心让千金小姐单独到这种地方。因此,旦凡有女学生看戏,少不得要跟着一大票人马同行。她们或是呼朋引伴,或是与家人同行。

      有了女学生的助阵,票房数据一下子升了不少。

      蒋锵锵喜不自胜,喜滋滋冲回穆家小院,正屋的房门还没完全推开,就扯着嗓子炫耀起来,引得穆栓子嗤笑一声。

      世上哪里有如此多的巧合?

      大多数偶然之下,藏着的往往是精心安排的必然。

      那位在女子校刊上撰写文章的人,正正是邻居那爷的小姨子。

      那爷的小姨子是附近德和女中的□□。自丈夫过世后,她不为婆家所容,一个人独立赚钱养女儿。她白天教书育人,晚上则挑灯写些豆腐块的文章赚稿费。

      栓子被何仙姑恶心得要命,一阵头脑风暴过后,便把主意打到了女学生身上。

      他琢磨着女学生零花钱多,做事又喜欢拉帮结派,本着有枣没枣划拉一竿子的心思,偷偷塞给那爷好多戏票。那爷虽好听戏,却不乐意老往女人堆里跑,把得来的票一股脑全交给了老婆,后边的事便不必猜了。

      栓子腼腆一笑,轻声道:“这回是侥幸。我也没想到那位□□会写评论文章,更没想到那篇评论一下子就火了。想来是你们练得刻苦,老天爷也忍不住出来给你们主持公道吧?呵呵,倒让我这只瞎猫撞上了回死耗子。”

      蒋锵锵都听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得冲过去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抱着栓子嗷嗷怪叫:

      “栓子哥,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啊啊啊啊……栓子哥出马,一个顶俩,呦呦呦,你就是公鸡中的战斗机,欧耶!”

      穆氏一进门正撞上这幕,笑骂道:“丫头又闹什么呢?满嘴里疯话,一句我都没听懂。”

      蒋锵锵一时得意忘形,不小心说出了后世的话,下意识躲到栓子背后。又怕自己反应过激,引起众人注意,便探头冲师娘扮了个鬼脸,引得穆氏哈哈大笑。

      穆栓子的高招为蒋锵锵和三秀引来不少外界关注,连着几天的票房直线上升,令二人雀跃不已。

      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小小的胜利,却引来何仙姑更为嚣张的反扑。

      这一天,蒋锵锵一只脚才迈入三秀的门槛,就被对方的神情唬住了。她下意识向身后扫了一眼,见左右无人,急急插上门栓,抢步上前细问究竟。

      三秀面色灰败,原本灵动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句话还没答上来,眼泪先扑簌簌滚了一地。

      蒋锵锵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才从对方逻辑不清的话中理清思路:原来何仙姑和陆婉仅剩的三场戏,统统被人包了全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她从哪儿找来那么多冤大头?”

      三秀用手背抹了几把眼泪,吸着鼻子说:“人家才不用凑!三场戏全是一个人包下的,就是那个粤商老头子。哼,这回你还要怎么替她说话?老头子给她砸了那么多钱,我就不信他们俩是清清白白的!”

      蒋锵锵哪里有心思拌嘴,一屁股跌进椅子里。

      这下真的输了,无可挽回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爬过脸颊,蒋锵锵的心空空荡荡的。

      经过这一个月的学习和反复练习,她已经把马派和高派和谐地糅在一处,取长补短。不敢说达到多么高的境界,却自恃比何仙姑略强一头。

      一个月前,蒋锵锵不敢这么说,现在她却敢拍着胸脯放狠话——不比旁的,单只梅龙镇这一出戏,她比何仙姑强。

      强的反而要认输,凭什么?

      蒋锵锵不服,不服,就是不服!说出大天来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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