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周颜

5、我就希望，好女孩们都能少遇上点人渣

　　分手的第二天浑浑噩噩的过去，在旁人看来都没有异常，当事人表现算是无比镇定。关井然突然发现，失恋的心痛感没有同想象一般在寂静的夜晚悄然袭来，她很困，闷头便睡。在梦里她一定认为自己可能就这么轻松的走出了失恋的阴影。

　　但她还是一脸泪痕的醒了。
　　没记得做梦梦见了什么，只觉得一醒来又是不可言说的疲倦感，跟昨天一样。
　　可能明天也会这样。

　　心痛在清晨最为剧烈。

　　人家说好，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晨应该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但她疲累不堪，关井然想，大概是希望醒来什么都忘了，没想到随着新一天的阳光，她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我失去他了。
　　我真的失去他了。

　　为什么我没有挽留呢，从W大到京大，三趟地铁而已，两个小时而已，我只要坚持下去，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为什么南忆安又钻牛角尖，为什么他突然又冷漠无情的样子，为什么复合时他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就这么尘归尘土归土的作废？

　　人在情感肆意的时候，话说出来竟是一文不值的。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约别人吃早饭，可能说说话会好一些，起码不要让自己一个人陷在死循环里无法自拔。
　　她和柏子嫣在半小时之后出现在W大食堂，两个人都很漂亮，柏子嫣也是经济学院出了名的美女，清瘦清瘦的南方姑娘，但个子高，长相大气，不是南方女孩常有的那种小巧玲珑美，而是洒脱理性的。
　　关井然很喜欢她。

　　一个星期前，柏子嫣失恋了。
　　口语课做游戏的那天，子嫣也请了假，这是她在考试周前最后一个有课的星期请的第四回假。

　　柏姑娘的恋爱也是震惊学院的一大奇事。她刚刚开学的时候就和同乡的关涵交集甚多，众人纷纷觉得两人怕是一拍即合，但出乎意料的是，子嫣和关涵两个人一致的说自己和对方只是朋友，只是同乡所以认识的早，关涵学金融工程有些吃力，子嫣帮他补习数学。仅此而已。
　　当然没有人信，郎才女貌的两个适龄青年，没有问题才有鬼。
　　但是关涵却突然有了女朋友，还是个高中生，关井然也同众人一样感觉被现实打了脸，但也看不出子嫣有什么异样，似乎就是朋友吧。

　　关井然半信半疑。
　　没出一个月，子嫣拒绝了数个追求者，其中包括他们经济学院学生会的会长，大三会长恼怒于自己被拒绝，因为他觉得子嫣已经接受了很多他的暗示，他告白应该是在吹向胜利的号角，没想到却战败而归。
　　他大概和大部分人一样天真的认为柏子嫣和关涵只是朋友。
　　然而关井然是半信半疑的小部分人。
　　所以在柏子嫣以“不想谈恋爱”为由拒绝了会长，三天之后却跟关涵在一起的消息，并没有震惊到她。她对柏子嫣表示了祝贺，对此，子嫣大概是意外的。
　　因为关涵已经在开学的两个月内成为了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他交了高中小女友，一个月又分手，期间和柏子嫣暧昧不断，大学之前的情史也是一抓一大把，仿佛天上璀璨闪瞎人的群星。
　　也是个人才。

　　柏子嫣也问过她，“关关，我和他在一起，你不意外吗？”
　　“不意外啊，”关井然笑着说，“你喜欢他，就算他情史众多，也不妨碍你喜欢他，我为什么要意外于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其实我也是担心的，但我又……”
　　“觉得他会在你这里停下来了。”

　　关井然说完，柏子嫣瞪大眼睛愣住，转头看着她定定的点头。
　　“他开始说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怕害了我，但找了女朋友之后，他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是。”关井然也定定的说。
　　劝说也没用的事，还是不要再打击当事人，就让她沉浸在幸福里，能多久就多久，或者，说不定他真的觉得她是群星中最能吸引自己的那个呢？
　　曾经南忆安就给关井然这种信心，曾经阿婥也曾经在南羽锋身上看到了这种希望。

　　关井然那时突然有点想念许婥。
　　她和许婥也算是毕业之后还能见面吃饭聊天的朋友，但各自忙于大学的杂事，真正再见的机会也就那么两三次，但她记得阿婥曾经给她的勇气。
　　就是那种不知道是傻还是执着的勇气。

　　阿婥也是遇上花花公子南羽锋，南羽锋甚至是劈腿和阿婥在一起，那时在高中两人的所作所为饱受争议，阿婥也因此饱受诟病，更糟糕的是，南羽锋的前女友也在九班。
　　劈了腿，还得总得让前女友看着自己去找新欢说笑打闹？！是不是人？！
　　众多人都抱着这种言论，纷纷咋咋，甚至更加难听入耳，说什么南羽锋就专注于本垒打各色女友，劈腿成性，还总有小三愿意配合他。

　　但许婥不听。
　　当年班里的气氛还好，但这事一出也多了不少尴尬，班花是个急脾气，飒爽的性子，正义感十足的女侠人物，对于许婥的所作所为难以忍受，确实，南羽锋的前女友本就被劈腿，性格又温柔，什么委屈就忍耐了下来，但有一类人，就算当事人忍了，她只要是观众就也不能忍。
　　换到鲁迅先生笔下，九班班花冷丹玉一定不是大多数“看客”之一。
　　她自此跟许婥决裂，半句话也不愿说，她有些“嫉恶如仇”，也确实是个好女孩。她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自己，也陷入了这种圈套，被伤害的体无完肤。
　　最开始关井然对于许婥和南羽锋的事情，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两方人都不排斥，跟许婥有着正常的交流，也跟冷丹玉一起拼桌吃饭订外卖。
　　后来她和许婥因为一起上一个课外补习而多了一些交集，她记得聊天时许婥说，“我看见他手机□□上给别的女孩留言都是亲爱的怎么怎么样，我也质问过，他只说这都是随口一叫，他现在心里只有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只想看一个人，我除了相信之外，还能怎么办呢？”许婥说的轻描淡写。

　　那就相信自己吧。
　　就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是那个能让这个花花公子定心神的药丸，是他生命中最独特的存在。
　　只是因为我喜欢他。苦果恶果自己承受。

　　确实，关井然都一度相信南羽锋是要转性了，他和许婥在一起两年没有分手，创造了南羽锋自己的谈恋爱时长记录，关井然开始怀疑当初骂他们的那些言论。
　　如果真的就是这两个人是彼此对的人，恐怕不论何时都会走到这一步吧，南羽锋确实处理的不检点，但事已至此，外人真的应该是无话可说。

　　两年之后阿婥以一句“分手了”，又轻描淡写的让关井然看清了现实。

　　你可以有勇气，也必须有，人总要抱着好的希望说不定才能撞邪的得到好结果。
　　但好结果可没和任何人签合同，他随时违约。你还得为自己付出的勇气买单。

　　阿婥的分手理由，大概也是累了吧，她甚至一直只要求万事差强人意，但南羽锋连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可能就是一天阿婥突然发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自认没这个本事留住一个浪子，没什么停不停下的。

　　因为是周六，食堂人稀稀疏疏，早饭种类似乎也有些稀少。关井然打了一杯豆浆，点了糖饼和紫薯，和柏子嫣找位子坐下，子嫣也打了一杯豆浆，要了一份糖饼，没办法，今天的早餐已经贫瘠到没有什么可吃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定，柏子嫣没有说话，她也是能观人心神的姑娘，和她交流很舒服，你不用把话说透，或者说透了你就能从她那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回复。
　　善解人意真的是个好品质，关井然多希望朱媛也有。

　　“我分手了。”关井然直说。
　　柏子嫣楞了一下，接下来便拿起豆浆说，“来，干了这杯豆浆。”
　　俩人就在吵吵嚷嚷的大学食堂，仿佛把自己置身啤酒杯乱碰的烧烤摊，总有人诉说伤心事借酒消愁的地方，借豆浆发泄了苦闷。

　　关井然上大学后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同班里只跟宇勤，柏子嫣最有话说，宇勤子嫣两人倒是更加密不可分的朋友，她们共同对关井然抱着好奇、喜欢和一点佩服。宇勤说，关关你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子嫣亦是这么评价。

　　关井然确实不像平常小姑娘一样，和她成为朋友的人多少也觉得还是与她生疏，众人与关井然，仿佛总隔了一道墙，还是隔音效果最好的那一种，关井然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没人能听到。
　　当她真的奋不顾身的去找南忆安复合，宇勤她们才意识到这个姑娘还有种她们没有的魄力，她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却也是时机对时毫不犹豫的人。当她意识到，南忆安想回来，自己也想他回来时，便没有什么自尊心和理性可谈，或许有些傻。
　　但是总为难自己的人，总不敢伸手去要自己应得的人，才是真的傻。关井然权衡的利弊，其实挑不出任何毛病。她只是勇敢的顺遂自己的心愿，就算理性的分析，放弃复合，她知道自己也不会就此罢休。
　　她知道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想做一回有话直说的人。
　　傻到家可能也是一种魄力。

　　关井然就此也和柏子嫣更拉近了距离，两个人根据失恋经历寻求共鸣和彼此同情。柏子嫣那个早晨说，“这一个星期我几乎跑去找在隔壁学校读书的堂哥，太怕看到关涵，一直没有跟你说发生了什么，也没自己来说我分手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有些生气。”
　　“怎么会，说不说有什么所谓，如果你想要我帮你，陪你聊天，你会和我说，那我上个星期大概还没有什么作用，你只管自己疗伤就好了，有什么可生气的。”
　　关井然这点也好，像男生一样，你找不找我，我都在这，只是不想给你再添无谓的烦心。
　　然后关井然发现，柏子嫣比她还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关涵能一个星期之内突然冷淡，他们从来没吵过架，也没有任何分手前冷暴力的迹象，只是短短一个星期，关涵就和她断了联系，然后提了分手，他仿佛觉得顺理成章，原因是：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
　　果然，记录只是用来打破的，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关涵也打破了自己恋爱时长记录，目标已经达成，柏子嫣已经在他的人生卷籍上名垂青史的录下了一笔，再耗下去大概也没什么意义，还有就是，不长情的人还是终于回归了本性。

　　子嫣说：“我当初认识关涵，就觉得自己可能逃不掉，因为关涵真的是我没见过的男孩子。”关井然静静地听着，“虽然你们觉得他也就是挺清秀的，个子也不太高，但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给我看他的摄影作品，画的油画，后来出去玩，他还在琴行给我弹过钢琴听……或许这样多才多艺的男生也很多，但他还是不一样，只是朋友的时候出去玩他就会帮忙拎包，在地铁上护着我，衣服上真的有淡淡的香味，甚至我和他聊穿衣品味，他也聊得得心应手……”
　　“我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虚荣心作祟。”
　　是啊，有男生跟我聊学校，说笑话，谈去哪玩，但是跟我聊莫奈，评论黑板报上画的街道楼房透视有错误，说《大故宫》，谈李清照的人，只有这么一个。
　　我没有想过可以和一个男生谈论这么多我喜欢的文艺的事物。
　　当男孩子们还在篮球场上大大咧咧的挥汗如雨时，只有他打完球飞快冲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当男孩子们都邋遢“豪放”的时候，只有他会在意谁的衣角脏了一块。
　　仿佛，精致的，文雅的，又绅士的。

　　关井然失笑，“子嫣，你说关涵幼稚，没有责任，不长情，我也说南忆安幼稚，其实，”她苦笑着，“是我们自己太幼稚了。我们以为遇见了小说男主角一样的人物，虽然可能形象上差了一点，但他们的举手投足，确实与众不同，在我们这些平凡小女孩眼里，仿佛自己够到了另一层世界，这个新世界……可把我们害惨了。”
　　“大概真的是虚荣心，或者是内心那点总盼望着浪漫的自作聪明，成熟的外在帮他们掩饰了幼稚的内在，我们配合他们，一步步的越陷越深。”
　　柏子嫣默默的，许久才说，“是啊，是我们自己幼稚。”
　　是我们自己太幼稚了。

　　晚上关井然就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就希望，好女孩们都能少遇上点人渣。
　　虽然她没有发自内心的觉得南忆安真的人渣，也不能因为不长情给他们定罪，但大概只是想起了太多女孩因此痛苦吧，难过无处宣泄。
　　也不想理性的忍耐。
　　更不想他没有错，但还是离开了她。
　　给他一个人渣的名号，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忘掉他了。
　　真的霸道得很，深知自己的付出是应该不求回报，却一步一步道德绑架别人，到最后还要给他安上道德恶劣的罪行。

　　曾经的许婥和冷丹玉，现在的自己和柏子嫣，都傻的一模一样，我们曾经聪明伶俐，愤世嫉俗，或者心思都不溢于言表，为人处世干练洒脱，却都陷进了一个奇怪的圈子。
　　关井然后来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好女孩们一直优秀，才逃不出那些更聪明的男孩子的世界，总以为自己能获得更多，却不知道在何时覆水难收。

　　所以……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当个乖宝宝呢？
　　可惜的是，人总是这么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