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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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甚么时候知道我回来的？”孟出尘笑了笑，伸手扶住了身形不稳的何寻，免得他失手把道一的肉身给摔了，“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你别慌，先把小和尚的肉身交给紫重。”
何寻呆呆地望着孟出尘，好会才如梦初醒地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
在洞穴另一处角落里的紫重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孟出尘和姑越两人，感知到两人诡异的气氛，从何寻手上抱过道一的肉身，又拉着道一的魂魄和何寻匆匆地离开了洞穴。
“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我们出去透透风。”紫重赔笑道，随即爽快地溜之大吉。
孟出尘丝毫不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和紫重挥了挥手。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姑越面容平静，不显喜怒。
“从我那次给你带的果子，你就开始怀疑了，是不是？”孟出尘依旧笑着。
“是。”姑越应得毫不犹豫。
“你现在揭穿我，你的目的是甚么？”孟出尘摊开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杀了我？”
姑越沉默。
孟出尘拍了拍手，笑道：“你不说？那我来猜，你听听我猜得对不对，你想知道到底是孟出尘在装疯卖傻，还是傻子是傻子，孟出尘是孟出尘，是吗？”
“继续。”姑越抬眼看着孟出尘。
孟出尘一愣，微笑点头道：“好。”
“如果是孟出尘在装疯卖傻，那便杀了傻子，灭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就……”孟出尘忽而停住，嘴角绽开更深的笑意，他一字一字吐得清楚，“杀了孟出尘。”
分明是说着自己的生死，却仿佛“孟出尘”是别人的名字，与他无关一样。
“杀了你吗？”姑越走到孟出尘面前，伸出手覆在对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姑越并未用力，只是把手放在孟出尘的脖颈处，孟出尘仍是笑着，甚至还十分热心地介绍着杀死自己最简便的法子，“不必那么费力，你用十分之一的妖力便能灭了我这缕执念，而后工于心计的孟出尘便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听话好哄，对你言听计从的傻子。”
“哦。”姑越平淡地应了一声，收回了手，转身向着床榻走去。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孟出尘预料，他急声喊道：“等等！”
姑越转过身来，面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静静地看着孟出尘，一时间孟出尘竟觉得自己有些无话可说，“……为何不动手？”
“我为何要动手？”姑越冷静地反问，又接着开口道：“哪怕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你总有办法回来的。”
“孟出尘。”姑越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开口道：“我累了，我认输。”说完这话，姑越就转身解衣上榻，合眸休息了。
见此情景的孟出尘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半晌，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古时李白铁杵磨成针，水滴能石穿，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这样……我可以认为是被我打动了吗？”
“我现在不过是一千年的小妖怪，杀你要浪费我整整一百年的修为。我小气。”
姑越顿了顿，默了良久，又道：“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四个字清清楚楚地落在耳里，孟出尘怔住片刻——
他不过一缕执念，姑越要杀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根本用不了一百年的修为。更何况姑越若真要他的性命，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双手奉上。
虽然正如姑越所说，就算他双手奉上了自己的性命但并不会就此罢休……
彼时，他年少因萧鸾的救命之恩而心生感激与爱恋，虽知对方在利用自己，可仍一心为之付出不求回报，甘心永远做对方的一颗棋子，直至被践踏被丢弃，彻底死心，断绝了所有念想。
后来，姑越于他同样有救命之恩。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竟也一点点动了心。
怎么？莫非自己是话本里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桥段看多了，入了魔了？怎么前一个救了自己的，喜欢上了，后一个不是同类的妖救了自己，也鬼迷心窍地爱上了。
难不成下次一条狗救了自己，自己也要与狗爱一场吗？孟出尘不是没有这般嘲讽地想过。
许是死了一趟便对人间再没有了眷恋和作为凡人对妖的好奇与探究，又许是对方予自己客气却陌生的温柔与照顾。让他不甘于再默默等待以致被丢弃，而转为不顾一切地强求。
那妖似乎很不情愿，也多次说过不愿意与他这异类纠缠，一再地劝他考虑清楚做事三思，却到底也没有赶他走。
可一个有着九千多年修为的妖若真要与他断得干净，又怎么会拿一个凡人毫无办法？
看似百年以来，他孟出尘吃尽苦楚，求而不得，卑微至极，而实际上那妖何尝不是处处心软与步步退让？
嘴上说着要杀傻子，甚至说了不下十遍，却仍次次失手错过。
被坑着失了整整六千年的修为，心里生气，于是对他转世为人的事不管不问，专心躲在山中静养修炼，却又在他前两世死后，跑来为他守骨敛尸。甚至在他第三世的时候，还忍不住出手，不惜触犯守则，第一次动手杀了凡人。
“我不过是去看看他是个甚么死法。”
“哦，竟是斩首而死，真是稀奇，不妨去看看。”
“三世已尽……孟出尘，那……便到这了罢。”
自己在浮生镜里看着那妖一次次说着难听的话，找着拙劣的借口，做着心软的事。
一如现在，那妖分明是有办法却说没办法，分明是……
孟出尘合眼，伸手碰了碰自己发热发酸的眼眶。百年了，那妖终于心软，也嘴软了。
但好像——
孟出尘又放下手，看着转身向里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忍不住笑了笑。
但好像还是如百年前一样——死鸭子嘴硬。
“孟出尘，你再想些有的没的，那我就不介意再损失一百年的修为了。”
孟出尘闻言却又笑得更放肆了，他跑至床榻旁，脱去鞋袜，迅速地翻身上榻，捉弄似地伸出手搂紧了姑越的腰，“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语气张扬得意又极其无赖。
姑越睁开眼，低头看见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十分不悦地开口道：“别得寸进尺。”
“说得对。”孟出尘立刻出声附和，手却并没有半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姑越皱眉，伸手想把孟出尘的手拿开，最后却还是没有这样做。
罢了罢了，既然自己决意认输，接受那人回来，就要做好一切的准备。做好再次面对这样固执倔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孟出尘。
这般的胡搅蛮缠，这般的不讲道理，这般的不折手段。于是就这样，这样的一个人，成功地刻进自己所有的情绪与记忆里，成为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时，在天雷阵中，天雷打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脱身而出，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无数的记忆碎片崩落，却无一不是与那人有关。
听说凡人死时，会在死前回忆过去的一生。姑越不曾想到，自己一个妖，也会这样。
任自己觉得不可置信也好，气恼愤恨也罢，可事实就是自己在濒死之际，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且唯一想到的就只有那个人。
明明恨恨地想过带着那人一起死了，到最后却还是舍了全部的妖力化作保护罩将那人护送出了天雷阵。
枯燥乏味的修炼，无情无欲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撞上这样的一个意外，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怎么偏偏就对那人一时好奇，一时怜悯？若一开始自己不好奇不怜悯，又怎么会有后面的那么多事？
难怪世人说好奇害死猫，此话不假，好奇当真能害死“猫”。
通过顶羽翎偷听到那人与妙净的对话，确认对方已经回来时，自己心里意外地没有太多的情绪，既不愤怒也不痛苦，反而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回来了……
他果真回来了……
“孟出尘。”姑越突然开口叫道。
“嗯？”孟出尘听到声音，立即争夺过身体的主导权，方才他与妙净谈判了太久，虽有对方的血肉帮持，可延长他每日控制身体的时间，但还是不长久，于是在现身和姑越说完话又耍完无赖后，他就放弃了控制，把身体又还给了傻子。
“你能待多久？”
孟出尘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姑越是在问他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的意思。
“你想我待多久，我便待多久。”孟出尘笑道。
姑越起身，转头看着孟出尘，认真道：“说实话，我要听实话。”
孟出尘收起脸上的笑容，也难得地认真了，思考了一会才作了答：“一天大约两个时辰左右。”
“超出时间会怎样？”
“轻则我陷入短暂昏迷，重则肉身与我皆毁。”
“嗯。”
“我算了算，我今天还有半个时辰。”孟出尘笑着，身子挨了过去，贴着姑越的耳，低声笑道：“你看……够不够？”
姑越一把推开孟出尘，“你现在太小。”
孟出尘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嫌我？”
“是。”姑越认得干脆。
“我虽小……”孟出尘眨眨眼，“但会做事且经验丰富。”
姑越不为所动，“你刚刚从水里出来，还是歇着好。”话说完，一挥袖竟是直接放倒了孟出尘。孟出尘不曾料到姑越会突然出手，果断中了招，昏睡过去。
姑越起身，将床榻上的人安置好，穿好鞋袜，而后离开。他出了洞穴，走至另一个洞穴前，挥手撤去了洞口的封印，矮身走了进去。
洞内光线有些晦暗，却仍能看清洞中坐了一个人。
姑越看着那人，开口道：“我未能如你所愿地杀了他，你失望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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