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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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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离开寝室,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修鱼来了。两人简单交流几句,便一同坐在石凳上等待。等到天黑归赜隐才从屋里出来,他神情晦暗不明,但许是松了口气,看上去不再那么冰煞人。
归赜隐朝修鱼一比划,修鱼立刻端起稀饭走去。归赜隐接过碗又进了屋。屋里点起灯,从傍晚亮到半夜。终于大少主又出来了,不过这次他抱着叶婉青。
神医立刻过去带路,把归赜隐领进浴室。浴室里飘着药香,闻久了鼻子微微泛苦,神医已在浴桶里调配好愈伤药,介绍完愈伤药的神奇后还想献殷勤,结果被归赜隐一个眼神打发了出去。
归赜隐把叶婉青慢慢放入温水。叶婉青碰到水抖了一下。归赜隐又惊又喜,轻轻唤了声:“青儿?”女子似乎听到了,秀眉一蹙,朝男人那边缩了缩。待冰冷的身体适应了水温,她舒展眉头轻叹口气。
“归……好暖……”
归赜隐身体僵直,脸上浮出幸福之色。昏迷中她想到的是我,而不是别的男人。归赜隐把叶婉青搂得更紧,完全不顾打湿的衣袍。他腾出一只手往叶婉青头发上浇水,看着她拉碴的短发心脏又疼起来。
他真后悔没阻止叶婉青来上庸,因为得知她非常期待此行,高兴能见到诚心,便生气地忍了下来。他生气这个薄情的女人,嫉妒只是先至的诚心,一连几日醋海生波,待在商会里不愿回家。直到一天阎明告诉他上庸有变,他才想起这里有个疯六子。那刻起他就后悔了,同时隐约猜出父亲做此决定的用心。他请求父亲让他来上庸查看情况,可是父亲利用各种借口和任务不让他脱身。
叶婉青的头发已经全部浸湿,归赜隐五指插进她发丝里轻轻揉抓起来。药浴的水温很暖,被人按摩头皮又非常舒服,昏迷中的叶婉青都忍不住享受地扭动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青儿?”归赜隐的手顿住,紧张又激动地注视着慢慢苏醒过来的叶婉青。
叶婉青的眼睛睁到一半,双眸浑浊,呆滞地看着归赜隐的方向。归赜隐不敢再有动作,托住她后脑安静等待。良久之后,叶婉青纤长的睫毛突然一颤,旋即哭了起来。
“归……”她嘤咛一声,眼泪源源涌出,全部落在男人心上。
“是我。没事了。”
归赜隐的心疼得噗通乱跳,声音也哽咽了,他温柔地帮女子擦去眼泪。叶婉青脸上有伤,敷着药,还不能沾水。
叶婉青渐渐清醒,但更加止不住泪,因为身体上的痛楚挤压而来。她边哭边难受的扭动,归赜隐索性跳进木桶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一遍一遍柔声安慰。
“我还活着?”叶婉青忽然哽咽地问。
“当然活着。”归赜隐抱紧女子,却把她弄疼了。男人连忙松手,看着叶婉青脸上转苦为喜,随后含泪望向他,微笑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归赜隐心里嘎嘣一跳,万般滋味无处诉说,他懊恼悔恨,明明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明明能够保护她!
“青儿,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了。”
归赜隐发誓,怀里的人却没有反应。他唯恐又将她抱坏,松开臂弯一看,叶婉青又闭上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探鼻息,有气,比气若游丝强劲不少。归赜隐总算放心,又陪她泡了半炷香,才把人抱起来,用干净毛毯裹好,走去浴室。
回到寝室,刚把叶婉青放到床上又醒了,抓住归赜隐的袖子问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比浴室里有力气得多。归赜隐笑着抚过她耳朵,连说三遍还活着。
叶婉青还是不放心,发了会儿呆,问:“六子呢?”
归赜隐以为她怕六子再来找她,安心说道:“绑起来了,马上除掉。”
叶婉青突然抬起上身抓住男人的袖子,“等等。”然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她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归赜隐眼神一动,表情变得不自然。他握住叶婉青的手,坦白道:“是我第一个女人。”
完全不出乎意料。归赜隐这种优质男,二十三岁了,而且是古代,怎么可能还是童子之身?只是找女人的眼光有点可怕。
“你爱她?”一到这种话题,叶婉青身体里就涌出好多力气,疼得呲牙也要问个明白。但不是因为吃醋,就是好奇。
归赜隐立刻很反感地摇头,“从来没有。其实是我父亲——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告诉你。你现在还很虚弱,多休息一会儿,我叫人来看着你。”
“你又要去哪里?”叶婉青眉头一撇,可怜无助地看着归赜隐。
“我去处理六子的事。很快就回来陪你。”归赜隐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立即心软,胸中柔情泛滥,想把她淹没。
“我也去。”叶婉青说得虚弱,目光却很坚定。
那个残害她这么多天的变态,现在终于被绑了,马上要被制裁。她叶婉青怎能错过这报仇解恨的时刻。如果可以,她还要在那变态脸上划三刀,最后在她尸首上踏几脚!她才不当忍气吞声以德报怨的莲花圣母,她是以牙还牙还要加倍奉还的凡夫俗子!
归赜隐当然不同意,但抵不住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因为宠她,同时也懂叶婉青要见六子的心情,于是给她又裹了几层衣袍,然后打横抱了去。
上庸商会不大,地面之下几乎挖空,全是审讯犯人的地牢。关六子的地牢是最大的,像个锥子,上半部的墙壁插满大铁刺,中间悬一个巨大滑轮,粗长的铁链从上面绕过,下面就吊着六子。地牢里气味浓烈,臭,但受得住,不过闻久了会让人心情压抑,而且总能听到嘶嘶的杂音。
归赜隐抱着叶婉青走进地牢,六子立刻听出来人是归赜隐,兴奋地扭动起来。
“大少主,你终于来了!”
归赜隐脸色瞬间更加阴沉,眼里泛出阵阵恶心,他完全不想应,谁料怀里的人儿替他回道:“我也来了。”叶婉青声音虚,但能听出胜利者的得意。归赜隐不禁佩服起她来。
六子听到还有女人的声音,登时醋意大发,叫道:“又是哪个勾引大少主的贱人!”
“就是我呀。”叶婉青冷笑一声,把归赜隐的脖子抱得更紧。
六子这才想起来,勾唇一笑,“叶姑娘还没死?”
“要死的是你。”归赜隐说,把叶婉青交给走来的修鱼,然后亲自下场,拿起火盆里的铁烙。
“大少主亲自动手?我不后悔。”六子还在兴奋。
归赜隐没说话,一手揭开六子眼睛上的布条——就在这一瞬,叶婉青想起来这个疯子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脸!紧跟着那让人混乱的念头又出现了!
我是我。我站在这里,我被吊着。我活了,我要死了。我死了,我当然也死了!
混乱之际,忽闻“兹”的一声,紧跟着是刺鼻的焦味,和六子的尖叫——归赜隐把烧得滚烫通红的铁烙摁在了六子脸上。
“住手!”叶婉青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叫完捂住肋骨干呕起来。
修鱼连忙搀住女子,归赜隐也放下铁烙赶过来。叶婉青呕完,脸色发青,颤抖地抓住归赜隐,从他身侧看了六子一眼。
六子好像疼完了,顶着半边烧焦的脸看过来,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像极了为老板卖命,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大部分休息时间被无偿加班占据的日子。夜里失眠,早上被闹钟吵醒,百般不愿也要爬起上班,出门前站在镜子前,双眼空洞地端详疲惫的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新的一天一定好过昨天。
“不,不要……”
叶婉青和六子对视着,穿越前的记忆鱼贯而入,那么讨厌又那么亲切,明明就在半年前她还为生计奔波,如今一切都成了几千年以后的虚影。
蛰伏在身体里的孤独复苏了,叶婉青忽然想起来这里没人懂她,和谁相处再久也不会理解她,她注定要孤单一世。
可是那边有个我,倒吊着的我。那个我或许……肯定能懂我!
“归……不要杀我——”叶婉青颤抖地说,“不要、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