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职业真爱》灯笼壳子

51、负心读书人01

　　顾恬一来这个世界，便被满眼的白寥寥给惊了一惊，跟着耳边就响起一阵阵的哀乐。

　　他小幅度地左右瞧了瞧，到处是跪着的人，他跪在最前，在乌黑的棺木边上，跟前是个烧得发红的火盆，手里还攥着一把黄纸钱。

　　这是个什么场面已经再清晰不过，灵堂。

　　他抬了抬屁.股，想看看那棺椁里躺的是什么人，身上便猛然传来一股大力，那人把他轻而易举地抱在怀里，他们贴得极近，用的力气倒像是要把他给揉碎了。

　　这具身子立时便敏.感地觉出刺痛来，他当即便“啊”地喊出了声。

　　这一声“啊”喊出来，嗓子眼是干涩的，像是许久没说过话，连舌头都迟钝，再要多说些什么，便生涩地吐不出来了。

　　那人伸出手来，有些粗粝的手掌揉着他的脸，像揉着一团面粉，略高的声音刺在他耳边：“阿迟莫怕，……往后大哥照顾你，定教老爷走也走得放心……”

　　说了两句，又泣不成声地呜咽起来，周围人连忙应时地过来安慰。

　　一时门口唱名的仆人喊了声，一高大清瘦的男人走进来，一撩衣袍，朝着棺木跪下来，不折不扣地磕了九个响头。

　　顾恬被这么个陌生的男人搂着，说是搂，他却觉得那动作更像是钳制多些。同样是跪着，他都比那男人矮上一个脑袋，被他埋进怀里，左支右绌的，动弹不得。

　　这钳制着他的男人应是主持这仪式的，他哭得大声嚎啕，宛如真实，出席的不少人都感同身受地淌下眼泪。可顾恬却不太相信，他贴在那人怀里，鼻尖分明嗅得脂粉混杂了酒气的味道。这教他下意识地有些厌恶。

　　这具身体当真是嫉恶如仇，要按顾恬来，这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怎么也该是虚与委蛇一段。可好像就在他心里生出厌恶的同时，手脚便自主有了意识，毅然决然地挣开了那怀抱。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周围人被他这突然如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似乎连哀乐都顿了顿。

　　顾恬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挣扎着站起来，这具身体也不知跪了多久，用力有些猛，眼前一黑，竟直直往后栽下去！

　　眼看着就要栽到地上来个脑震荡，还好有人眼疾手快，将他从后接住了。

　　顾恬瞧过去，那人乱糟糟的胡子遮了大半张脸，倒好像一张脸上只剩下一双浅色的眼珠子，他逆着光，模样很看不真切，却莫名叫顾恬有一种熟悉感。

　　顾恬逃离上个世界的动作堪称迅速，虽说只有八五知道那是在逃，就算是他自己，也是矢口否认的，可这会儿瞧着这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却猛然生出些心虚来。

　　偏这人看着高大清瘦，扶着他的手臂却稳如磐石。这份沉稳，倒教他鬼使神差地觉得心安。这不知撑了多久的身躯，也带出不可抵挡的疲惫，席卷了四肢，不由倒在那人怀里昏迷了过去。

　　唯见得那人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在说话。

　　“小公子，您受累了。”那人沉沉地吐出来一句话，舌头压平了，带着点南人口音，和刚刚哭嚎的众人口音一模一样，像是有股催眠的魔力，教他一脑袋扎进黑甜的梦乡里。

　　彻底失去意识前，顾恬脑子里倒模糊着生出个念头：方才果然是自己一时心虚，塞西亚那高鼻深目的模样，显见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也知道自己心虚呀。】八五悠悠道。

　　顾恬只当没听到，【您老可算来了，这世界什么剧情？】

　　他走得急，回系统空间后连积分结算也懒得看，上个世界他对夏河连攻略都没，光去折腾人了，想也知道那分数高不到哪儿去，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匆匆打了个调组报告上去。八方星海自诩是个神性化、不脱离群众的好机构，他的报告交上去，不到半天便通过，从此，他再不用与他喜欢的人迎来送往。

　　八五啧了一声，【是谁说‘他是有原则的妖，从不挑食’来着？】

　　【你不懂，】顾恬苦口婆心道，【挑食才说明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一只纯粹的妖，有思想的妖，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妖。】

　　但顾恬纵已脱离了低级趣味，也照样脱离不了八五那冷酷而审视的视线。他只能干咳一声，将注意力扯回到任务上。

　　这一次顾恬的身体名叫徐迟，江南徐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最是宝贝不过。徐老爷一生行善积德，唯一的老来子，没想却是个痴儿，长到五岁大，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囵囤话。徐老爷眼瞅着自己年纪日暮，便从族中挑出些父母双亡的孤儿悉心栽培着，指望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人照顾自己的独子。

　　这里头，这世界的渣攻徐子鸣便赫然在列。他念书念得好，谁都道他将来有出息，人又会说话，便是徐迟也喜欢跟着他。

　　徐迟性格羞怯单纯，依赖谁，喜欢谁，都摆在脸上，谁都瞧得出来。他这样的性格，哪里像是能当家做主、支起顶梁的模样，徐老爷倒试过拜托媒人四里八方地请托，可就算有姑娘愿意来照顾着，徐迟这孩子也不接受。

　　久而久之，徐老爷也绝了能传宗接代的心思，他倒也是开明，想着左右自己这些家产，护住这一根独苗也就罢了。子孙后代的事，自有子孙后代去操劳。

　　此时江南之地结契之风颇盛，眼见徐迟日渐长开，徐子鸣在徐老爷房外求了几天，徐迟便懵懵懂懂与他结了契。

　　然而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待徐老爷病重，徐子鸣便露出了真面目。

　　他早将早些年一同入学、收养的年轻人逐个打发出外，徐老爷尚未死，他已总揽了大权，等到徐老爷去世后不到一年，徐家牌匾未换，却实际已易了主。

　　徐迟这个“契兄弟”，当时不过在族老乡长的监督下签的字，这会儿却被赶去西厢，主间住进了个徐子鸣娶进来替自己“传宗接代”的几个女人。

　　徐迟其实也并不傻，教顾恬来评判，这孩子像是自闭更多些。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只是不接受那些新事物，自然见识也有限。

　　他察觉徐子鸣待自己不对了，便再不肯样样依着他。却他到底害怕与人接触，就算教他指责，也说不出徐子鸣的错处。

　　这便给了徐子鸣可乘之机，这徐家的房契地契，一应握在徐迟手里头。徐子鸣眼见不行，便干脆将徐迟圈起来，教他吃不好，穿不好，饿得面黄肌瘦，又不致害病，非要把那东西给逼出来。

　　顾恬吐出一口浊气，眼下，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正是徐老爷刚刚撒手人寰之际，头七都未过。

　　徐迟这个傻小子，还浑然不知自己以后要面对的种种。他虽看着神情阴郁、眉目呆滞，可到底是有心有血的活人。他爹死了，他比谁都要伤心，只这伤心到了眼，却苦于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跪在他爹灵前，像个没得感情的木头人。

　　来祭拜的乡老姑婆见了都说，这徐老爷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求来这么一块朽木。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在徐迟旁边，句句字字，都听在徐迟耳朵里。

　　这已是他跪着的第三天，若非这会儿是冬天，人穿得厚，垫子也厚，火盆又烧得足，只怕这双腿纵然不废了，也得落下病根来。

　　顾恬不禁去问八五，【徐迟这病算是他神魂里的吧，这会儿换了我，是不是也就好了？】

　　八五呵呵一笑，【你可以试试。】

　　顾恬倒真想试试，可却拿捏不到这人设的重要性，万一是个核心设定，被他当真给破了，又是在徐迟爹死掉的当口，会不会就直接被拉去当妖怪烧了？

　　【怎么会，你试试嘛，试试又不要钱。】

　　五哥这么讲，顾恬反而就怂了。

　　他想想自己方才在灵堂里那手脚不听使唤的状态，得，想来这病已经病入骨髓了。

　　他“昏倒”的时候是在灵堂，这会儿“醒过来”，已经到了一处暖烘烘的厢房，只一睁眼看到，他便觉得身心灵肉都放松了。

　　想来这就是他的房间。

　　床边有个丫鬟候着，他这会儿凭着记忆认出来，这丫鬟叫秋灵，十岁起便来照顾他寝居，方才在灵堂上就跪在他身后的。

　　有脑子里的剧情参考，顾恬立马便能判断出这秋灵对自己忠心耿耿，徐老爷死之前托付的东西，后来徐子鸣之所以迟迟拿不到手，就是因为早被徐迟交托给秋灵保管着，他自小到大的东西都是如此。

　　只是秋灵不识字，不知那些东西是何物，徐迟又不肯说，到他死，也不知后来下落如何。

　　见他醒来，秋灵立马便要去找徐子鸣——

　　徐老爷死后，徐子鸣顺理成章变成了徐家的当家人，更成为徐迟最依赖的人。

　　然而秋灵的袖子却被拉住了。

　　秋灵试着抽出来，徐迟不放，攥得紧紧的，细瘦的指节都微微发着白。

　　“少爷不想找鸣少爷？”秋灵试探着问。

　　听到这个名字，徐迟皱了皱眉，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秋灵大为吃惊，这还是老爷死后，徐迟头回表达出这么强烈的个人意愿。

　　“好，好，不找……”

　　不知徐子鸣哪里惹得少爷，秋灵却迅速调整过来，又是问他可是饿了要吃些什么，又心疼他老爷死后不眠不休跪了三日。

　　他们在里面讲话，也触发了外头的动静。

　　顾恬如今嘴皮子很不灵便，耳朵却灵，立时便听得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

　　“……少爷像是醒了，劳烦你就去确认一下，我就候在外头，绝不叫你为难。”

　　拦在门外的人迟疑着：“唐大哥，你对少爷的心我们都信，可如今是那徐子鸣当家，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再被他拿住把柄，可没有你好果子吃啊。”

　　能让顾恬觉得熟悉的声音，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立时便听出这其中的蹊跷。

　　“灵堂……大哥哥……”

　　顾恬艰难地开口，好半天，才让舌头囵囤听话，模糊着吐出来几个字。还不如他手指得清楚。

　　徐迟当然不是哑巴，只是他害怕和人交流，日子久了，连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吐出来。

　　秋灵连蒙带猜：“少爷是说唐笺？”

　　她在自己下巴上比划着形容，“胡子厚厚的，人高高的瘦瘦的那个？”

　　就是他。顾恬立刻点头。

　　唐笺，这么说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之前被他给吓晕，这会儿一醒过来，又急不可耐地要人家过来？】八五又冒出来凉飕飕地开口。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系统，他对顾恬的行为是十分不齿的。上个世界说走就走，怂得简直不是人。这个世界见着有利可图，又巴巴地凑上去。这叫什么事呀！

　　【胡说八道！】顾恬冷笑一声。

　　他坚定认为，那一定是徐迟太久没吃饭，低血糖给饿晕的。

　　秋灵得了准信，却迟疑着不肯去：“可是少爷，您不是好怕唐笺么，往前，还被他吓晕过好几回呢。”

　　“……”

　　顾恬的脑子里传出一声响亮又无理取闹的嘲笑。

　　面对着她少爷不可置信的眼神，秋灵还忧心忡忡地强调，“算上方才那次，您都在他跟前晕过七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