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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劝娘改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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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新语录十二:人最可怕的不是不懂,而是自认为很懂。稍不留意,或许你就给自己填好了墓坑。
涵清九年,亦新公主十一岁芳邻。
每日闲逛皇宫,所到之处必狼藉一片,偏惹帝王顺眼,时而褒奖几句,故气焰更涨,霹雳更甚,所谓鸡犬不宁是为故也。
终有一日,公主觉得时机成熟,花费三天,躲在宫里,奋笔疾书呕心沥血书信两份,快马送至江宁。
于是此后一月,日日抱腿独坐窗台,望着江宁方向望眼欲穿。
终一日,快马一匹,从江宁来,据可靠消息,马匹入宫门而倒,口吐白沫活活累死。快马捎来一件霹雳大事,只是此大事并未送入水清宫,而是直入在明正殿开高级会议的皇上耳里。据后世野史分析,当时皇上龙颜大怒,砸珠玩珍宝无数,砸伤大臣数名,踢飞太监宫女数个。
一道密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事就发了出去,健马如飞,跑得比来时还快。
当坐在窗台上做着白日梦的亦新公主得知消息的时候,皇上还继续兴奋地砸着珍玩宝物,众后妃宫女太监躲避不及,全被砸得血流满面,公主思索再三,决定舍身取义,前去当炮灰。
毕竟东窗事发,万一烧到自己就不好,还是等火还未燃开之时,就将其掐灭在火星之中。
亦新公主蹑手蹑脚靠皇上住的中正殿,哐当一声,一个花瓶砸碎在自己脚前三公分处,公主弯腰,捏起一碎片,忍着痛在自己保养精致的小手上划拉一下,鲜红的血呼地就喷了出来,公主暗骂一声,MD,割得太使劲了。不得已,只得拖着血淋淋的手,揉红了眼睛,昂首阔步在走了进去。
一个砚台飞向脑袋,一声沉喝,“滚!”
灵巧地躲开暗器,公主可怜兮兮地哽咽着:“父皇!”
暴怒的皇帝听见宝贝女儿的声音,冷静了一秒,抬眼看,啊,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抓住闺女的手,“受伤了?”随着又暴喝着,“来人!来人啊!”
喊了半日都无人出现,涵清帝这才想起,从昨日起自己就赶走了所有人,哪里还有人敢留这儿等死啊。恨恨骂了声:“该死!”随意撕了自己的龙袍给女儿先裹好伤口,这才想起自己在生气,又冷冷地皱眉看闺女,“去找你母后让太医给你包扎。”
闺女可怜巴巴,“父皇!”
“还有事?”此时皇上实在无心思应付闺女。
“嗯,你生气了?为什么呀?听说您从昨天就未进食,儿臣和母后,还有淑母妃,高母妃,韩母妃,李母妃,常母妃,沈母妃,成母妃,王母妃,柳……”
“行了,行了,你哪里来那么多母妃?”皇上不耐烦地打断闺女的申诉。
“是啊,儿臣是有很多母妃啊,父皇难道儿臣错了么?”父皇,闺女是在提醒您,您有很多老婆,不必为一个老婆要改嫁就跟死了娘似的,哦哦,祖母我不是故意咒你啊!
皇上显然对宝贝闺女的提醒不买账,心思不在这里,摆手,“去去,别在父皇这儿添乱,要什么东西找你母后去,要玩找凝雪他们去,父皇烦着呢。”
“可父皇,众母妃还等着儿臣的回音呢。”公主不死心,再提醒她尊贵伟大的父皇一遍,你有“众”老婆!
“唉,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别扭呢,你可知道你母妃……”咳咳,还是不能说,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孩子可机警着呢,“儿臣母妃怎么了?哪一个母妃?”满眼的好气和奸诈,只是英明的皇上正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并未发现。
“行了,出去!父皇没心思跟你说话,去找太医把你手包扎一下。”皇上坐在龙椅上,干脆闭上了眼睛,看来这次的事的确过火了,父皇还真计较了,小气的男人,你老婆一大堆,一个不要的了妃子改嫁又怎么了?
亦新公主恼恨地捶了一下窗台,啊,好痛,打到伤口了。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她弟亦扬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幽灵地出现在窗外,吓了他姐一跳。
他姐装傻,“你说什么,大殿下?皇姐听不懂哦。”
她弟无奈地叹气,跃上窗台,坐在他姐对面,盯着他姐仔细地看,看得他姐头皮直发毛,往后缩了缩,“你……你想干什么?”
只听她弟咬牙切齿说道:“如果你不想死,也不想我死,更不想母妃死,也不想姓芦的祖宗八代九族三代都死绝,就不要出什么馊主意!父皇虽宠你我,却绝不是眼睛里能揉沙子的人,他虽暂时不会怀疑你,但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你我,能逃过么?所以,亲爱的姐姐,如果你实在无聊,把皇宫拆了都没有关系,可万万不可再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了。”
亦新公主惊呆了,这是她弟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而且一句比一句犀利,半响才幽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你到底让芦洲白给了母妃什么东西?而且这件事为什么会闹这么大的?”
亦新公主心底一寒,原来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也没那么隐秘啊,想给自己找个后爹,还得看亲爹愿不愿意啊。亦新公主在她弟的寒光逼视下低下了头,“我不过给干爹的一方题着字的绢帕,以他的名义给了娘而已。”
“还有呢?”
“还有帮干爹写了一封求婚信。”亦新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弟气绝,“你……你,难怪外面说你大逆不道不像女子,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我,我怎么了?难道不可以么,难道父皇就可以娶一堆女人,娘就不可以改嫁?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皇宫,她有她喜欢的生活,喜欢的地方,为什么不可以跟自己有共同生活和理想的人过下半辈子?而非要红颜孤死?”亦新公主越想越气,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疯子,女人就不是人么?
她弟气急反笑,摇头,“我都要被你逼疯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话哪怕现在有半句落在父皇的耳里,我们甚至母妃都有什么下场么?入皇宫五年,姐,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母妃这件事决不可以再提,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能透露半句,知道么?”亦新殿下对他姐谆谆善诱,生怕他姐再闹什么别扭。“姐,你就听我这一次,这一次父皇是真的生气了。你知道么,他当天就下了割下芦洲白人头的圣旨。”
“啊?”亦新公主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弟,抓着亦新殿下的胳膊,嘴都有点哆嗦了,“真……真的?”天啊,她害死了干爹,她没想到平时那样和善和蔼的亲爹居然如此快速狠决,她不是故意要害死干爹啊,她只是简单的以为,都过去这么多年,亲爹又有那么多的美人环绕,应该不会太计较那个流落在外的小老婆而已。
亦新殿下冷笑,“害怕了吧?你也知道害怕?”看着他姐苍白的脸,惊恐的眼睛,又不忍心,“不过那人被母妃挡住了。”
“挡住了,还好还好。”亦新公主松了口气,转念,“那娘,娘不是很危险?”看来以亲爹那性子,老婆敢给外姓汉子挡刀子,那,那不要连老婆都给喀嚓了?
亦扬殿下摇头,“娘应该没事,听说娘给了一包东西那奉令之人,并以人头保证,皇上不会怪罪他没完成圣旨。”
亦新觉得自己全身都虚脱了,无力地靠在窗户上,只剩下出气都没有进气了,“那么说,父皇看了娘的东西,不会再杀干爹,也不会怪罪娘,更不会牵扯到我们了?”
亦扬殿下点头,“应该是这样。父皇今天收到娘的东西,一整天都躲在中正殿看,听报告的太监说,似乎心情很好。”
万幸万幸!亦新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短短几天,自己还以为天衣无缝,天地良缘,马上干爹就荣升为后爹了,可不知,短短几天包括她自己她弟她娘都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古代的皇帝还真是霸道啊,真是封建,真是不把妇女当人,真是……听说大家没事,亦新公主又开始诽谤这个社会了。有力气了,你就折腾把,幼稚的小孩。
“所以,姐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靠这里想,想好了再做,好么?”她弟像大人一样指着脑门直勾勾地看着他姐,“要不你就先找我商量,自己千万别做傻事。”
他姐第一次发现她弟长大了,那微眯的凤眼偶尔透出豹子的光芒,皇宫的孩子都是豺狼虎豹,她终于发现,原来幼稚的一直都是她一个,她点头再点头。
“特别是娘的事,姐,你不懂。”她弟看着他姐有些犹豫,“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父皇有多么爱娘么?”
爱?帝王的爱?亦新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爱了解的太少了。
“如果有空,多去母后那里走走,问问父皇和母妃的一些事,或许她能告诉你一些。”她弟跳下窗台,抬眸望向遥远的地方,“姐,你难道就真的那么不相信爱么?”语声幽幽,从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嗓子里钻出来,亦新打了个哆嗦。今晚的亦扬太不正常了。
改嫁事宜告一段落,哦,不延续了很大的影响。这个影响很大很远很疯狂。
据后世野史传说,涵清帝收到爱妃水清扬给的东西足有几尺厚,那是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些手札书信笔记。涵清帝花了三天的时间,不眠不休看完了爱妃的日记,每一页每一天都有一个字“秋”,那一刻他那冷若磐石冰若寒霜的心再也承受不了,清泪滑落,低湿了那个一笔一画刻出的“秋”字。自此,正中殿里多了一个秘密,那是皇帝的宝贝,皇上的密室,据说钥匙一直挂在皇上的脖子上,皇上心烦的时候,高兴的时候,总要拿出那把钥匙,打开他的宝贝,细细揣摩一番。这些都是传说,是不是真的,就没有人知道。不过,还是有一个人知道的。亦新公主在苦练了一年的开锁本领后,终于有一天溜进了中正殿,用头上的发簪打开了帝王的宝贝,翻开那一页页,亦新觉得自己终于懂了,自己的确差点做了件错事。他尊贵多情的父皇,和那清冷脱尘的母亲,是有爱的,而那份爱比天高比海深,只是隔着万水千山。
她忘记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一页上,母亲那凌乱的字迹草草几行,“秋,我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彷徨和思念。我想,终其一生,我们注定相望无法相守,我不能迁就你的情,你亦无法陪我天涯,只有如此,两两相望,但愿长久,一生一世,我亦不悔。”
可怜可敬可恨的女子,可怜可恨可气的帝王。
亦新终于放下心,爱情有时候并不需要相守,爱,在心中。看来那些京城闺秀们太高估她了,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懂得爱。有些东西在手中,不一定是爱;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并不意味无爱。
几个月之后,涵清帝祭告祖庙,昭告天下,立皇长子亦扬为太子,是为亦扬太子。
因祸得福。亦新公主坐在窗台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弟,直到她弟脸皮薄受不了,答应秋天带她西山狩猎,才打着哈欠爬下窗台滚去睡觉了。她弟看着他姐夸张的睡姿,无奈地笑了。
这时,江宁某一小院里,青衣女子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淡淡地笑了,笑得有点自嘲,有点兴慰。什么时候自己也要用这种手段邀宠惑众了呢?或许,做母亲的总会有那么点点的偏心和多虑。秋,对不起,不得不利用你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