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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论气管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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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新语录九: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非要把这个机会给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夜晚,水清宫的景色特别优美,秀美的月色,莹莹的光华,润润的水波袅绕,如入仙林胜景。亦扬小殿下坐在水袅阁两个时辰后,他那后知后觉的皇姐乐颠了半天,才发现她弟丢了。再到兴冲冲找到她弟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她弟似乎在生气,亦新公主托着腮帮子思考着这个问题。难不成就为白天那点小插曲?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将来怎可但当大任?不经历风雨不见彩虹,小殿下应该受点折磨才行。那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四面临水的水袅阁里思过也好。于是,他姐便提着衣角高高兴兴地走了。
临走还不忘给她弟打个招呼,“这里风景不错,晚安。”
亦扬小殿下于是扑闪着水色的眸子,忿恨地看着他姐愉悦地离开,享受着徐徐秋风如母亲的手般抚摸着瘦小的身躯,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和寒意,只好回家睡觉了。亦扬小殿下彻底绝望,要指望他姐醒悟,恐怕比那某种动物上树还要困难些。
从此以后,亦扬殿下放弃了美好的幻想,提前步出童年时代。早熟的孩子,不过因为多了个姐姐。唉!
且说我们的女猪亦新公主,那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心啊,从此上课再也没有迟到,而且是早早地就等待学堂的角落里,看着他沉稳的步伐迈进学堂,看他走路也是种享受哦。
一切先从认识开始。
下课时间。亦新公主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耻下问,自来熟,“我叫亦新,你可以叫我新儿,你叫什么名字?”
何莣言清秀的眸子连动都没动一下,他虽是何淑妃的亲侄子,皇亲贵戚,在这里却也不算什么,在这个注重出身的时代里,如果你祖上八辈子都是农民,如果有一天有幸成为皇亲了,那并不代表你的名字从此就标上高贵的标签。何莣言就属于这种,何淑妃出身贫贱之家,谁都知道。所以何莣言自小就谨言慎行,除了必要的学习,一向独来独往,跟那些贵族子弟的嚣张和张狂比起来,却更有修养和内涵,更兼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所以在这个学堂就格外显眼。何莣言不傻,甚至可以说及其聪明,他不是没看见那个荒唐的公主,也不是没注意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但一想起昨天姑母的叮嘱,早做好远避这位炙手可热的后宫公主的打算。
何莣言看着他最喜爱的兵书,似乎没听见亦新公主的套近乎,亦新公主不在乎,而是屈尊迂贵俏生生地站在何莣言面前,挡住了光线,何莣言微垂的长睫不觉颤动一下,还是躲不掉。
伸出一只白嫩小手,“你好,我是亦新,六岁。你呢?”
何莣言站起来,勉强一笑,却没有伸出手的打算,“何莣言。”
何莣言,三个字一出,亦新公主就觉得自己心脏停止跳动了,果然是他,是他!言莣禾,不过三个字颠倒过来,老天啊,并不是莫名将她送入这个世界的啊!他还是那样俊逸,那样干净,那样清冷,她喜欢的类型啊,太喜欢了。她抬眼,比她高一个头呢,应该不会超过十二岁,天啊,她果然比米儿早遇见他。只是这个世界还有米儿么?
这都不是问题,亦新公主觉得自己幸福的眼睛都开花了,吃吃地笑起来。何莣言好看的眉头微皱了一下,这个公主到底要干什么?
“表哥,妹妹你们在说什么?”湖蓝色的小裙子,俏皮的小辫子,凝脂白玉的肌肤,凝雪公主走了过来软软地问了一句。
亦新这才从美梦中惊醒,忙收回手,并未觉得有何尴尬,谄媚地笑着,“姐姐没事,姐姐没事!”姐姐当然没事了,有事的是你!坐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他姐的亦扬殿下心里鄙视了一下,不管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亦扬殿下最后看一眼他姐,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公主没事,那我出去了。”何莣言看了一眼亦扬殿下挺直的背影,觉得气氛实在怪异,疾步也走了出去。
亦新正要跟过去,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儿都围了过来,五到九岁,除了她和凝雪公主,整整八个。是个女孩子聚集在一起的力量是可怕的,都是童真的年龄,所以很快就融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起来。
亦新心里虽有点遗憾,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起码算认识了,自己才六岁,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想到这里,亦新觉得自己精神大涨,打起精神打量起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来。王飞芳王飞芫姐妹一个沉稳一个娇俏,墨烟郡主是姑姑有点矜持,杜晨雨跟她姑姑很像,圆脸弯眉未语先笑,舒眉有点男孩的英气,高圆圆却是个绝尘脱俗的小美人儿,美人总会多一份傲气,所以有些冷冷淡淡的,李美瑶沉默寡言,元秀最灵巧可人,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脸上还有一个梨花酒窝,很招人喜欢。
云秀一看就透着机灵,亦新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不错,而且没有什么亲戚哥哥弟弟的在这里,倒可以放心,父亲又是当朝宰执之一的参政知事,所以亦新首先就把目光投向了元秀。大亦新一岁的元秀很快就跟亦新公主好得形影不离了。元秀的一个更大好处是,包打听。这让亦新很满意,元秀一来这里就跟王宝强那个碎嘴交上了朋友,所以亦新公主只需坐在她的座位上吃着苹果,就把这里些个王爷世子少爷的背景都打听清楚了。
若放在之前,她一定对这些事很感兴趣,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但现在亦新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六亲不认,只认得其中一个了。为了不让元秀怀疑,亦新耐心地听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介绍了一遍,然后自动在她脑子里提取了有用的信息。
何莣言,十一岁,何淑妃侄子,父常年驻守丹平。寡言,沉稳,英俊,聪慧,不合群,酷好兵书,朋友舒平舒展兄弟,杜慕祖关系也不错,其他人交往平常。王宝强极为看不惯他,认为其贱民出身,还跟天鹅一般,让人厌烦。以元秀补充说法是,王宝强嫉妒人家比他聪明好学,长得好看。
亦新公主点头,不错,应该是遭人嫉妒。这样优秀的人儿,在这样一群米虫中间,当然鹤立鸡群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她来保护他!哈哈,想到终于有一天她又能和他站在一起时,亦新公主又得意地笑了。
元秀奇怪地看着亦新公主一会吃吃地笑,一会狠狠地啃着苹果,心里感概这个公主果然跟第一次看见的一样,高人啊!
自此,亦新公主放弃初入学的初衷,一心一意只跟一个人交朋友来,看吧,每日都重复着同样的戏码,“来,言给你个苹果。”
“谢谢公主,我不吃。”
“言,这是川州巡抚从波斯人买来的画笔,真是不错,给你吧。”
“谢谢公主,我不要。”
坚持不懈,锲而不舍。
“言,我找了好多兵书,给你看吧。”
“谢谢公主,我……我过几天还你。”
耶万岁,终于搞定了!
……
诸如此类,每日都重复着,这学堂的人都是小人精儿,谁看不出来,他们最受宠最美丽的亦新公主迷上何莣言了!张礼张城兄弟和王宝强挤眉弄眼,齐齐走了出去,一会又各自面目寻常的走了进来,规矩地坐下。辰正张太傅青着一张脸,入学堂,《论语》继续。
王宝强举手,“太傅,我读《论语》有一句不明白,请太傅明示。”
太傅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眼眶有点青,奇怪的颜色,亦新偷偷吃了一口点心,对于课程她早已心不在焉。
“哪句?”张太傅是当朝太子太傅,有名的学者,文渊阁大学士,也是张礼张诚的叔叔。
“子曰:‘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学生读了好几遍,却不得其意,请太傅明解。”说完坐下,与张氏兄弟相视一笑,顺便眼角扫了一眼墙角的女子,得意。
亦新直觉嗓子一噎,差点没被噎得喷出来,好端端的,这王宝强疯了吧?这只坏鸟,想来在21世纪你却是党和国家人民敬仰爱戴的好士兵形象了,怎么换个时代同样的名字,心肠就变了呢?这里这么多世家子女,也不长长脑子,得罪的人大了,且不看那些女孩变了脸色,连带他们的兄弟都变了脸呢。
先不管,看他们怎么折腾,不紧不慢又吃了几口点心,她弟飘来一个不放心的眼神,她妩媚地回了一个高调的笑容,大人不计小人过,狗咬你难不成你也咬回去?
张太傅今天很激动,很不寻常,腾地站起,深情并茂地挥舞着拳头,大声道:“这个问题问得不错,夫子的意思就是说,这世上最难养的就是小人和女子!”
张太傅疯了,一向有修养的人,今天似着了魔障,居然当着这么些千金公主小姐的面极解恨地解释着“女子的难养”,吧嗒一声,亦新嘴里的糕点掉了。这世界真疯狂。
何莣言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吧嗒着嘴的亦新公主,还是个孩子呢,在学堂上公然被夫子这样说,怎能下台?再看那另几个女子,也都涨红了脸,握着粉拳,又不知道所措,何莣言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亦新公主抹了把嘴,优雅地站起,脆脆的声音格外清亮,“太傅,不知道何为三从四德?”
张太傅一个激灵清醒,天啊,今天太激动了,还沉浸在刚才家里那母老虎的咆哮中,一听学生的问题,心有戚戚,激动地就叫出来“女子与小人”的论调,忘记了这里还坐着几个自己根本不敢惹“女子”呢,太傅偷抹了一把汗,讪笑地坐下,解释“三从也,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请问夫子既嫁从夫是什么意思?”亦新对下面的没兴趣,只捡自己想问的问。
太傅有些躲闪,惹上了!又一想,自己可是连皇上都尊敬地叫一声“太傅”的人呢,既为太傅就有职责教育皇子皇孙,自己在讲圣人言行,又未逾越,有何惧怕?想此,太傅的脊背又挺直了。
“既嫁从夫的意思就是说,女子嫁人了,就应该侍奉夫君,唯夫君是从,遵夫君之意从事。”
亦新嘻嘻一笑,点头,“太傅的意思学生明白了,但是不知道如果有女子不受妇德,既嫁不从夫,甚至殴打夫君,该如何处理?”
张太傅的脸腾地红了,强自镇静,自己的家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这个小公主不过任性些,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张太傅思索半响,才说道:“那样的女子应该休回娘家,无德至此,实在羞煞。”
“哦!”亦新认真地点头,“如果为夫的惧妻,别说休妻,连还嘴都不敢,又做何论?”
张太傅的额头汗一圈圈地涌出来,张礼张诚兄弟也不敢笑了,古怪地互看了一眼。
亦新很满意现状,偷偷地心底乐开了花,哼,张太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点破事,你不是惧妻么,还敢公然发表歧视女子言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女子的厉害!于是接着,脆生生地说:“我倒知道一个笑话儿,不知道太傅想不想听。”
张太傅正手心渗汗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小魔头,一听公主要转个话题讲笑话,哪里有不答应的,忙不迭点头,“公主请讲。”
“且说有一个县,新来的县丞听说这里有一个怪现象,就是男子皆是惧内如虎,觉得堂堂礼仪之朝怎会有如此怪风?于是,就让人将全县的男子都聚到大堂问个清楚。县丞说:‘惧内的男子都站到左边!’于是哗啦啦全县的男子都站到左边了,右边只剩下一个。县丞很激动,天啊,居然还有一个表率,居然不惧内!忙走了过去,问:‘你怎么不去左边啊?’男子为难地看着县丞,低声道:‘县丞召唤来衙前,我家那位早有交代,说若是县丞交代什么为难的事情或是去人多的地方,就说我生病了。’县丞一听脸色就变了,还是不甘心,再问:‘什么病?’男子答:‘气管炎。’县丞顿时气结,大惊:‘果然是位有见识的,将来一定是个太傅的命格呀!’正当县丞还感慨时,就听衙外一声河东狮吼:‘老张,得了气管炎你还站在那么多人地方干什么?还不随我回家?’”
亦新捏着嗓子,学着县丞和男子对话,最后一句却拔高嗓门学着妇人怒吼,把个对话讲得活灵活现。
片刻宁静,随之,一声巨笑响彻学堂,“哈……”所有的学子再也撑不住笑翻开来,张太傅只觉五内充血,脑门喷张,睁大了眼睛,半响才从哄天的学堂直冲出去,一直奔向皇上议事的明正殿。
张太傅跌跌撞撞冲进明正殿的时候,皇上正与重臣开着高级会议(似乎皇上每次都在开会),皇上被突入其来的太傅吓了一跳,只见太傅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满头大汗,老眼含泪,跟前些日子的亦扬殿下有得一拼。皇上忍不住看了看明正殿的大门,看来侍卫的教育得加强了,怎么老是开高级会议时有人闯殿呢!
只见太傅大人挣开侍卫的阻拦,咚一声跪下痛哭,“皇……皇上,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微臣不能再做这个宗学夫子了。”太傅总算是泪水扑哧扑哧地下,倒没像当日亦扬殿下那样抱着皇上的龙袍抹眼泪,可能也是没那个胆子。
皇上很快冷静,“太傅快请起,慢慢说,可是哪位学子不听管教?太傅只管道来,朕定狠狠处罚他!”
太傅这才在皇上镇静沉稳的声音里找回深思,再细看自己,自己居然跪在明正殿正中,旁边一帮大臣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砸了咂嘴,哦,要怎么说?难不成跟皇上诉苦说自己被亦新公主讽刺得了“气管炎”?张太傅哆嗦了一下,不安地左右看看,大家都秉声静气听他发言呢。
张太傅觉得自己一下子老去了好几岁,迅速地收回眼泪,颤巍巍地叩首,“微臣糊涂了,是微臣鲁莽,擅闯大殿,请皇上责罚。微臣这就去回去等着皇上责罚。”再叩首,迅速爬起,踉踉伧伧消失在明正殿外。
余下皇上与一帮众臣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一向稳重博学的太傅今日唱的是哪一曲。皇上咳嗽一声,秦有志立马领会,不一会就从外面叫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
秦有志恭敬地禀报着:“皇上这就是跟公主去宗学念书的小太监四喜,四喜快告诉皇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四喜机灵地叩首,恭敬地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在学堂的事讲了一遍,四喜本就伶牙俐齿,又在公主身边伺候有段时日,倒把公主的口吻学得个八九不离十。随着最后那声尖细“随我回家”结束,已经有人开始捂着肚子抖肩膀了。
皇上撑了撑脸,说了声:“胡闹!”掩饰地拿杯子喝了口水,一想刚才张太傅那眼角的一道瘀青,再也忍不住一口喷出刚喝半口的茶水,“哈哈……”爽朗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坚毅莫测的涵清帝居然当着重臣的面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这下明正殿那些早压抑得肚子疼的众臣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响涵清帝才忍住好笑,看着一本正经低头垂目的四喜,“你倒是个伶俐的,你叫四喜?”
“奴才四喜,还有丸子在学堂伺候公主,奴才禀告皇上完毕,这就告退伺候公主。”
“嗯,四喜丸子?这是公主给你们取的?”皇上一沉吟,这才注意他那宝贝公主贴身的两个太监的名字连在一起居然是一道菜?
“是!公主说奴才和丸子长得像孕妇的肚子,所以取名四喜丸子。”四喜依旧一本正经,刚刚才平静下来的众臣又忍不住笑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涵清帝也觉得今日闹得太过,咳嗽一声:“胡闹!去吧,好好伺候公主!”
涵清帝看着众臣那些压抑不住笑容,也觉得今日的会难以再继续,挥一挥手,“罢了罢了!今日就散了吧,省得你们回得晚了,也得了气管炎,那可全是朕的责任了。”
自此,张太傅张百庭大名更加响彻沥朝上下,“气管炎”一病更是遍布大江南北,朝内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