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跑》李禾苗

2、2

　　刘玉兰买了早饭回来，柳如松已经起床并洗漱好了。
　　“青青呢？还在睡？”刘玉兰走得满头大汗。夏季天气炎热，即使是在清凉的早晨，这样疾步走也是会出一身汗的。
　　“在睡呢，我去叫醒她。你擦擦汗。”柳如松站起来。
　　刘玉兰“嗯”了一声，走过去将客厅的空调打开，说道，“叫醒吧，让她吃了早饭再睡。开会儿空调，省得青青嫌热不吃饭。”

　　柳家一共两台空调，一台是客厅的大空调，一台是青青房间的小空调。父母的房间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有一台风扇孜孜不倦，十年如一日地工作着。

　　“青青，起床了。”柳如松扭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女儿正趴在床上，侧头朝着窗外。
　　他拉开纹帐，嘀咕道：“怎么趴着睡？这样不难受吗？快起来，你妈把早饭都买回来了！”
　　柳如松站在床边，声如洪钟。
　　柳青青转过头来，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起来，起来！吃了饭再睡！”柳如松见女儿醒了，再接再励地大喊道。
　　“哦。”柳青青爬起来，扯了扯身上的短袖睡衣，脑子里像一团浆糊，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随着爸爸走到客厅，坐在饭桌前。

　　柳青青捏着小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粥。她把瘦肉撇到一边，只吃皮蛋，吃得没滋没味。
　　柳爸柳妈动作快，因为还要赶着去上班。
　　柳爸爸啃完油条，问：“又不吃肉？”
　　“啊？嗯，不吃。”柳青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挑食长不高！”柳如松瞪了女儿一眼，拿起筷子，把女儿拔在一边的瘦肉全夹进自己嘴里。
　　“没事，没事。不爱吃就不吃，反正有你爸呢！明天我给你买绿豆粥，这个吃着顺口。”刘玉兰护着女儿。
　　柳青青扬扬眉，多么熟悉的一幕，在她工作之前，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工作后，因为工作地点离家有两个钟头的车程，再加上忙，倒是回家越来越少了。
　　“好了，该走了。”刘玉兰招呼柳如松，又对女儿说，“中午我们有事，不能回来吃饭了，你自己解决吧。冰箱里有剩菜，热一热就能吃。要不然你拿着钱下楼找地方吃。身上还有钱吧？”
　　柳青青愣愣地看着妈妈。
　　刘玉兰看女儿睡得傻里傻气的模样，就想笑：“房间的抽屉里，我放了两百块。你要用自己去拿，但不许乱花。回来要给我报账的，我看看你花在哪儿了。千万别学他们去打游戏机，知道不？你马上就高二了。”
　　马上高二？柳青青迷瞪的眼睛总算睁大了一点。是哦，书桌的课本也是写着高一。
　　“好了，好了。就你最啰嗦！青青好不容易才放暑假，你就不能让她轻松轻松？”柳如松站起来，帮着将饭桌上的粥盒纸袋扔进垃圾桶，再将套在垃圾桶上的黑色塑料袋提出来，顺手一绕，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提着垃圾袋，喊老婆：“走了走了，要迟到了。”
　　“青青，乖乖在家啊。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你慢慢吃，不着急。”刘玉兰最后叮嘱了一句，跟着老公出门去了，只留下柳青青傻傻地对着已关闭的大门发呆。

　　人都走了，柳青青怔愣了半天，将手里的勺子一扔，奔到阳台，朝下看去，柳如松和刘玉兰正说说笑笑地并排朝外走。
　　毛巾厂离员工住宿的地方很近，就在隔壁。
　　当年兴建毛巾厂的时候，特意在隔壁圈了一块地方建了好几栋宿舍楼。柳青青家花了两万多，买下了这套员工特惠的八十多个平方的二房一厅，一家三口倒是住得开。
　　这里住的多数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这里的小孩几乎也都是走读同一所学校。
　　一出门，尽是熟人。所以柳爸柳妈很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

　　直到爸妈走远了，再也看不见，柳青青才回了房。
　　她坐在床上，艰难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
　　她揉了揉一头乱发，起身走到镜子前，瞪大眼睛盯着镜里的影像。
　　很小，大约14、5岁的样子，一头中长发，因为没怎么打理，既黄又干枯，难看得很。额头还有三四个痘痘，发红肿大，耀武扬威地看着她。
　　柳青青记得这些痘，那时她手贱，挤了又挤，最后留下好几个痘印，一直未散。
　　她伸出手，摸了摸痘痘，有点痒痒的，按压时有刺痛感。她心里手里都发痒，很想去挤它，好险忍住了，难道还要背着麻子般的痘印过一世吗？
　　她放下手，重新回到床上。
　　想了想，想不出什么来，倒把困意给想来了。眼一闭，又睡着了……

　　柳青青这一觉睡得很久，直到被电话铃声叫醒。
　　她爬起来，只觉得头晕脑涨，睡得太多也受罪啊！
　　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喂？”
　　“青青？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呢？我都打好几个了！我和你爸在外面，不能回来。你吃午饭没？”刘玉兰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妈？”柳青青浑浊的脑袋终于慢慢开机了，“你别担心啊，我自己会吃的。”
　　“还没吃呢？都快两点了。”刘玉兰焦急起来。
　　“我还不饿呢，马上就去吃。”
　　“好，你记得多吃一点啊！妈妈晚上回来给你做大菜。晚上沈阿姨一家要来我们家吃饭。你吃了饭，要么在家看看书，或看电视。要不，你出去走走也行，记得带上钱。”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柳青青深吸几口气，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妈妈的唠叨还在耳边，她终于接受了这一切，她回到高一了。

　　进了卫生间，柳青青洗脸涮牙。
　　以她成熟的灵魂来看，这张脸实在是乏善可陈。
　　皮肤略显粗糙，肤色偏黑，这都要归功于柳爸柳妈的放养式教女。一到夏天，柳青青就跟野小子似的，到处乱跑，既不防晒也不带帽子，能不黑么？头发也是一团糟，这么差的发质，为什么小时候的自己偏要留长发呢？想不通。
　　好在身材还算纤细，干干瘦瘦的，前后一样的扁平，像根干扁四季豆。
　　柳青青记得，这时候的她还没来大姨妈。在班里绝大多数女生早就来了大姨妈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未开化的。她年龄比别人小一岁，因为小时候柳爸柳妈忙着上班，所以早早地就将她送到学校读书，这才比大家小了一岁多。

　　柳青青洗完脸，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不行啊。就算是小孩，那也能分个美丑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更美一点？
　　她取下门背后的小布包，斜挎到身上，然后翻了翻包，在里面找到50多块零钱。她走到爸妈的房间，拉开抽屉，里面有两百元。想了想，她只取了一张，站起身，看着爸妈的房间。
　　爸妈一直很节省。没办法，厂里现在的效益不好。就算是好的时候，爸妈也只是普通工人而已。他们舍不得苦着唯一的女儿，只好从自己身上省钱。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以及一台落地扇，除此，别无它物。那台电风扇用了好多年，自她有印象起，这台电风扇就在她家了。床还是父母结婚时打的木床，虽然款式老了点，胜在结实耐用。
　　柳青青看了一圈，回到自己房间，换上短裤和T恤，又在门口换上运动鞋，她决定出去看看。

　　一路走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小吃店。
　　柳青青来到宿舍区外面的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的味道超级好，小时候她常来吃。倒是长大后，却找不着了。因为在几年后，老板关门，不知去向。为了找到记忆中的美味，柳青青曾经尝试了许多家，都没有这家的味道好。
　　她叫了二两牛肉面，掰开一次性筷子，吃得稀里呼噜。
　　她吃得很爽，甚至连面汤都喝光了。吃完抹抹嘴，一结账，才五块钱。

　　填饱肚子，柳青青找了家理发店，要求将头发剪短。
　　理发小哥很有头脑，一边替她理发，一边向她推销店里不知名品牌的产品。
　　在柳青青看来，你说的这是什么牌子啊？就算她后世也没听说过，好不好？既贵又不出名，鬼知道你是不是大桶变散装的货呢？她要买，也是去大超市，挑着平价又广为人知的选几套，不是更好么？
　　理发小哥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嘴里停住了。这多半还在读书呢，我还是省省吧，留着口水讨好那些已经开始挣钱的女人，这才是正路。
　　理发小哥闭嘴了，柳青青舒服了，看着自己的黄毛一把把地朝下掉，心里无比轻松。

　　摸摸刚理的学生头，柳青青有一种全身轻松的感觉。
　　她坐着公交车去了家附近的大超市，挑了一瓶洗水发，一瓶护发素，又买了一罐宝宝霜。
　　没办法，她还小么。不用这个用什么？父母都在省钱，难道她还硬要买兰寇不成？
　　出来的时候，经过超市一楼的小店，店门口挂着好几顶漂亮的防晒帽子。
　　柳青青摸摸钱包，进去替自己挑了一顶粉色的遮阳帽，戴在头上。

　　柳青青拎着购物袋，一路走一路逛，不知不觉耗了一下午。
　　回到家，一股做饭的香味扑鼻传来。
　　刘玉兰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里面热气腾腾。
　　“妈，干嘛呢？”柳青青推开厨房门。
　　“我在做饭。饿了吧？再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一下你沈叔叔一家要来家里吃饭。你去洗洗手，歇一会儿。别呆在这，呛呢！”
　　“哦。”柳青青一时没想起妈妈嘴里的沈叔叔是谁，转身欲走。
　　“对了，清风也要来。你前几天不是说有些题不会吗？正好他来了，让他教教你。你才中等成绩，清风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多问问他，没准你也能混成三好学生呢！”刘玉兰挥舞着锅铲，慈爱地说。
　　“我去！”柳青青一听到人渣的名字，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幸好炒菜的声音够响，刘玉兰没听见女儿的话，不然又会来一场礼貌与修养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