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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共患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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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崖那一刻,我以为我和裴彧死定了。上有追杀我们的黑衣人,和那不长眼睛的流矢,下有水势湍急的溪流,和水中棱角分明的山石,无论遇上哪一方,我们都必死无疑。
当我一觉醒来是,发现我们两人竟然挂在山脚下的一颗大树上,幸亏它枝叶繁茂,不然还真的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所谓绝处逢生,大抵如此。
下午的日头晃眼,我侧过头,一窝燕子在我跟前啾啾地叫着,燕妈妈正搂着它的宝宝吓得瑟瑟发抖。我根本没空理会他们,赶紧拍打裴彧的脸,“喂!醒醒!裴彧醒醒!我的腰快被你压断了!”
但任凭我再怎么用力,裴彧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伸手一摸他的背,果然有只利箭正中血肉,箭头还在,箭身只剩半截,血还在流。情急之下,我发现我的力气竟比平常大了许多,把裴彧弄下树,我又把已经破洞的外衣脱了下来扔进水里,然后撕破裙子将它浸湿,裹着溪水往回跑,想要以此弄醒他。
可我没想到,我竟低估了裴彧的身子骨。待我回到他身边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心中顿感轻松了些,于是蹲在他跟前帮他擦脸,“刚我急得打你脸也没见你睁眼,这会儿你竟自己醒了!动一动,看看还有哪里疼。”
忽然,我被他的大力一把拉过,胳膊肘杵在他胸口,和他面对面看着,只听他紧张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其余我都无所谓!”
我愣住,“说这话的应该是我好不好,拐着当今陛下的亲儿子出来郊游,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陛下一生气,把我北青山烧荒了可怎么办?”
裴彧咳了一声,沉着嗓音道,“乔乔你还真是,有担当!”
“行了,别怕我马屁,你要是没有别的伤我们就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好,扶我起来。”
我将裴彧搀起,又把他的外衣扒下丢进水里,这才“步履蹒跚”地离去。
林中一日游,我总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地大”,什么是“物博”,这北青山不仅鸟兽众多,草药众多,山洞竟也众多,只可惜悬崖下的这些山洞都太过明显,不适合藏身,我只好带着裴彧走远些。
途经一处草药丛生的树林时,我采了一些可用的伤药捣碎涂在裴彧后背,在林中转了一个时辰,他因失血太多,已经越发昏沉,头枕在我肩头,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们二人只能艰难前行。
“乔乔……”裴彧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乔乔我们休息……”
我呼哧带喘地怼回去,“休息什么?不能!绝对不能休息!保不准后边多少人在追我们,我们必须……必须赶紧走!等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我定然将你放下。现在你身体太虚,还是少说话为好。”
“如若,如若我晕了……乔乔你会吃不消……快将我放下,不要再管我,这些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要杀的也只有我……和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何没关系?”我又用力将他扶了扶,“你要是死了,我,我也活不成了……”
裴彧听后疑问地嗯了一声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叫你省点力气!”我的语气僵硬,裴彧听后果然闭嘴再不说话,然后……然后我们就听到,我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好吧,我承认我已经饿到叫嚣,我也承认此时此刻我已经力不从心了。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黑暗涌在我身边的每个角落,可是在这山林中,我们却不能点火照明,于是只好咬紧牙关,硬闯。裴彧因为有伤在身且治疗也不及时的缘故,现下正烧的迷糊,我急得直骂,“去他大爷的山明水秀!古代交通真他娘的令人着急,没有豪车总得给我配个马车啊!就算没马车好歹也给我一匹马啊!实在没有,其他坐骑我也认啦!还说什么绝处逢生,姑奶奶现在就快气绝了,哪来的生机!”
一路骂骂咧咧,我却没有忘记观察地形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密林幽深,前路黑暗,可是这地方怎么好像来过……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想北青山的样貌,边边角角、犄角旮旯,任何一处都不放过。忽然,一个我曾去过的地方出现在我眼前。
后山禁区里的那个山洞!是了,就是这条路!确定藏身之处后,我立马背起不省人事的裴彧小跑过去。相信我,通过无数实践证明,只要看得见希望,人们就会奋不顾身地朝着希望马不停蹄地赶去。
这山洞在我记忆里留下的印象很是邪乎,只因两年前我被那成群的蝙蝠吓得仓皇逃跑,但是这次,我一定要争个面子。进入山洞找了个地方将裴彧放好,我又跑出去采了草药、捡了枯枝,回来时还非常谨慎地理好洞口的藤蔓。
野外生存绝对难不倒我,但是不出意外地,我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像是爷爷奶奶带出来的淘气娃娃,可无论怎样,我都顾不得了。
这时,我忽然听见山洞入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是个活物。拾起一根粗实的木棍,我鼓着十二分的勇气朝那方向走过去,“是谁?谁在那?”话音刚落,那藤蔓竟突然被什么掀开一角!未等看清来者是何模样,我就大叫着一棍子轮了上去。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轮了个空……
低头一看,“我靠!怎么是个松鼠?”那松鼠一看见我就立马上蹿下跳起来,我彻底懵了,“你一个树上安家的玩意,往这跑什么?害我吓得半死,差点把你当坏人处理!”
许是这小东西听我有些生气,于是不敢继续造次,规规矩矩地往我面前一坐,两个小爪子一挥一舞地比划着什么。北青山里生活着许多飞禽走兽,它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曾和我打过照面,我想凭它们的灵性,想要记住我的面容应该不难,况且从眼前这个小松鼠遇见我的表现来看,我已对此猜测确信无疑,只不过……
“你这什么肢体语言,我完全不懂啊!”
小松鼠来回比划了好多遍,我还是半点眉目都没有。眼珠一转我凑近问道,“是不是白虎发现我失踪了,所以叫你们出来寻我?”
那小松鼠立即点头,我大喜,又继续道,“这样,你找你的兄弟把白虎给我带过来,再给我弄点清水,最好再来点吃的,恩……先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赶快去办!”
我虽如此吩咐着,却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听懂,不过它倒是反应迅速,我的话刚说完,它就蹿的没有影子了。回到裴彧身边试了他的额头,他还在发烧,原本粉嫩的嘴唇此时已经干裂,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幸好我之前给他敷的那些止血草药起了作用,不然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我还真不敢想。
“乔乔……乔乔快跑……快跑……”
裴彧于昏迷中一直重复喊着这两句,我不知道他是否做着一个异常凶险的梦。
小松鼠的办事效率极高,我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清水和食物就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我面前了,看见这些东西,我心底总算有了底。从裴彧腰间拔出他那把雕花的匕首,我又放在火上烧了烧,能不能消毒我不知道,但总要图个心安。
我将裴彧的上衣撕开露出他的伤口来,箭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但隐约还能看见上面有类似花纹的东西。我定神,握着匕首的手坚定、毫不犹豫地向他肩头行去……
红色的血流在我手掌,辗转在我裙上,开出一朵异常妖艳的花来,我将那暗红色的箭头狠狠地砸在地上。草药虽苦,却不及此刻我心头那份酸楚来的让我难受,我的眼泪也跟着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伤口清理完毕之后,我抱着因发烧而不停发抖的裴彧靠在冰凉的洞壁上。面对这样的无端伤害,我不是没有恐惧,我怕我们就此死去,我怕再次遇到伏击,更怕裴彧撑不到得救……可是经历过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这一刻的我无比清醒,亦无比气愤。
此时在我面前躺着的这个人,长袍破烂,一身污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他不是别人,是我白衣翩翩的裴彧啊,我的殿下,我的心上人!他本该绝世出尘,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到底是何人非要取他性命不可?若有一天,若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定叫他十倍奉还,若有除非,那除非是我死在那人之前,否则天涯海角,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瞪着眼珠紧张到天色微亮,裴彧的热度总算退了下去,即便我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直至全身酸痛,也还是觉得心中安慰。
我见到白虎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山洞之外鸟雀安静,走兽匍匐在地,将我们所在之地重重把守,阵仗之大绝非普通人可以想象。见我艰难地背着裴彧出洞,白虎立即将他接过驮在自己背上,我看着这个大家伙,真是不枉我平日那么宠它,关键时刻用处多啊!
走出禁地那个怪圈,我看见我爹和陈埃哥哥带着裴彧手下那些人以及众位弟兄前来接应,随行的彭大叔立即就地给裴彧诊脉,确认他已无生命危险后,我心底的巨石终于落下,不论条件如何艰苦,不论势态多么严重,这一关,总算平安度过了。
回到山寨以后,我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无恙亲自照顾裴彧。他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迷糊地说了“快跑”两个字,就又一次睡了过去,彭大叔说这是忧思过度,好吧好吧,他忧思过度净睡觉,我忧思过度干着急。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我不在,据无恙同我描述,裴彧睁眼之后就一直在找我,听说我安然无恙在休息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幸好我没有连累她受伤。”此话听得我是心花怒放,我当即拽着无恙转圈圈,这是不是说明,裴彧他心里一直都在惦念着我?
有了前两次作为铺垫,我坚信裴彧第三次醒来一定很想见我,于是在那之后,我一直守在裴彧床边,等他睡醒召见。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丫的,我等得十分困倦,以至于刚刚入夜我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日的望天崖,梦见裴彧一身白衣仿若出尘,梦见他一脸忧伤地对我说,“乔乔,我本向往人世间自由快活的日子,却无奈被身份地位所累至今,你问我除却荣华之后还拥有什么,我想,我还有你,还有无限自由,还有万里河山等我踏足观赏。乔乔,若我想你陪我一起,你,可愿意?”
梦中的我好像激动地哭了,我告诉他,我愿意,我愿意和他纵马天涯,哪怕风餐露宿、一生清苦也在所不惜,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年年岁岁长相依。然后我就看见他脸上浮现坦然的微笑,拽着我一同跳下悬崖,头顶是蓝天、白云和一群黑衣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