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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世 (9) ...

  •   十七皇子府经过了一个夏天,简直跟个废弃的宅院差不多了。一进门,就是茂盛的杂草,管家向东竟然将马放在了院子里,让他们随便吃草,草地和路径上经常可见马粪。多数的仆人们离开后,许多房子都是空的,门窗破损,蚊蝇成团出入。

      秦惟快被憋疯了。

      他有一次用糯米粉糊了几块面膜,贴在脸上,改变了些面庞轮廓,晚上拉着小木和向东出去转了转,结果回来见老宫女哭红了眼睛。秦惟心中很抱歉。

      接着四皇子的事情就出来了,小木和向东也吓坏了,死也不让秦惟出府。向东每天都在外面走,给秦惟通报越来越紧的风声。洪大公子更是专门来了,明确告诉十七皇子,他父亲洪锐坚决不许十七皇子出府!还说日后洪大公子也会少来,免得让人们觉得十七皇子与外家联络频繁。洪家那边也在准备,到时候让十七皇子逃出去才是真的,别在这之前坏了事!

      秦惟被关在屋里,强身健体之外,为了静下心,日子好过些,就开始练毛笔字。他前世连圆珠笔字都写得让人认不出来,此世的原身也是个不好好学习的,秦惟写的毛笔字真是惨不忍睹,洪大公子来时看了一眼,就急赤白脸地训了他小半个时辰。但是洪大公子也知道这个表弟开始写总比不写好,骂过表弟后还去给他找了字帖。

      外面的情形太过血腥,向东等人极为小心。秦惟写几张字,小木都会马上拿去烧了,神经兮兮的,让秦惟很压抑。

      入秋之后,洪老三终于回来了。

      秦惟见到走入他名为卧室实为牢房的洪老三,高兴得差点去拥抱他——这是他投向自由的引路人!他急不可待地问:“洪叔,怎么样?”

      洪老三行礼说:“殿下,沿途都安排好了,有十几处接应的,有的地方还准备了骡马和干粮。”

      秦惟长出一口气:“太好了!这里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洪老三点头:“我回来时见城外有送葬的,百多死人,是三皇子外家的仆从。听路上人说,这些人是罪轻的,有亲属可以收尸,许多人被扔到了乱坟岗。”

      秦惟担忧:“我这个时候走,会不会连累洪家?”

      洪老三说:“我今夜就去洪家见洪老爷。”

      秦惟说:“我已经告诉了表哥该准备什么,你问问我大舅的意思,我想在冬天来之前走。”

      洪老三说道:“好。夏去秋来,正好行路,否则走晚了,冬天路上艰难。”

      洪老三离开,秦惟心情雀跃,在地上开始前后开弓地跳,然后又手撑着地做蜥蜴爬……

      秦惟正在气喘吁吁中,门外向东的声音:“殿下!宫里来了太监!说要传旨,我让府里的一个宫女去陪他,我们这就抬殿下去接旨,可是他坚持往这边来了!”

      屋中的人们一愣,然后马上行动了起来。秦惟去内寝室躺下,小木跑到偏厅,拿来了一件臭烘烘的单衣,秦惟穿上。老宫女去院子里的坛子中舀出了一勺发酵食物,放在便盆中,上面盖了块破布,放在了秦惟的床下,然后去把窗户都关了。

      一时间,屋里臭气熏天,秦惟都不用装,就是一副作呕的表情。

      片刻后,有个府里的宫女引着传旨的太监进了门。太监一闻屋中的气味,险些吐出来,生生地咽下了恶心的感觉,心里大骂这个倒霉的十七皇子。他屏住呼吸,掐着声音说道:“十七殿下,皇上传口谕。”

      秦惟在床上抬了下手:“摆香案接旨。”按理说他该去大门口下跪接旨,可太监竟然走到了院子里了,明显是想看看他的情形,秦惟就假装认为是个口谕,不必那么正式,没有追究太监的唐突。

      小木忙跑了出去,太监站在屋中,闻着浓郁的臭味,联想到这味道的来源,一阵阵地想吐。他看向窗户,门边的老宫女忙上前小声解释:“殿下身子虚,总发汗,不能见风。”臭味吹跑了怎么办?!

      太监转眼去看秦惟,秦惟闭着眼睛,拉着脸,表示不想理人!太监见他额上有汗,呼吸粗重,看来人的确虚得很,就咳了一下,问道:“殿下可好些了?”

      秦惟撩起眼皮:“好些了?!什么叫好些了?好些了我会躺在这里?不去跪下接旨?!”别给我下绊子!

      太监被堵住,气得暗自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说说十七皇子的坏话!

      小木跑了进来,拿来了香炉,摆在了个小茶几上。他到床边,帮着十七皇子换了个姿势,趴卧在了床板上。

      太监拿着腔调说:“皇上口谕:中秋之日,各位皇子进宫,与皇上宴饮,共度佳节。”

      秦惟喘:“我这个样子……”

      太监说道:“十七殿下不必担忧,太子对圣上提到了十七殿下的伤势,陛下问了一句,十七殿下正好可以进宫让圣上看看。”

      秦惟健身后的汗出透了,汗水湿了衣襟,他抬手抹了下汗,无力地说:“儿臣领旨。”

      太监行了一礼,退几步出了门,迫不及待走到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向东陪着小心地说:“我们殿下无法行动……”

      太监胸口一团恶气,恼怒地说:“皇上都发了话了,要见见十七殿下,你想让十七殿下抗旨不成?!”

      向东干笑着,使劲从怀里往外摸,最后拿出了十几个小钱。太监哧了一声:“杂家真没地方花这些!”也没接,一甩手离开了。

      向东陪着太监出了府门,飞步往十七皇子的院子里跑,到院门处听见小木正送陪着宫里太监来的那个宫女出来。

      小木现在不同往昔,说话特利落,对着宫女一个劲儿解释:“殿下不见你们,是因为殿下刚摔的时候,你们都不往他前面来伺候他。他那时心情最不好,觉得你们这些人对他不尽心。他现在缓过些劲儿了,就不愿见你们了。”

      那个宫女小声说:“那天跟着殿下进宫的人被打了,殿下看来也是怨他们照顾不周,我们都受了牵连,他不让我们近前,现在倒是我们的错了……”

      小木陪笑:“姐姐明白就好。”

      宫女白了小木一眼:“你竟然学成了这样!”这还是半年多前那个在墙角打喷嚏的抠唆小厮吗?

      小木作揖道:“全是听了姐姐们的教导。”

      宫女无奈地走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抱怨十七皇子不让宫里的人近前:十七皇子的屋里臭成那样,谁想去伺候他?

      向东等那个女子走远,低声对小木说:“油嘴滑舌!”

      小木咧嘴一笑,可是又想到方才的旨意,笑容就没了。兄弟俩忙进了院子,老宫女正把瓦盆端出来,向东和小木就是知道这东西只是剩菜和淘米水发酵后和了泥弄成的东西,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向东对老宫女打了个手势,老宫女站在了院子门旁,向东与小木进了屋子。

      屋里,秦惟换了衣服,将窗户一扇扇打开。

      小木担心地问秦惟:“殿下,您要进宫吗?”

      秦惟在桌子边坐下,摇头道:“尽量不去。”

      向东问:“离中秋不过十几天了,这之前能走吗?”

      秦惟不语——原来他是准备尽快走的,可是现在如果在进宫前“死”了,是不是有点不打自招?表示怕进宫?可如果进了宫,他还真没有把握能活着出来。

      向东又说:“太子向圣上点了殿下名,不像安了好心。”

      秦惟赞许地对向东点头——不愧是大师兄,就是心细!现在时局如此,太子如果利用十七皇子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去陷害其他的皇子,他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只能束手待毙。

      秦惟叹气,想到本来已经让洪老三去洪家问话,就对向东说:“你去看看洪叔走了没有,如果没有,就告诉他皇上让我入宫这事,如果他已经离开了,就等下一次他去洪府再说吧。”

      向东应了。

      秦惟坐着继续发愁:他只是个医生!最大的野心是成为一个能用刀如神的手术专家!(真那样的话,他在大洋两岸都能吃得开了,有一天他就能偿还他母亲给的重金,还能态度随意地给姐姐甩个上万美金的巴黎名贵皮包……那该是多么扬眉吐气!……)他从来不想与人争斗,因为不缺钱花,他很少与人计较,所以他平时人缘好,主治医师这个职称都是许教授盯着,小木填的表收集的资料,他没争没抢,最后签了个字就得到了。他懒得玩什么阴谋诡计,身处劣势,他只想逃之夭夭,他真不想卷入这场宫廷乱战中!……

      不多时,向东回来说他堵住了洪叔,洪叔已经把信儿带去洪家了。

      秦惟心里稍微有了些底儿——他的大舅和舅母该会帮着他出主意。

      晚上,洪老三回来了,马上就来见秦惟,第一句话就是:“洪老爷说了,不能进宫,一定要在进宫之前离京!”

      秦惟感动——就如前世的父母,大舅关怀他的安危。

      洪老三见秦惟不语,近一步详述:“洪老爷说,虽然宫宴前死遁显得可疑,但是既然是太子提的话头要殿下去宫里,宴无好宴,还是不去为好。”

      秦惟想了想,如果他在宫里出了事,照样会连累洪家,而他死遁后,就是有些可疑,如果没有证据,洪家咬死不认,该不会有事。他深吸气:“好,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他将自己的计划慢慢地讲给了大家。

      第二天,京城的人们听够了那些谁谁被杀、谁家被抄、谁被流放等等悲惨消息后,终于有了一条稍带着娱乐性的:十七皇子前一夜去嫖**娼——未遂!

      许多目击者说,十七皇子被几个人抬着,进了京城最大的青楼软红阁,指名要见头牌绿衣。可十七皇子的小仆人只拿出了二两银子!这钱别说头牌,连一壶茶都喝不起!

      因为他是个皇子,青楼打手们没法臭揍他一顿,只能请他出去。可是十七皇子躺在担架上大声叫嚷:“你要是不让我见绿衣姑娘,我就进宫里去告诉父皇!你们目无皇家!父皇已经召见了我!让我中秋去宫中**共进家宴!你们敢不听我的试试?!”他的嗓子都快喊劈了,额头冒汗!

      青楼的老鸨与京城广大上层社会的人士相识,不想惹麻烦,就让个不在牌子上的姑娘去敷衍一下。可是那个姑娘一靠近十七皇子,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当场张嘴就要吐,拼命捂住了嘴,干噎了半天!

      十七皇子见状大怒:“软红阁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对我这么不尊重!今夜我一定要见绿衣!否则你们后果自负!”

      他这个样子,没钱还满身臭味,如果头牌真去见了他,那还叫什么头牌?日后怎么再开价一夜千两银子?这个规矩绝对不能破坏!十七皇子自然见不到!

      最后软红阁的打手们将抬着十七皇子的几个仆人推开,接手了十七皇子的担架,将十七皇子抬上了皇子府的破旧马车,一排人挡住了软红阁的大门,几个皇子府的仆人也觉得脸丢得差不多了,有的上车去劝说暴怒咆哮的十七皇子,有的催动马车回了府。

      秦惟回了府好好洗了个澡——那肥料抹在身上腮上的确味道太大!他这一晚上连喊带骂,嗓子已经哑了,真累!演员不是人干的!

      躺在床上,秦惟有气无力地问小木:“我今天怎么样?”

      小木笑着说:“殿下太棒了!尤其说要去宫里那些话,真带劲!”

      秦惟深叹:“事不过三,还有两次,你们准备好了。”

      小木点头:“殿下放心,都安排妥了。”

      次日晚上,十七皇子再接再厉,又出来嫖**娼了!只是这次,没有选择顶尖的青楼,而是找了个大众水平的,名叫“观美楼”,其实只有一层平房。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也没有接纳十七皇子——无他,虽然十七皇子用他要进宫与父皇进餐的吼叫压服了青楼的老鸨,可惜一连出来的四个年轻姑娘,都因为受不了十七皇子身上的恶臭,掩面而去,放弃了赚那二两银子。而愿意来接近十七皇子的年长姑娘,又因十七皇子直着嗓子大喊“不要”,被他的仆人们推了出去。

      京城的人们总算有个乐了,有人甚至开始猜测,到底何时何地十七皇子才能成功地嫖**娼?十七皇子这一行径,也算是给京城黑压压的气氛添加了一个亮点。

      东宫,有人将十七皇子的情形像个笑话一样告诉了太子,与前几日太监从十七皇子府回来所说,倒是相互映衬。

      那个太监说十七皇子满身恶臭,其气充室盈槛,而且他身体虚弱,动辄汗流浃背,该是命不久了。

      来说消息的人笑道:“十七皇子刚得着要进宫的信儿,就扯了这个名头去嫖**娼,他到底是年轻,想来他是觉得自己快完了,垂死挣扎。”

      又一人说:“早就听说十七皇子府中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仆从大都散了,剩下的人将银器家具都卖了好给十七皇子买药。洪家送了些东西,可是也没帮上什么忙。”

      太子听完,脸上也现出笑意,说道:“那日来宫中,就借着他嫖**娼这个由头,也算遂了他的愿。”本来是安排杀了九皇子,嫁祸给十七皇子。这两个人年纪只差了两岁,过去常斗嘴,现场让“自杀”的十七皇子手抓把刀,身边是被捅死的九皇子,算是仇人相见相杀。就是九皇子的外家想挑刺,也只能去找洪家的麻烦。

      那个人恍然道:“就让与九皇子私通的那个宫女陪着十七皇子,杀了二人后,再将九皇子的尸首放过去……妙!”这样,就可以解释为十七皇子对与九皇子有私的宫人欲行不轨——他这两天这么叫着找女的,一时急色也是应该的!结果被九皇子撞见,九皇子上前阻拦,十七皇子杀了九皇子和宫人,再自杀——这比前面的理由更充分些。

      太子看向站在几个幕僚边上的一人:“方先生,以为如何?”

      被称为方先生的那个人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要去见见这位十七皇子。”

      太子微抬眉梢问道:“方先生为何有此打算?”

      方先生轻声道:“就是这十七皇子行事太顺理成章了些……”

      有人笑着说:“方先生去看看就知,十七皇子是个愚人,无任何文武之才,口舌粗糙,实在不用挂念。”

      太子却说道:“既然方先生想看,就去看看。”他对身边的大太监说:“明日找人陪方先生去……”

      方先生摇头说:“无需去他府上。十七皇子既然没能入软红阁、观美楼,那下一次他应是寻更低的娼所,许是江边春船画舫之类的地方。我明日傍晚去江边的品湘楼上饮茶,着人盯着皇子府,他来时,告我一声即可。”

      太子看大太监,大太监行礼:“是。”这位方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这几个月对皇子们的杀计多出其手,他可不敢对方先生无礼。

      大太监日夜陪在太子身边,了解所有机密的原委。

      东宫百名侍卫和华山隐士师徒死在了来京的路上,为东宫大开杀戒已经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只是许多幕僚担忧的不是证据不够,而是一旦动手,要斩草除根,会一气除去七八个皇子,涉及面太大,皇上会不会不满太子过于残酷,进而猜忌太子?

      这位方先生却提出让皇帝下手,一来,试试皇帝的态度,二来,也表示东宫只是替皇帝操刀而非决断者。

      幕僚们都认为方先生异想天开,哪里有这种好事?可方先生制定了行动的步骤和计划,从一开始就将皇帝拉入了漩涡。

      事后,幕僚们看出来了,皇帝该是对那几家重要的文臣武将早就不满,正好借此机会除去了几个心腹大患。当然,马后炮不值钱,只能承认这事方先生看得准。

      有了皇帝的暗许,东宫的出手就格外狠厉。方先生的毒计连出,难得的是,至少在表面上,太子总是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皇子们前仆后继地前来“送死”,弄得太子就是血屠了兄弟也还占着理儿。可大太监知道,暗地里,除了那些明面上拘捕或者定罪而被杀的人,还有众多的人被抓,何止皇子,他们的亲朋仆从都被折磨到认罪,然后“自杀”或者“病死”,那些“证据”被用来胁迫他人,设下陷阱,开始新的一轮屠杀……

      太子对这个方先生甚为器重,虽然方先生在太子府的头衔只是“太子宾客”,但凡他所说,太子必会认同,方先生已俨然是太子的心腹谋士。

      前一日太子还携方先生前往太学院参加书生们言搏之会。这是未来朝堂文臣的发源地,也是各种思想交汇的中心。方先生在会后与胜者答辩了一个时辰,博学据理,令一众师生大为叹服……

      太子的大太监觉得,日后太子登基,这位方先生必是高位之臣,他得恭敬相待。

      秦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个人要来看看他,依然心情很好:他已经完成了嫖**娼三部曲的三分之二,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明天我要去逍遥舫!我听说过那舫中的女子漂亮,还很便宜……”一进府门,秦惟就大声说。

      向东劝着:“殿下,那些人是在船上,不用付地租,自然便宜,可接的人也杂乱,形如暗娼,还是不要去了……”

      “不去?那我还能去哪里?!观美楼那种地方都没找到人!我真是白对你们好了!你们竟然摆不平青楼的老鸨!你们敢拦着我?!明天不带着你们出去了!让宫里的人带我出去!我就不信找不个好的!”……

      十七皇子在院子里就这么叫骂,一点不避人,自然有十七皇子府里的宫人听到了。

      这是十七皇子受伤以来头一次点名要求宫里分到府中的太监宫女们前来伺候,已经歇了半年多的宫人们没几个人高兴——你看你做的这破事!这时候找上我们了!真不想理你!

      可是架不住管家向东正式前来分派了活儿:明日十七殿下要去逍遥舫,府中的太监宫女们随行,给十七殿下壮壮声势!

      他们没办法,只好准备陪着十七殿下出去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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