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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   秦惟被闹钟叫醒,虽然没有察觉到这是他此生最后的几个小时,可心中也隐隐不快!他真想继续睡觉,但今天排了四个手术,他认为自己只是没睡够觉,并对自己这种不敬业的念头很不以为然。

      他今年三十二岁,是某地三甲大医院的骨科主治医生,上有他的恩师本院头号主任医师许教授和他的大师兄骨科第一把刀马向东罩着,下面有一帮对他特别亲近的师弟师妹们捧着,自己长得一表人才,有外科医生的灵活手指,花钱大手大脚,外加留洋镀金的学历……日子过得不能再舒服,怎么能突然不想上班了呢?

      三月初,春天明明就在门槛上了,还来了个倒春寒,秦惟从他住的单元楼直接去地下车库没觉得冷,但到了医院车场停了车,一出暖烘烘的车,一股小阴风平地而起,他被加热的椅子烘烤得舒坦的后背一下子绷紧了,从头到尾打了个寒战。他认定是他穿的蓝色无领贴身的轻柔羽绒服不保暖,忙拎起他装着手提电脑和医案的大公文包,甩上车门,一手拉拢敞开的前襟,大步向在黎明微光里还亮着灯的骨科大楼的后门走去。

      自动门一开,里面的暖气扑面而来,秦惟立刻舒了口气——他的身心这么不自在,看来是被冻的。迎面的保安对他点头,秦惟忙笑着回礼:“早上好!”

      节能灯泡将电梯门前的小厅照得惨白,这里是负一层,只有一个按钮,秦惟按了电梯,后面有脚步声,一个女声道:“哎!能和我们秦大公子同梯,真有运哪。”

      两个早班护士走到他身边,秦惟忙说:“靓女们早上好!”

      方才开口的是已入中年的护士长赵姐,她夸张地上下打量他,啧啧道:“你这样子是去赶场作秀的吧?你肯定没走错地方?我们这里这是医院哪!”

      秦惟顺着她的话说:“这是医院吗?明明是发布会场啊!这位明星小姐给我签个名吧?”

      另一个年轻的小李笑:“赵姐!你们这是比着谁嘴甜吗?”

      秦惟对她歪头:“小妹妹!高中生可不要随便逃课,要什么告诉大哥哥,我给你去买。”

      小李被捧得咯咯笑,赵姐拍小李的胳膊:“小李,挺住啊!”

      小李用手扇风:“赵姐!你快给我提奖金!高温补贴!”

      电梯来了,秦惟给两位女士按着钮,等她们进去了,才跟着进了电梯,一副“香蕉”做派。

      等门关上了,秦惟按了楼层,才接着方才的话头说:“还高温?我刚才被冻得直哆嗦,手都凉了。你们一点也不惜香怜玉,我这么个冰清玉洁的单身人士,妇联怎么不帮忙解决困难?”

      小李笑着转眼珠:“这话谁信?”

      赵姐语气责备:“大公子,你不能这么明火执仗地坑蒙拐骗……”

      秦惟是院里很名贵的单身汉,当然,这是表面的说法,背地里,有人认定他是个gay,因为从来没见过秦惟对女性的护士或者病人有过于亲密的行径,倒是对男性很温和友善。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秦惟全部的精力和锐气全用在了学医上,他平时彬彬有礼地一副绅士样,说白了是没有脾气,特别听话!许教授那些长辈都喜欢他,因为拿他当自己孩子看。

      换个名词,就是妈-宝,还在啃老!大家经常听见他在电话中向他的妈妈撒娇:
      “妈,我想吃您做的猪蹄了,哪个餐馆都没您做的好……”
      “妈,我的支付宝里没钱了,您给我打些钱……哦,再帮我买些水果送来……”

      他妈远在加拿大,还得在网上给他定水果送家里!绝对巨婴!这日后媳妇与婆婆有什么纠葛,他这个人肯定先是儿子然后才是个丈夫。如今这个岁月,这样的性格最不招女孩子喜欢。众女子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秦惟一叫妈,适龄美女们就敬而远之了。

      秦惟则根本没觉得自己不成熟。他认为现在没找到女朋友,完全是被耽误了!

      秦惟的父母在他大学本科后全家移民加国。秦惟还没上小学就开始学英语,高中时当过中美交换学生,语言过关,落地不久就进了当地的一个不错的大学上医硕士。他还是想做临床,就在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干了三年住院医师。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有一顿没一顿,一逮着时间赶快补觉,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好容易熬过来了,在他本科时教过他的许教授荣任了这所医院骨科的主任,说愿意带他。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中国的手术量大,中国的外科医生有更多的锻炼机会。人口稀少的加国,手术量根本无法与中国相比不说,还要论资排辈,且轮不上个年轻的。有些从国外回来的博士、博士后,头衔可以明晃晃地闪得吃瓜群众忘记吐仔,可一上手术台就傻了,拿着手术刀哆嗦——在国外没做过几台。而中国大医院的中年医生,身经百战,下手如神,堪称世界级大师。

      秦惟想成为出色的骨科专家,认为跟着一个看重自己的教授比在异国孤独地起步容易多了。他有加国的绿卡,出入自由,马上就离开了在加国的父母,一个人回国,乳燕投林,扎在了许教授的羽翼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完全正确,他回国第一年就助理了六百台手术,有时一天有五六台。次年就开始独立操作手术,与国外同辈人士相比,可谓一日千里,自然没有时间谈恋爱。

      许教授对这个弟子很喜欢,认定他有灵气。行医到最后,是要看天分的。秦惟干了两年就得了主治医师职称,可秦惟知道自己是空降兵,恩师让他尽快升了级,又摆出了一副要重点培养他的架势,他得替恩师服众。正好医院里被分配了个援藏的名额,他作为还单身的主治医师,就报名去了西藏,条件艰苦了些,但在那里他放手作为,独立操作,又学到了许多。

      他援藏一年,春节才回来,再次跎蹉了找对象的可贵光阴!

      他长得再好,再有能耐,也架不住他周转在大洋两岸、国土东西外加四千米的海拔,平常人结了婚都有可能离了,他能有才怪!

      秦惟没来得及对赵姐和小李吐槽自己的感慨,电梯停下,从正门所在的一层涌上了七八个人,一下把电梯挤得满满的。认识的人问个好,隐私的事就不聊了。

      到了顶层,正是早上交班时分,楼道里人来人往,兵荒马乱。秦惟出了电梯就穿梭在各种招呼中,一个人叫住他:“师兄!有人让我给你带个信儿,今天十一点有个仁波切来见你,给你加持!”

      周围的人听见了,好几个人说话:“呦!秦医生,您福分够大呀!”“仁波切是什么?”“加持是什么?”……

      秦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藏区只给一个老僧人做过手术,别人说那是个仁波切。老人家不会说汉语,只一直对着他笑咪咪的,特别和蔼可爱。手术后通过翻译说要到北京来看他致谢,他还以为是客套话,谁知道老人竟然真的来了,这大老远的!秦惟决定给他复查一下,就对那个师弟点头道:“哦,小木,你能帮我去迎一下吗?万一我手术没完,你替我接待接待……”

      被叫小木的人哀叫:“我只是替我一表八千里的什么大伯传个话!我今天得坐诊见客,至少要看五十多个人呢!况且,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秦惟一拍他肩膀:“这位仁波切八十六了,穿一身红色僧衣,一定有一大帮人陪着,肯定好认。我在林芝给他做膝盖手术,医院外面藏民僧人围了快上千了,一直在唱经……”

      已经走开的赵姐停步,转身好奇地问:“膝盖?是长年打坐弄的吗?”

      秦惟说:“有可能,加上风湿,双膝置换……”

      赵姐哎了一声:“看来真是个修行人,我得去围观一下,沾沾气儿。听人说高僧大德都是有气场的,你在周围走走都能消业障。”

      小木对赵姐夸张地半张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怎能在医院里讲?”

      秦惟对赵姐说:“赵姐帮拿个号,小木你接了他,就去你诊室,我去给他看看。”

      小木恍然:“师兄要光临现场指点啊!那没说的了!小弟去替师兄接客!”

      赵姐笑骂:“你们这帮孩子不学好!”……

      上午两个手术结束,正好十点半,秦惟换了衣服,往医院主诊楼走。医院的门脸楼有六层,进门是个大天井,玻璃围栏的楼层叠叠而上,两边有电动扶梯,像个商业大厦。骨科大楼的空中走廊通到六层,秦惟走过去,准备再乘电梯到一层大门处,那个老僧人谁也不认识,肯定会走医院的大正门。

      他还没出走廊,就听见前面一片吵闹。有人大喊着:“我们要去骨科!去骨科!”“别拦着!他们给人乱治!”……

      秦惟最怕惹上什么麻烦,他挺想回头,从骨科大楼下去,走外面到主楼去,可是他抬手看看表,就十分钟了……也许不用管这些人,从旁边走过去就是了。秦惟继续,才出走廊,一群十来个人被五六个保安拉扯着,拥到了他的面前。这些人大喊大叫,秦惟侧身避让,走到玻璃的围栏边,顺着围栏往前走。

      余光里,天井里的人群中有一片红色,秦惟看过去,见一群穿着土气的人簇拥着一个矮个子的老僧人刚走入了大门。秦惟忙打量他们周围,发现小木和赵姐正从人群里走过去。秦惟放了心,刚要收回目光,却见那个老僧人忽然抬头,向上看来,秦惟以为他看见自己了,就抬手往下挥了一下。

      “就是他!”那群叫嚷的人中有一个人指着秦惟,秦惟放下手,扭头看,一帮人也不往去往骨科大楼的通道走了,一下子半圆围住了秦惟,一个干枯黝黑的矮个子指着秦惟大喊:“就是他!治坏了二婶子!”

      秦惟看这个人,十分肯定不认识,礼貌地说:“各位,有事可以诉诸法律渠道……”

      几个人上来:“花那么多的钱,人都没治好还有理了?!”把秦惟逼到了玻璃围墙边。

      秦惟冷着脸,不耐烦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那个黑脸的瘦子喊:“干什么?!张二婶就是在你们这做的手术!现在躺着快死了!那天我看见你出的手术室!”

      “张什么?”秦惟皱眉,那人又大声道:“张淑芬,本来说一两万的手术,结果要了七八万!还没治好,你们坑人!”

      听这名字,秦惟想起来了,这个病人不是他的,是许教授拍板接的。

      这是个转院过来的疑难病人,七十多岁,骨质疏松,摔了一下,股骨胫骨折了,要置换关节。病人有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肝脏肾脏都不好,用药需要谨慎……除了许教授,没人想接。

      许教授带着几个手下定了医案,院里的麻醉科也如临大敌。手术那天,许教授坐镇,马向东主刀,秦惟协助。手术开始不久,就发现情况非常复杂,险象环生,一台髋关节置换术繁衍成了多重手术,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预计一个小时的手术做了四个小时,秦惟与师兄联手,两个人腰都没直起来过……

      好在最后结果算是满意,出手术室时大家脸上都带了笑容。只不过当师兄向病人家属介绍手术情况时,秦惟注意到对方没笑脸,现在看来是因为费用多了。但后来的费用更多——次日病人心肌梗塞,因为正好在医院,倒是抢救过来了,可肋骨都按断了几根,检查后发现要搭桥,又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在重病房……

      知道了是这个病人,秦惟觉得自己有理!他是骨科医生,他用心尽力了!秦惟生气地说:“她的关节手术我们医院尽了最大努力……”

      “那病人怎么还没好?!躺着动不,快没气儿了!当初是你们说要做手术,还说两天就能下地走,不然她就起不来床了!现在不是一样吗?不,比以前还不如,她天天住医院,你们正好接着要钱!”

      秦惟真是懒得跟门外汉吵:股骨颈骨折如果不手术,愈合非常慢,病人躺在床上几个月,可能再也起不来了。所以一般而言医生都会建议手术。人工股骨头置换术创伤小,恢复快,具体到这个病人身上,她术后有并发症,那是另一回事。

      秦惟也提高了声音:“病人现在的卧床是因为心脏病,可她的骨科手术是成功的!她如果恢复了,至少能行走。保安!”他向保安示意将这些人拉开,他还有事呢!

      那个黑瘦的人强词夺理:“成功?!屁!没骨科手术她会发心脏病?看你这态度,就没真心给人治病!不就是因为没给你红包吗……”

      秦惟不屑道:“我要红包干吗?给我都不会收!”他又不缺钱!

      虽然秦惟没直着说出来,那个人也看到了秦惟眼中的轻蔑,他气急:“你不要?你们医院要!她家都倾家荡产了!”他双手对着秦惟胸前狠狠地一推,秦惟的身体向后仰去,他一米八的个头,一下子就翻过了不及他腰部的玻璃挡板,向六层楼下的天井坠去……

      楼上楼下围观的人们发出一片震耳的惊呼,天井中的人们慌张地躲避,“砰”地一声响,有孩子的父母忙用手去遮孩子的眼睛……

      那个老僧人一直仰头看着,见此情景抬起右手来,像是要托住往下急落的秦惟,他离着还远,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秦惟,谁都觉得他多此一举,只有秦惟不这么想。

      秦惟一意识到自己翻到了玻璃墙外,一阵剧烈的恐慌就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胸。他几乎无法呼吸,时空变得缓慢,无数悔恨涌起——他怎么就没有绕个远儿?!他甚至想起了早上那种模糊的心绪,“我真的不该来上班”,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念头……

      突然,他感到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他停在了空中。秦惟欣喜若狂,连声道谢,可并没有发出声音,他扭头看拉着自己的人,是个半透明的人形,穿着红色僧袍,脸上依稀带着笑容,就是那个老僧人!

      秦惟往下看,正见那老活佛的手从空中放下,他也看到了自己摔在地上的身体,旁边漫开的大片鲜血。

      秦惟又看空中的老人,无声地问:我死了?

      对方回答:只是肉身。

      这次,秦惟听懂了他的意思。两个人用意识交流,根本不用翻译。

      秦惟不满地说:什么叫肉身?!死不就是死了?!他又看自己的身体,见赵姐嚎啕着扑倒,小木吓傻了,嘴张着,浑身哆嗦着蹲下……

      秦惟的意识反应过来了——我真的死了?!自己正在人生的黄金季节!他气愤填膺,灵体都震颤起来:那个混蛋杀了我!他凭什么?!那台手术堪称圆满,怎么还不对了?!我学了那么多年,再熬几年,就能成个高手!他怎么敢就这么断送了我的未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老人的手中传来,将秦惟散乱的灵气稳住了些,秦惟的意识并没有停止,他对老僧人发飚:你今天是来救我的吗?怎么没救成?!

      老人摇头:不是。

      秦惟再次激愤了:那你来干吗?!来看着我死?!

      一种平静的力量传来:我不能改变人的命运,我只是来不让你恨……

      此时秦惟如果在身体里,恐怕脑袋上面要冒烟了:他杀了我,我还不能恨他?!怎么?我还得高兴让他杀?!

      愤怒像一阵黑雾升起,老人的灵体发出光来,压住黑雾,同时对秦惟说:不要仇恨,以免堕入下乘。

      秦惟自觉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可现在真的不服:你怎么能让我不恨?!

      老人用一只手指着秦惟旁边:你看。

      秦惟看过去——一片虚空,问道:看什么?什么也没有。

      老人却看着那边说:你与他,早有渊源……

      秦惟打断:怎么可能?!我原来没见过他!

      老僧人没停:可早在远古,你们就相互争斗了……

      秦惟真希望自己还活着,那样他就可以狂笑了:远古?!那时人们茹毛饮血,就是有什么杀戮,也肯定是为了生存,弱肉强食,有什么可抱怨的?

      老人沉默了须臾,像是在研究秦惟看不到的画面,又道:以前是无意间的杀戮,后来,就是刻意为之。有一世,你是一个皇子,他随老师出山协助太子,你派人杀了他,可而后,你也被太子杀了……

      秦惟也看向虚空:哪里?哪里?我看不到!

      老人边看边说:有一世,你是一国的小王子,他被俘,逃走时刺杀了你,挖出了你的心,可他逃回故国,也被以“投敌”之名杀了……

      秦惟:我们不都死了吗?这不就平了吗?

      老人看向秦惟:此生他日后如果被判死刑,偿了你的命,这就平了吗?你会原谅他吗?

      秦惟摇头:不!没平!

      老人问:为何?

      秦惟怒道:因为我的生活毁了!我已经完成了学业,正要大展宏图,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他凭什么毁去了这一切?这样的罪恶怎么能不让我恨!

      老人似乎叹息了一下:如果是罪恶,就必有惩罚!谁干了坏事,都要承担后果!人们加诸于他人的伤害,最后一定会回到自己身上。这是无情的天道。可惩罚不会消解恨意。冤仇不解,肉身就是承受了惩罚,死去也不能摆脱冤家怨气的纠缠。

      秦惟理解:这就对了!光是惩罚有什么用?真的痛苦是心里的痛,早晚得还!

      老僧人的光芒突然强烈,将秦惟完全笼罩住了,虽然秦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能感到他特别严肃:冤冤相报,永无止境,仇恨无法平息仇恨,只会让仇恨愈演愈烈。嗔恨一生,如烈焰燎空,让人忘却澄净慈爱的本源,执意要去伤害他人。而天地间能造成最大伤害的,莫过于为恶一途!人们被嗔恨所驱使,不惜选择恶行而为,甚至化身恶魔,毁掉了自己多少功德福分。一个人对仇恨的态度,决定了他灵魂的高度和归宿。汉地经典不也说,上善如水,天道酬良,能止息仇恨的,只有慈悲爱意……

      秦惟用意念打断老僧人:我现在是受害人好不好?您难道不该同情我的遭遇吗?!怎么来了一大堆不该仇恨之类的!

      老僧人继续开导他: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走老路。你以前多次被仇恨蒙蔽了神识。一世中,你家捏造证据,灭了他满门,他尚是个幼儿,被人带着逃走,你还是个少年,追上他们,将剑刺入了这个孩子心脏,算是报了前世的挖心之仇。犯下的罪行岂可不惩?后来,你家也被灭门,但他的仇恨并未消散。下一世,你身为太子,他是将军之子,协助父亲篡位,围攻东宫。他亲手放火,将你烧死在殿中。即使他们又被藩王所杀,你也依旧不愿宽恕,再入世复仇,哪怕选择当一个坏人!牺牲了你那一世不行恶事传播佛法所得的晋升之机。你托生豪富之家,他被掠到你家,你对他百般虐待,活活将他折磨死,以报前世被焚之仇,当然,后来你也被他家来的人杀了。再一世,他成豪门之子,你是个穷书生,你们入了同一个学门。他因嫉生恨毁了你的名誉,让你不能科举,郁闷潦倒而死。又一世,他成了个乞丐,你当街一脚把他踹死……生生世世,你们相互恨怨,以恶报复,死后的灵体都相互撕咬,直到再次投胎……

      秦惟虽然在意识里接收了老僧人说这些事,可是因为看不到老僧人说的那些景象,他总怀疑老僧人在讲佛经故事!他长这么大,零零散散地也听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轮回过患、娑婆世界……可他从来没当真过。

      他分心关注下面:许多人认识的人围着他的尸体哀哭,一群警察来了,将那些医闹们上了手铐拉出去。大厅里,人们将老僧人搀扶到了大厅一边,对他说话……

      老僧人道:他们在叫我回去,我不能久留。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切莫仇恨。这一世,你母亲做了许多慈善,你父亲是儿科医生,有大功德,你自己也入善行,积攒了福报,你终于又得上品,千万不要因嗔怒再滞留于此!一会儿你见到光,一定要跟着去。那人行了恶,必受严惩,你无需再想着入世与之相杀……

      秦惟看到师兄哭着扶着许教授到自己身边,许教授摘了眼镜,泣不成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如自己在加拿大的父母。他们给了自己那么多,自己说要回国,母亲给他买了房子和车,而他,迄今没尽过一点孝!还有从小对自己爱护倍加的姐姐,自己总想等着成了骨科专家的那一天,再给姐姐买贵重的礼物……

      一时,遗憾和不甘又引发了他的忿怨,淹没了老僧人絮叨的劝导。秦惟此时最希望的是回到他的身体中去,享受人生,完全各种心愿,而不是宽恕一切,飞升而去!

      老僧人察觉到了秦惟的执念和不舍,做最后努力:人生种种,都是梦幻,千变万化,无不源于因果机缘,苦海之解脱,起于随缘顺缘,坦然接受……

      秦惟不同意,反驳道:怎么可能是梦幻?那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老人答:三千大千世界,哪里有什么长久的实在?于佛心而言,都是虚像妄想,要寻求宇宙的真,就要内观修心……

      秦惟不耐烦:我不懂你说的!你既然是个有道行,怎么就不能让我回到人身之中?不是有重生吗?既然都是空的,那你扭转下时空,不就可以让我躲过这次灾祸了吗?——这才实惠!

      也许是终于认识到自己一直是鸡同鸭讲,秦惟这只牛实在听不进佛音,老僧人的光有些暗了,放开了秦惟的手,他的意思传达过来:因果早已注定,不解因,岂能改果?人们自作自受,最是公平,谁能违背?世间皆幻城,往来无实相,慈悲众生苦,难脱贪嗔痴。怜彼陷罗网,解冤当为上……

      他的影像消失了,秦惟这才急了:你怎么走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您帮人帮到底呀!……

      “别走!”秦惟大喊,一下子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就见绣着龙凤的锦帐四垂,有人撩开一片,微弱的晨光透入,轻柔的声音说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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