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驯龙高手的道姑gl》明月湾

59、失魂

　　苏乃希窝在竹安居铺着厚厚垫子的藤椅上晒太阳，肌肤白得透明，脸上没什么血色，神色蔫蔫，怀里还紧紧捂着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上是一弯残月，一如缺憾的人生，那是冷月最后的时刻交给苏乃希的日记。

　　苏乃希这几日的梦里，都是她从东林秘境出来前冷月笑着对她说话的模样，以及她最后看到在眼前刹那崩塌、化为粉末的仙人旧址。从东林秘境出来后，苏乃希突然变得怕冷了，以前都不用裹着厚厚的棉衣，现在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胖胖的小兔子，在雪白的兔毛围脖里像鹌鹑一般缩着脖子。

　　东吴道人端了碗梅花羹出来放在苏乃希的手心里，苏乃希觉得暖了些。接着便听到东吴道人粗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啧啧，小徒弟啊，你这是丢了魂啊！”

　　“师父，你是在开玩笑吗？我怎么觉得我的神志很清楚呢？怎么会丢魂呢？”苏乃希抬头懵懂地问道。

　　东吴道人喝了口梅花羹，咋了咋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把你比作一座房子吧，当我以慈悲之眼来看你时，灵魂完整的人在黑暗里本该是所有房间都亮着的，你呢，有几个房间是暗着的，十二分的魂你丢了六分。该是在东林秘境里有你挂念之物或人，你非常舍不得，虽然你是被传送回来了，但是一半的魂却因为留恋留在了那里。丢魂表现出来就是怕冷，困乏，精神不济，容易受惊，不就你现在这样么。”东吴道人笑着说道。

　　一听东吴道人说自己丢了一半的魂，苏乃希也是急了，连梅花羹都不喝了，忙问道:“师父，那我怎样才能把我的魂召唤回来呢？”东吴道人说的全中，苏乃希没有告诉师父东林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确是对冷月非常不舍的。

　　“小徒莫急，所幸我观你的灵魂没有裂痕，应该是不曾受过心灵创伤，你也无需召魂，只要多晒晒太阳，听鸟语风声，夜晚去明月湾与我一同捕鱼赏月，时间过去，你的魂自然便会回来的，魂是认得回来的路的。若是能得到爱或者施予爱，会更快速地召唤魂归来。”东吴道人不急不缓地笑着说道，在他看来，丢魂不是什么大事，一边手里也捧着一碗梅花羹继续有滋有味地喝着。

　　“师父，我还以为丢魂会痴呆呢！您说的慈悲之眼是什么？为什么得到了爱就能更快地召唤魂了呢？”苏乃希对东吴道人说的东西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慈悲在神的指间，是最接近神的一个词，若没有慈悲，喜悦、信心、平静等这些也将无所依附。慈悲具有不可思议的能量，而神，我们可以理解为爱。”东吴道人望着天空，一束光正照在他身上，苏乃希恍然觉得自己的师父身上蒙了层神圣的光，仿佛要白日飞升，而东吴道人的话，也仿佛让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神非实体，而是一种平等的爱的能量，那么如此说来，神便是无处不在的了。

　　“师父，所以说境界的突破便是自身正能量的提升吗？”苏乃希恍然大悟地问道。

　　“徒儿有悟性啊！”东吴道人感叹道，接着说道:“要有大慈大悲之心，你还得入世，去尘世中体会红尘的七情六欲、人间疾苦，可不是在这里当隐士，光纸上谈兵就能有的。待到你的魂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入世历练几年，积累积累功德，入那红尘万丈，为师在这里等你历练归来。”东吴道人目光炯炯，眼里满是对苏乃希的信心。

　　“不瞒师父，我的确是想家了呢，入过秘境，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惧怕鬼怪了，若是能在人间济世救人，才不算辜负了灵犀。”现在的灵犀派，在苏乃希眼里又多了深厚的意义，灵犀派对自己还说是使命，是人生转折，更是生死感情。

　　东吴道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望向远处的眼里却也闪过一丝隐隐的忧思，他观出了苏乃希命中的情劫，一入红尘，恐怕是要开始历劫了。

　　这段在竹安居的日子里，苏乃希并不急着接受仙人传承，也没有急着将人熊内丹或者幻境迷狐的内丹炼化吸收，这些事她早晚会去做，因着现在命里不仅背负这封印魔界缺口的使命，还承载着冷月愿她历劫成仙的希冀。

　　打开了冷月的日记本，就像参与进了冷月的人生。日记间隔的时间很长，却都记录了冷月生命的节点。

　　最早的一则是记录冷月七岁时被梅道长喂了药，发色从黑色变成了红色，长长的头发又被梅道长剃掉，看起来就像西域来的孩子。随后她被梅道长领入灵犀，又被梅道长勒令不准叫娘亲，而要叫师父，不准对娘亲亲近，而要保持距离和尊敬，不准撒娇，要不论晴雨刻苦练功。这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稚拙得可爱，也记载了她的困惑，她不懂为什么娘亲要这么对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知道了自己是梅道长在人间历练时与一名普通男人生下的自己，但她的父亲寿命有限，早已辞世。而她，便被梅道长认为是人生的污点，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有时候她能从梅道长的眼里看出嫌恶，随着她渐渐长开，她的眉眼间到底是带了梅道长的影子。

　　她开始厌恶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而变得叛逆，喝酒打人、挑事寻衅更是家常便饭，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其实是想引起梅道长的关注，获得哪怕一点点的爱。可面对她的只有森严的门规，经常是一顿毫不留情的鞭刑，随后继续皮开肉绽地修炼，她愤怒，不明白为什么世上还有亲生母亲能这样灭绝人性。

　　日子久了，她也便放弃了抵抗，她想着，若是能渡劫成仙，便能摆脱这种生活。她开始用心修炼，几年里一路突破，也在玉女峰赢得了别人的尊重和梅道长的一些重视。

　　在冷月的人生中，最绚烂的一段便是与夏芷相遇。夏芷，生如夏花，一生大起大落，然性格清冷；冷月，一生风雨飘摇，却偏偏在遇到夏芷时热烈如焰火。这样的两个人，命运之线纵横交缠，相互取暖，惺惺相惜。然而她们的感情刚刚萌芽，便被梅道长撞破，虽然夏芷做到了一月内突破元婴境，但冷月终究是不放心，她表面若无其事，但一直暗中观望着梅道长的动向。

　　她偷看到梅道长曾在写一份名单，上面是十几个弟子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夏芷，冷月只暗暗记住了那份名单被放在了寒霜殿的牌匾后。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夏芷突破了元婴境之后，她又趁着梅道长不在，又偷偷看了这份名单，她发现上面又多了几个名字，而夏芷的名字被划去，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没去问，因为梅道长若不想让她知道，她去问了也没有。她开始偷偷观察着这些弟子的共同点，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直到到了东林秘境中，她看到身边一个个师姐师妹遭遇不测，赫然就是名单上的名字，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原来，那些人都是弃子，整个东林秘境就是一场杀戮。

　　她不明白这份名单的制订标准是什么，不过显然，她和夏芷只能活一个，梅道长早有打算，在夏芷一个月之内突破了元婴境后，可能是因为天赋过人，梅道长最终舍弃了冷月。但梅道长没有想到夏芷会舍身救冷月。这么说来，东林秘境中的妖物都是受人控制的，它们杀人都是目的明确的，苏乃希看得不禁毛骨悚然，背后的人就是梅道长？

　　在冷月出来后，她的日记中断了很久，苏乃希推测是冷月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中。之后日记里开始记载东林秘境的大致地图，开始记载死去的每一个弟子的大致生平。苏乃希推测也许是冷月想找到名单制订的依据。

　　苏乃希仔细读了这些人的生平，有的弟子行为不检点，男女关系混乱，有的弟子心存贪念，好的弟子自大，有的弟子在人间时有过杀人行为，可是也有不少弟子的生平记载中有修行特别积极，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苏乃希不明白了，大多数人罪不至死，为什么要以东林秘境这样残酷的方式是除掉门内弟子。

　　但是在冷月随后的日记里，却出现了入魔这样的字样，冷月确定自己已因爱入魔，修为便一直停留在元婴境。而在这次的东林秘境试炼开始前，梅道人果然又开始写名单，这次，冷月确定了，名单上的人，都是已入魔或者有魔种的，那些看起来特别勤加修炼的，其实因太过执着修为而入了魔。冷月恨意袭来，若不是梅道长之前将自己写进了名单，夏芷不会因她而死，当时的冷月，根本没有成魔！

　　冷月最后的日记，停留在东林秘境与她相遇的时间，只有一句话:“小呆子，等到你了。”

　　苏乃希从未想过风平浪静的灵犀派里会有这么血腥的事情，她御剑往云生殿极速飞去，因为心绪不稳，好几次都几乎快从剑上跌落，猛烈的风很快吹散她眼角滑落的泪。

　　“掌门你可知有人利用东林秘境行杀人之事？”苏乃希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云生殿，睁着通红的双眼，紧紧捏着拳头，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知道。”玉禅的神色中少有地透出了一丝无奈和疲惫。

　　“掌门？”苏乃希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画一般的人，一下子说不出话。

　　“两百年前我便知道。两百多年前泰山下的封印被冲开了一部分，魔气溢出，我灵犀弟子也受魔气所染，虽然后来又被我短暂封印，但距离下一次冲破之日不远了。”

　　“所以那些被杀的都是被魔气感染的弟子？掌门你是默许的？”苏乃希的眼泪不断滑落，她不想承认那个曾经在自己心里如白月光一般的掌门会默许这样残忍的事发生。

　　“是。被魔气感染如同霍乱，会传染，不是光隔离就可以的，非要吞噬掉被污染的灵魂才罢。”玉禅冷静地说道。苏乃希想到了在仙人旧址中被噬魂怪控制了肉身的夏芷，原来这些事掌门是知道的，甚至是参与其中的。

　　“那你杀了我吧！我在冷月身边呆了那么久，我也入魔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苏乃希从愤怒地嘶吼到痛苦地坐在地上啜泣，一下子变得无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比这么做更能护住人间和灵犀派，可是她情感上实在接受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玉禅蹲下身，抱住苏乃希拍着她的后背。

　　“这些杀孽我来背，总会有终结的时候。”玉禅望向远处的云间，目光深邃。

　　“是不是只要我渡劫时散尽修为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苏乃希闭上眼，泪水依旧不停滑落，稍微镇定了一些，问道。

　　“是。”玉禅望着苏乃希的眼神里带着隐忍的心疼。

　　“好。”苏乃希从没有比现在更紧迫地想要提升修为，哪怕吃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你要去人间积累功德，勘破红尘，等过了心动境，就可接受仙人传承，配之以丹药，那时候你的修为将一日千里。”玉禅说着便扶着苏乃希起来坐在榻上，用浅紫色的手帕为她细细擦去眼角的泪，手帕里带着淡淡的鸢尾花香，渐渐舒缓了苏乃希的情绪。

　　苏乃希孑然一身地出现在了泰山的玉皇顶上，迎着秋日里的风，人间，她回来了。

　　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