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读蓝失败的魔法师》见手青

70、第七十章

　　最容易蔓延的情绪，除了愤怒，还有恐慌，而当这两种情绪一起传播时，效果便非常惊人了。

　　离薇是一家小酒铺的老板，她从父亲手里接过了这唯一的遗产，小心经营，已经有十年。

　　她的酒铺在码头的一个小角落，这里往来人众多，虽然比较偏僻，却也有不少人来吃酒。

　　只是往来之人，皆是黑发红眼的奴隶。

　　他们是码头上的苦力，管他是烈日当头，还是数九寒天，他们将头深深地低下去，仿佛田里耕作的黄牛。

　　吆喝着悠长有律的号子，汗水滴入自己的影子里，一路向前，黄昏中，奴隶们的剪影是无声的音符，唱着自由的歌。

　　只要有闲暇，他们便会成群结队，来到离薇的小酒铺，娇小的离薇富有技巧地捧起十二杯酒，叠在怀里淹没了她的脸——这是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她就像只轻盈的白鹿，穿梭于人群中。

　　这里是奴隶们短暂的乐园，他们不吝于几个小钱，捧起硕大的酒杯，清凉澄澈的酒液从他们的嘴角涌出，沿着遭乱的胡子淌到脖子，打湿了肮脏邋遢的上衣。

　　“离薇！我上次看到你与一个男人笑哩！”

　　“你若是喜欢他，哥哥们把他绑来，做你的男人！”

　　离薇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小女儿的情态又引得哄堂大笑起来。

　　每到这时候，她总是会去摸自己金色的头发，它们被仔细地绑起来，红色的丝绸发带衬得她越发美丽。

　　这是码头上，唯一一家对奴隶们开放的酒馆。

　　只是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

　　门铃动了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安静地走了进来。

　　苦力们虽然表面上粗鲁，但对人总是特别敏感，方才还在大笑着的大胡子，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眼睛里满满都是警惕。

　　这两个人与这个酒馆实在是格格不入。

　　不管是他们轻巧的脚步，还是用上好料子做成的袍子，他们的出现，使酒馆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老板。”

　　其中一个伸手，取下了帽子，露出了他的面容。

　　暗红色的双眸，仿佛浸泡在酒液中一般美丽，长长的黑发散落，直到脚踝，他身上有种黑夜般的气质，叫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他，却又畏惧冰冷不敢太过靠近。

　　离薇愣了愣，这样的人实在少见，他简直——

　　简直就像一个贵族。

　　这样的气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奴隶”身上呢？

　　但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扬起她标志的笑脸：“先生，要喝酒吗？”

　　黑发的年轻人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一手拿着一杯酒，而他的同伴却始终没有脱下他的斗篷，他们安静地走向了酒馆的角落，隐没在了黑暗中。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酒馆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门铃又响动，这次来的是一大群人，本就狭小的酒馆，瞬间变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穿着干净的衣服，领口搭一条白色的汗巾，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

　　“末日即将来临！

　　神将灾难从杯中倾倒，

　　血色的洪流淹没一切，

　　连飞鸟也找不到任何枝丫。

　　又有大震颤来临，

　　毁灭一切，

　　连一块石头，都不会在另一块石头上。

　　只有神明的信徒能得到救赎，

　　他送我们去美丽的新世界，

　　永享无边快乐！”

　　中年男人每说一句，身后的从众便跟着大声呼喊，他们面容肃穆，一种不可名状的光彩在他们红色的瞳孔中闪烁。

　　离薇焦虑地抓着板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大声喊道：“请你们出去！”

　　她听说过这群人，流窜在各个角落，散布着令人恐慌的言论，他们中有好些人被抓起来了，却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

　　离薇本能性地感到危险，她希望危险能远离她的小酒馆。

　　她挤上前，抓住了为首中年人的手，恳切地说：“请你们离开。”

　　中年人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叫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不由得松开了手，中年人手一挥，她便往一边跌过去，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接住了她。

　　离薇正眼一看，这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这边。

　　“兰斯，照顾好这位小姐。”斗篷的主人说，他的声音很年轻，低沉有力，叫人沉醉。离薇借着力站稳，那个沉默寡言的黑发年轻人将她轻轻一带，护在了身后。

　　“别怕。”年轻人说，离薇望着他白皙的侧脸，不由得恍了神。

　　目睹了一切的苦力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带着笑，却有些欲发作的狠意。

　　“兄弟，话可以好好说，动手动脚就不对了。”

　　一个屋子的壮汉站起来，颇有些渗人，但那中年人居然丝毫没有惧意，脸上反而是怜悯的笑容，他说——

　　“你们被欺压久，如今我来救你们，你们反倒帮着那作恶的。”

　　离薇不安地揪着自己金色的头发，在这个小酒馆里，它们是如此地显眼。

　　最憋屈的事，大概就是一个神经病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才是神经病了。所有人都气得不轻，纷纷撸起了袖子。

　　正在这时，门外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骚乱。

　　脚步声，兵器响动声不绝于耳，明显是城里巡逻的守卫们来了。

　　“快点快点！就在里面！”

　　吆喝声传入酒馆，中年人终于变了脸色，他低喝一声“走”便要离开。

　　然而酒馆本就狭小，他们人多，如何能快速撤退，更别提那些壮如牛的苦力们一个个都挡在面前，不肯退让。

　　“让我走。”

　　两双同样红色的眸子对上了，那些曾经遭受过的，他们共同的苦难在里面翻涌，大家都回忆起了共同的苦难。

　　低贱的红色，不详的黑色，生而为人，他们注定死于黑暗。

　　“快滚吧。”

　　大胡子的苦力低下头道，他侧身让开了路，让中年人一众鱼贯而出。

　　“全都不许动！”

　　守卫破门而入，锃亮的刀剑对准了人群，所有人都安静地举起了手。

　　在这人群中，穿着斗篷的人无疑是很显眼的，为首的官兵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的影子，他板着脸，将剑对准了穿着斗篷的人：“你，把帽子脱了。”

　　与此同时，他感到了一个相当不友好的视线，一边那个黑发奴隶的视线非常狠厉。守卫不禁捏紧了剑，随时准备战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袍人脱下了兜帽。

　　耀眼的金发，湛蓝的眼眸，温和俊美的面容。

　　守卫傻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所有人都单膝跪地，齐声道：“艾里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