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撩》林家猫

18、她笨

　　余玫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学生叽叽喳喳地冲出教室，并未对这个风尘仆仆的女人多看一眼。

　　“妈。”许念捏着衣角，慢吞吞地走到余玫面前。

　　余玫满脸的焦急不耐，近乎粗暴地一把拉过许念，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她，确认她没事儿之后，松了口气，皱眉道：“我还以为你又被打了。”

　　“没……”面对余玫疲惫又饱含关切的眼睛，许念心里觉得很愧疚。

　　余玫平时工作很忙，对许念姐弟俩念叨得最多就是学习。

　　小时候她俩还会在余玫膝下撒娇，进入青春期以后，各有各的心思，与余玫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余玫前年升了主管，工作越来越忙，也越来越顾不上他俩，干脆给他俩办理了住读后，三人的交流仅限于周末。

　　而周末彼此的交流，也仅限于学习。

　　“阿姨好，我是念念的朋友，我叫李木子！”李木子清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许念的回忆。

　　“原来你就是木子呀！”余玫温柔地笑起来，她看了一眼许念，抚摸着她的脑袋，“常听念念说起你，我们念念平时傻乎乎的，多亏有你照顾呀！”

　　“哪有，我和她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照顾啦。”李木子朝许念眨了眨眼睛。

　　许念连连点头。

　　“时间不早了，张老师还在办公室等我们呢。”余玫朝李木子抱歉地笑了笑，“我先和许念去一趟办公室，以后来阿姨家玩儿呀。”

　　李木子其实是想陪许念一起去办公室的，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

　　眼见着余玫牵着许念进了张金鑫的办公室，宋星辰竟然还没有出现，李木子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却见少年带着一身的汗意跑过来，手上还抱着一个篮球。

　　“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打友谊赛，来迟了。”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篮球扔给李木子，朝她挥了挥手，“替我看好篮球，我去办公室。”

　　说着风一样地朝张金鑫办公室跑去。

　　他本想就这样进办公室，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味，还是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擦得干干净净，才敲门。

　　门是许念来开的，宋星辰低头，撞入眼帘的是少女怯怯的眼眸，她的眼眶微红，长而卷的睫毛上停留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令人想起沾了露珠的兰草。

　　张金鑫正在添油加醋地对余玫说着许念平日的表现，见高高瘦瘦的少年走进来，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问：“你来做什么？”

　　“张老师您好！”宋星辰恭恭敬敬地朝张金鑫打招呼，“听说我发的那条消息令您误会了，我特地来解释。”

　　“发消息的人是你？”张金鑫厚厚的眼镜片闪过一丝光。

　　“是的。”少年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张金鑫，“您知道，我英语不是特别得好，我听说许念的英语很好，数学很差，便和她互相约定，我教她数学，她教我英语。”

　　“所以才发了那条消息，让您误会了。”少年微微笑了笑，眼眸清澈，令人信服。

　　许念抬起头惊讶地看了一眼宋星辰，旋即垂下头，她是真地没有想到学霸如宋星辰竟然也是个面对老师，撒谎不眨眼的主。

　　张金鑫扶了扶眼睛，他认识宋星辰，那孩子的理科次次考试都近乎满分，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偏偏英语成绩处于中等，只能说不至于拖后腿。他能稳住年级第一的位置，全靠接近满分的理科。

　　但这样的理由还是不足以说服张金鑫，他看向许念，略带嘲讽地道：“看不出你还挺爱学习的嘛。”

　　许念被他精明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她点了点头，声音弱弱地道：“我听说月考之后会分班，想考好点儿……”

　　她还是不太习惯在长辈面前撒谎，怂怂地垂着头。

　　一直沉默的余玫突然拍了拍许念的肩膀，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张金鑫，声音微哑：“张老师，我看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

　　“是是是。”张金鑫顺着余玫给的梯子下，连连点头。

　　“不过——”余玫看着张金鑫，眸子沉沉，“我想你对我们念念也有误会。”

　　“我们念念或许不聪明，上课也会有走神的时候，但总体来说她也是一个上进的好孩子。”

　　“念念数学一直很差，放着张老师这样教学水平高超的人不请教，反倒去求助一个学生……”余玫顿了顿，微微一笑，“或许正是老师的不信任，才会让她选择去相信别人吧，才会让她想不顾一切地考好，离开这个班级。”

　　余玫说话很温柔，面上也带着浅浅的笑，但那双含笑的眼，却暗暗地藏了冰霜。

　　这番话令张金鑫如鲠在喉，额头也沁出汗来。

　　“打扰张老师了，我们先走了。”说罢，不等张金鑫回话，余玫牵着许念出了办公室。

　　余玫的身姿挺拔，跟在她身旁的许念却低垂着头，一副怯怯的模样。

　　这样的母亲，却生出这样一个怂如小狗的女儿。

　　宋星辰看着这对母女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头看向气得面红耳赤的张金鑫，微笑道：“张老师，我觉得余阿姨说的话不对。”

　　“唉，是啊，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张金鑫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的教学水平比你高。”

　　扔下这句话，满意地看到张金鑫气得青筋暴起。宋星辰礼貌一笑，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地带上门，快步走回十一班的教室。

　　十一班大门紧闭，李木子门神一样靠在十一班的门口，见宋星辰走过来，把篮球抛给宋星辰：“嘘，她们在里面说悄悄话。”

　　宋星辰长得高，可以透过窗户轻易看到教室内的场景。

　　安静的教室内，余玫坐在许念身旁，从手提包中拿出一盒巧克力，放到许念面前。

　　许念垂着头，没有去接。从见到余玫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等着余玫骂自己。

　　自从父亲因病去世以后，余玫一直辛苦地操持着家里家外。

　　张金鑫说得对，她人不聪明，却贪玩儿，上课不认真听讲，脑袋里总是想东想西，她对不起余玫。

　　如果余玫骂她一顿，她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然而，余玫非但没有骂她，甚至还替她出气，狠狠地噎了张金鑫一顿。

　　她捏住衣角，紧紧地咬着唇，眼眸已经漫上层水雾。她的心也重重的，沉入了愧疚的深海中，喘不过气。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头，余玫把撕开包装的巧克力放到她的面前，声音轻柔：“吃糖。”

　　许念接过巧克力，轻轻地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剩下的是微微的苦。

　　父亲去世那年，余玫也是这样，剥给她一枚巧克力，告诉她人生就是这样甜中带着微微的苦。

　　那时她只有八岁，不懂那句话的重量。

　　天塌下来，自有母亲撑腰；生活里的苦，自有母亲咽下。

　　尽管未曾说明，她心里对余玫一心扑到工作上，忽视她和许顾的行为多有抱怨。

　　她一直以为是余玫的忽视，令她同余玫越来越无话可谈。

　　其实分明是她自己，活得越来越自我，把余玫一次又一次地推出了她的房间。

　　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炽热的液体掉落在手中的巧克力上。

　　巧克力沾了酸涩的眼泪，更苦。

　　“不哭，乖。”余玫把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许念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自从父亲去世，她总是咬紧了唇，低声啜泣，从未这般在母亲面前放声大哭过。

　　“妈，对不起。”许念抱住余玫，头埋在她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傻孩子。”余玫长叹了口气，“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总是忙着工作，忽视了你们。”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许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鼻涕都流了出来，全都被她擦在了余玫身上。

　　余玫也不恼，轻声轻语地安慰着她：“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要憋在心里，要和我说。”

　　“你不知道，我接到张金鑫让我来学校的电话，真地吓了一跳。”余玫低头擦着许念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以为你又被人欺负了。”

　　“念念，妈妈一直很愧疚，当年让你一个人来报道。”余玫喉头一哽，眼角闪过一丝泪花，她抿唇，平复了一下呼吸，“要是妈妈在，你也不会被他们欺负。”

　　“妈，那不怪你，都是过去一年的事情了。”

　　“乖。”余玫抚摸着她的头发。

　　许念仰头看向余玫，忸怩道：“妈，张老师说得没错……”

　　“别和我提他。”余玫声音突然冷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我的女儿只能我自己说笨，哪里容得到他来说教。”

　　“……不是说我笨这件事……”许念捏着衣角，“是我对宋星辰真地有想东想西……”

　　余玫面色沉沉地看着许念：“真的？”

　　许念心里咯噔一下，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真的，他就是那天救了我的男生。”

　　余玫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许念，只盯得她手脚冰凉，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念准备磕头谢罪之时，余玫突然笑起来：“看把你吓得。”

　　“多大点儿事啊。”余玫撕开一枚巧克力放进嘴里，顺手给了许念一个栗子，“笨虽笨，眼光还不错，想当年我……”

　　手机铃声打断了余玫的话，似乎是公司里的项目出现了问题，余玫匆忙地挂断电话，揉了揉许念的脑袋，亲了亲她的脸，凑到她耳边道：“要是不懂怎么追，可以请教妈妈。”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走了。走到门口，还拍了拍宋星辰的肩膀：“念念笨，得麻烦你多花点儿世间教她了，以后阿姨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