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忽如寄》量子测不准

14、大局初定

　　那人手持长刀，迎风而立。他的铠甲在忽闪的火光映照下荡漾着凄厉的红，身躯如山一般高大坚实，英俊的脸上杀气未散。
　　参军的血还正沿着刀刃缓缓滴下来。众人见此巨变都傻了眼，那人却浑然不觉。他把长刀往远处一扔，单膝跪下，抱拳道：“东华门左骁卫方季珪，擅替殿下处决了这违抗圣命的罪人，还请太子恕罪！”
　　这一群武将自然都认得方季珪。在他们眼里，这人就是骄傲得紧，平素很少跟人出去混，爱抱着兵书啃。除此之外，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这个大家共认的书呆子今天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以区区一个左骁卫的身份斩了参军；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稚嫩的人身手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只怕那些在专门取人首级的刽子手都比不上他！
　　刘宣定了定神，道：“你一片忠心，何罪之有！违令者已除，诸位快收拾甲兵，随我入宫勤王！将来大势一定，诸位便都是辅国功臣！”
　　方季珪毫不迟疑，声如洪钟道：“誓死效忠太子！”
　　还现在惊恐中的众将士听了刘宣话中的最后四个字，终于回了魂，也管不得其他的许多，都附和起方季珪来。当下营中人声鼎沸，火光四溢，兵甲交鸣。
　　刘宣骑在马上，看着眼前景象，胸中豪气顿生，他第一次这样真切地体会到权柄在握的畅快与兴奋：刘安、范中林，你们的戏唱完了。天命在我！
　　方季珪用余光偷偷扫过刘宣，察觉到他脸上的豪情与得意，心中大喜：从今往后，必有我方季珪用武之地！
　　一伸襟怀，为国尽忠，岂不是一个武将一生最高的追求？方季珪出身行伍，从小便被灌输了这样的抱负。他的父辈都因为刘瓒的固守退缩不能张扬大志，便把自己一生的希望寄托在了方季珪身上。虽是一文一武，但他与当年的赵绾有着相似的渴望。他又比赵绾幸运，甫一出道便遇到了这个单枪匹马闯营帐的太子，而不是那个蜷在温柔乡脂粉堆的帝王。而他，也成功吸引了刘宣的注意。

　　东华门外，兵马已发。而这时的皇宫里，已是刀光剑影，殊死搏斗。
　　李庆之陷入了苦战，他一边挥着刀，一边在心里将赵绾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亏自己还好心地让他守在皇城外，早知赵绾是一派胡言引自己上钩，就应该让他也来试试陷入重围跟人搏杀的滋味！原来赵绾认定对方一旦发现自己会去报信，就会先下手矫诏，让六皇子登基。怎么拖延时间让刘宣赶回来？只能先发制人，虚张声势。虽然李庆之是一个莽汉，可他没有想过要卷入这场风波——毕竟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所以他不得不细细考量。赵绾见他犹豫，又对他说，齐砚山是太子心腹，他们家又是齐砚山的亲族，太子要是垮了台，他也必然会被牵连，何、李一向不和，何景隆也定会乘机落井下石；而且太子已经快骑回京，李庆之只需在皇城里为太子争取时间。对于李庆之来说，眼前这还是一场没有主帅的战争，他的主帅就是虚无的信仰。

　　何景隆随着贤妃站在高台上看着李庆之苦战，不禁笑出声来，心想自己最初还被他的声势吓了一跳，原来也不过是临时纠结的散兵，虽然耗了自己一些人马心力，却不能成气候。贤妃听了他的笑声，嗔道：“你还好意思笑，险些让你坏了大事！”
　　何景隆陪着笑道歉，贤妃见胜券在握，也不是真的恼，便说：“好了好了，你快打发人去通知太师作作准备，我去瞧瞧刘安。”何景隆知道她是要去把儿子领来在群臣面前宣旨了，当下应了几声“是，”便打发人去了。

　　铁铉在宫里苦战，赵绾也在宫外急得心焦。
　　殿下，赵绾恐怕再也帮不了你了。
　　还记得，那夜昏黄烛光中，少年一笑，解他千愁。
　　刘宣的梦想，他的梦想。这些，今天都葬送了吧。
　　即便能活下去，必然也受尽屈辱。
　　刘瓒，我终究没见上你一面。现在，也只能让过去随风散了。
　　赵绾终于决定回到自己家里去。也许范中林早派人在那里等着他了，但是他还是想最后跟自己的家人道声别——妻子，儿女——那些他所珍惜的亲人。刚要抬脚，忽然隐约听到甲胄的碰撞和沉重的步履声。
　　赵绾心中一动，不禁伫足。
　　很快，在一片火光中，两匹快马奔出，后面跟着十几匹战马，再往后便是绵延不断的步兵行伍。赵绾认得，为首的马中有一匹是他府里的冬青，当下心中大喜。待队伍靠近，他终于看清，骑着冬青的不是刘宣又是谁！刘宣已经匆匆换上了整齐的衣衫，如今他眼正死死地盯着皇城。他身边的青年将官就是方季珪。
　　刘宣居高临下，发现了赵绾。赵绾看见他指着自己这个方向，对方季珪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有一个士兵牵着马出了列，对他说：“太子殿下请大人一同入宫。”那士兵扶他上了马，又牵马回到队伍中。
　　这支三千人的军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冲入皇城。赵绾短短一段时间内，经历了大悲大喜，不禁感慨：只怕自己是小看了这个太子了。

　　且说范中林正准备通知其他暗中支持刘安的大臣深夜朝服入宫，支持刘安登基，这时忽然听说刘宣带着大部人马冲进了皇城，饶他是老奸巨猾，也不禁大惊失色——想不到太子竟然搬得动京城守军！是自己百密一疏，让他钻了空子！范中林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想道：自己已经到了这一步，断然不可能放弃。退是五马分尸，进却还有胜的可能。何景隆手里也有两三千人，就算让铁铉耗掉了一些，也不能不打就认了输。他拿定了主意，便对范一泉说：“太子必然派人封锁了城门，你先把夫人和少爷们乔装带出城去，如果实在看着不好，也千万不要让他们留在太师府附近。”
　　范一泉颤声道：“那老爷您……”
　　“我要和他们斗到底！”范中林狠狠地咬了咬牙。
　　两人正相对无言，一个家丁忽然闯进来，喘着粗气说：“老、老爷，三少爷不见了！”
　　“你说什么！”范中林一拍案几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多亏范一泉扶着才没有栽倒下去。他终于强撑不住，大呼一声：“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