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西幻]》离人悲

9、光之主

　　与卡洛斯的谈话后过去了几天，杰克没能再和卡洛斯说过一句话。

　　卡洛斯很少出房门，他们几乎只有在吃饭时才会遇到，每到这个时候，如果梅和奥菲利亚不在的话，餐桌上就只有一片沉默，卡洛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让他开口。

　　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态度对于杰克来说实在是久违了。

　　杰克突然觉得，或许他应该好好想一想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朝夕相对，常常——不得不坐在一起聊天，但卡洛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他会对你的话给予回应，你能感受到他确实是在认真听你的每一句话的，但他实在是太过沉默，杰克不是一个擅长唱独角戏的人，他还是更喜欢去酒馆和那些水手们聊天。

　　那时杰克深夜回来时，无论多晚都会看到卡洛斯点着灯坐在窗边发呆，姿势与他早晨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有一次他忍不住问他他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平淡的一个“看”。

　　看什么呢？窗户外路过的行人吗？可到了船上时，卡洛斯对着海面也可以坐上一整天。

　　卡洛斯有很多秘密，但杰克知道自己也有。他将卡洛斯当做一个萍水相逢的同路人，没有必要过多了解彼此，等到了地方就要分别，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还会在一起相处很久、很久。

　　除了名字以外，杰克对于卡洛斯几乎一无所知，他和他同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卡洛斯身上有着和梅相似的特性，模糊的年龄感，美丽的面容，听不出口音的说话方式，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身上都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那个花店里向梅示爱的年轻人，他一定也感受到了梅那种奇异的魅力。

　　卡洛斯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了杰克的面前，后来杰克也曾想过，这个决定是否太过莽撞，他对对方一无所知——现在也是，但他并不后悔，他知道他不能再待在格雷格里了，他会被那里杀死。

　　卡洛斯、梅、奥菲利亚、巫术……让他再想一想，或许杰克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至于那本巫术书，很遗憾，杰克自己尝试过上面记载的恶魔召唤的咒语，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奥菲利亚给他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外科医师资格可以在涅亚使用，只是要办一些手续，还要经过审核，前后可能要花上两三个月。

　　不过她会帮他尽力缩短这个时间的，奥菲利亚在说完后又补充一句。

　　这对于杰克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在马布达饭店——这附近最好的饭店——定了个位子，邀请奥菲利亚共进晚餐。

　　奥菲利亚欣然赴约。

　　她是个豪爽的女人，谈吐不拘小节，但行为举止并不粗鲁，反而能处处显现出她良好的教养。

　　两人聊到了前几天杰克在集市上遇到的事，出乎意料的，奥菲利亚竟然知道乔纳。

　　“那个家伙啊，一个骗子罢了，在骗子里他也是不入流的那种，平时也就骗点小钱，靠打零工和救济金度日。你也见过他的，能被他骗到的除了白痴就只有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大小姐了吧？不过他会说萨米特语，你知道的，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会说萨米特语的人时，总会觉得对方很亲切。”

　　“看来他在这附近是个无人不知的大明星？”

　　奥菲利亚为他的说辞挑了挑眉，“他确实是。不过我关注他是因为我怀疑他与乌鸦帮有关。”

　　“他是乌鸦帮的一员？”

　　“不，他应该只是在替乌鸦帮做事。也不仅仅是他，乌鸦帮似乎雇佣了很多人，不知道正在谋划着什么。”

　　奥菲利亚放下了刀叉，双手交叉看向窗外，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她警告了杰克一句：“最近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明白了。”

　　对于果玛，不，对于整个涅亚她都颇为了解，从她口中还能听到许多政治经济方面的消息，正在讨论的政策、哪家大公司的变故，这些本该是秘密的事她都知道，而奥菲利亚并不吝啬于与人分享这些消息，这让杰克越发好奇她的家世和职业了。

　　对此奥菲利亚倒是大方地承认了，“你前几天不是去过的吗？那个班克银行，我姓氏中的‘班克’正是那个班克，我的父亲有一个世袭的侯爵爵位，同时在上议院还有一个席位。不过如今所有的土地都被收回了国家，即使拥有爵位也不代表拥有领土，这个爵位主要是政治意味上的了。”

　　即使如此，这也是相当显赫的家世了，自从十年前涅亚通过了有关爵位的法令后，大部分爵位都不会再世袭，而且公爵的爵位一般来说只会授予皇族的至亲，侯爵作为仅次于公爵的爵位，可以说是除了皇族至亲以外地位最高的贵族了。

　　“至于我，我为政府工作，处理一些不方便被民众知道的特殊事件。”

　　“比如乌鸦和灰隼的事？我以为这只是帮派斗争。”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的话让杰克想到了前几天卡洛斯告诉他的事，“……难道说，是与巫术有关？”

　　“哼，你果然也是那边的人啊。”奥菲利亚对他的问题毫不意外，“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出现的两个外国人，又突然说要住在这里，我想你们也清楚你们有多可疑吧？但梅说你们可以信任，那我也会信任你们，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你把我当朋友的话，那我也会把你当做朋友的。不过说实话，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目的，来涅亚只是我环游世界的其中一站罢了。”

　　“最好是这样。”奥菲利亚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我不会过问，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找我帮忙我也可以帮你们，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梅牵扯进你们的事里。”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奥菲利亚不是个难相处的人，有的话说开了就好。

　　执照下来得不会很快，杰克心里也有这个预期了，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往来于各个酒吧和咖啡馆，一方面他想要打听这附近待出租的商铺和一些药品的获取渠道，另一方面他对于乌鸦和灰隼的事颇为好奇，但他自己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他听过都只是当个乐子。

　　偶尔他还会在酒吧遇到乔装打扮的奥菲利亚，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她自己亲口向他表明身份，谁也看不出来那个戴着帽子、有一张英俊的脸、说话风趣幽默、举止温文尔雅、一坐下就有五六个女人偷偷看他的年轻男人竟然是个女人。

　　不过最后杰克租下的地方既不是从报纸的广告上看到的，也不是从酒馆打听到的，而是有一天他回家，恰好看到花店隔壁的那家店铺正在张贴出租的广告。

　　他前去打听，据说是因为要搬去其他地方，打算将这个店铺出租，或者价格合适也可以直接卖掉。

　　这对于杰克来说再好不过了，恰好黑珍珠街也没有其他诊所。杰克和他谈了几次，约定好了时间，最终以一个还不错的价格租下了那里。

　　但在酒吧和咖啡馆也不是毫无收获，或许是看在他有一口纯正的萨米特语和一副典型的萨米特人的长相的份上，酒馆里一个人告诉杰克，在艾比街有一个礼堂，这附近的光之主的信徒每个周末都会去那里做礼拜。

　　当然，不欢迎巴里亚人。

　　涅亚对宗教管控很严，不允许建造教堂，教徒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集会。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人告诉他这件事，杰克完全没有想过什么祷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来到涅亚就更不在意了。

　　事实上，即使是在萨米特，有很多人信教也只是因为他的亲人朋友都信教，每到周末所有人都会聚集在教堂，每个人家中都有光之主的经书。在这种环境下，信教就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光之主真的存在吗？

　　在卡洛斯向他展示妖精的存在前杰克是不信的。

　　杰克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光之主萨迦利，他只见过摆在教堂里的光之主的雕像。光之主通常会被描绘成有着沉静的容貌，身体被裹在宽松的长袍之中，难以分辨性别的形象。但有时祂也是手持权杖的威严男性，或怀抱婴儿的慈爱女性。

　　过去常常有人宣称见到了神的使者和神迹，在苦难时听到了神的启示，但其中他们中实在是有太多的骗子和精神病人了，以至于一位主教曾经这样说过：“比起监狱，他们或许更需要一个精神病医生。”

　　也曾有人试图用逻辑来证明光之主的存在，提出了著名的“光之主存在之本体论证明”，但他的理论也可以用逻辑轻易推翻。

　　可如今，在见过了那只有手指大小的小人后，在知道了巫术的存在后，他还能肯定地说“光之主不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