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宠夫手册》柚于子悦

5、第五章

　　方如音目送着缎锦风风火火的离开，卸了浑身力气靠在床柱上。

　　这间屋子精致华贵，他心里却越发没底了。他还未摆脱方家，却又横生枝节招惹了国师府。

　　这个神秘的地方，从来就没出现在他的设想之中过。只求国师大人就把他当做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过客，不要在意他才好。

　　方如音在房里胡思乱想，没一会儿缎锦就回来了。

　　缎锦一边将方如音扶下床，一边大略同同他说了一些陈年往事。

　　方如音的外祖母闺名素妍，乃是韩郡王之女，独女。

　　韩郡王家，说来也是子息旺盛，王妃、侧妃、姨娘，儿子是一个又一个往外蹦。一开始老郡王倒是捻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及到中年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哎呀，这儿子是有了，闺女可是一个也无啊！

　　愁，不愁儿子，愁闺女。

　　眼见着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老郡王看着这七八个活蹦乱跳的儿子，是越看越不顺眼，都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许是上天垂怜，倒还真让他得了一个闺女，虽是姨娘所出，老郡王倒也不嫌弃，反而爱得跟什么似的，还特意告了宗庙，将她记在了一个无子的侧妃名下，上奏请封了县主。

　　只是这闺女生来身子骨弱，能吃饭时便开始吃药，一年到头没几天好的。老郡王是旧愁去了，又添新愁。

　　反反复复仍不见好，太医也多次暗示要准备后事了，却又挣挣扎扎的活了过来。

　　老郡王实在是没法子，舔着脸求到了国师府里，请伯鸾寂出手相救。

　　小县主是先天弱症，对于伯鸾寂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可一旦开了这先例，旁人但凡有个疑难杂症的，都求到国师府来，他哪里治得过来？

　　不是伯鸾寂心肠太硬，见死不救。各人命数自有天定，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其中，坏了因果。

　　因此，伯鸾寂便说：小县主可救，但若要救她，需得教她离了王府，留在国师府里，不得外出，成年之前还不得与王府接触，待到成年之后方可回归。

　　此话一出，不说老郡王是个什么想法，旁的人却都歇了心思。只要不是绝症，谁舍得骨肉分离呢？民间也不是没有名医神医的，也不是非得走这条路子才行。

　　况且，国师虽是方外之人，但终究是外人，这小县主养在国师府，又没有母亲教养，将来如何能嫁得出去？

　　这世上大多数人对国师也是心里犯怵的，老郡王也是迫于无奈才求上门。这郡王相求，尚且提出如此刁钻的要求来，换做别人，万一还有更古怪的要求呢？

　　伯鸾寂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关乎闺女的性命，老郡王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左右女儿嫁不出去也不愁吃穿，自有他养着呢。

　　不过老郡王也不是全盘接收了，他硬是求了皇帝当说客，让伯鸾寂将小县主收作了义女才罢休。

　　为了这个小县主，伯鸾寂还破天荒的在这京城的国师府里住了十来年。直到县主成年，被韩王府接回才罢休。

　　缎锦没说得这么细致，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好使方如音大概明白就是了。

　　只是说着说着，她倒想起一茬来，小姐与先生虽只是形式上的关系，但硬算起来，这小哥儿可算是先生的重孙一辈了，那辈分可差得太远了。

　　但转念一想，以先生的年纪来看，若真要考虑辈分，那先生可要孤独终老了。

　　缎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带着方如音去了侧门。

　　她已经安排了一辆马车并几个宫人，嘱咐他们要好好将人送到县公府去。

　　“我还要回先生的话，就不送你过去了。”站在马车旁，缎锦向方如音叮嘱道：“去了你外祖家，你也别怕，你外祖母自小养在国师府，是个如先生一般温柔和气的人，有她在，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缎锦一边与方如音说，一边悄悄塞了一个东西在他手里，小声说：“上了车再细看，这是先生送给你的一个小玩意儿，不犯避讳的，拿着玩吧。”

　　“还有一事，”缎锦更小声了：“你是大家哥儿，遇上今日之事，说出去到底也不好听。别人问及你，你也不必细说，也不必提及先生，只说是我救的。别人细问，你只推说人昏过去了，什么也不知便是。”

　　方如音知道缎锦是为他好，心里一暖：“我知道的，多谢姑姑。”

　　“嗯，”缎锦点点头，“还有，你这身衣裳染了妖气，到了落脚的地方，你便立时换下来叫丫鬟婆子拿去烧了。再用柚叶水擦擦身体，不求别的，只图个心安便是。这些自有你外祖家的人教你。”

　　那障眼法持续的时间较短，若是留着，时间长了不就露馅了。

　　“是。”方如音点头应了。

　　“多谢姑姑，多谢国师大人，姑姑请留步。”方如音被缎锦送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子与缎锦道别。

　　“后会有期。”缎锦目送着马车离开，站在原地莫名的笑了两声，转身回府去寻先生了。

　　放下帘子，方如音在马车颠簸中打开了缎锦塞给他的东西，看清模样之后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被手帕子包裹着的藤球，如果他没有眼花，那藤叶竟然还在动，而藤球里面还有个毛乎乎的小东西，看见他之后嗷嗷的叫着，小爪子急不可耐的挠着那困住它的藤条，急切的想要出来。

　　藤球的下方还压着一张小纸条，方如音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内有猛虎，小心。又有小字写着：此乃虎球也，为先生封印妖物所成，供尔等玩耍驱策，将功补过。他日若再有如今日这般妖怪伤人之事，拆掉藤条即可。

　　“将功补过？”方如音差点将虎球扔出去，这是那只伤人无数的恶兽，哪怕现在看起来如此可爱，也抹不去它的恶行累累。

　　方如音想了想，将纸条原样的放了回去，用包裹藤球的手帕重新将藤球包好，放在了一旁。

　　听着马车外渐渐喧闹起来的声音，方如音陷入了迷茫。

　　“先生，”缎锦来到一处人工造景的小瀑布前，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伯鸾寂，这里是敕造国师府里，唯一能让先生勉强入眼的地方，每次一找一个准，“我已让人送那方小哥儿回去了。”

　　“嗯。”

　　伯鸾寂正端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闭目养神，听到缎锦的话，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缎锦见四下除了先生外再无别人，悄悄来到小瀑布下的潭边，坐在岸上，褪去鞋袜，将脚丫子放进了水里。

　　伯鸾寂假作不知。

　　缎锦踢了踢水，见到伯鸾寂的模样，忍不住问：“先生可曾想过娶妻？”

　　“娶妻？”伯鸾寂反问：“为何这样问？”

　　“只是见先生自来孤孤单单的，就想问一问。”缎锦拨弄着水发出哗哗的响声：“先生一直这般独身一人，不觉得寂寞吗？”

　　“吾道唯心，心不寂寞，人自不寂寞。”

　　“所以先生从未想过娶妻？”缎锦两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打量着端坐在对岸的国师先生，三百年前她见着他就是这副模样，三百年后他仍是这副模样，一点也没变。

　　“先生就没想过找一个心爱的人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么？”

　　“何人能与我一辈子？”伯鸾寂再次反问。

　　缎锦哑口无言，她或许知道为什么先生素来清心寡欲，万事不留于心了。先生的一辈子实在是太长太长，别人的一辈子对于先生来说，不过是极小的一段插曲罢了。

　　若是心中有了所爱之人，谁能忍受这短暂的幸福过后的漫长孤寂？谁又能忍受自己年华逝去日渐衰老，而所爱之人却数十年如一日的青春美貌？

　　还不如一开始就独身一人的好，从未有过，总比拥有之后再失去好。

　　看来活得太久也是一件极苦恼的事呢，幸好她们一族寿命还是有限的。

　　“先生的族人，真的只有先生一人么？”缎锦仍不死心。先生若是有族人，那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吾族，天地之中，唯吾一人。”伯鸾寂毫不客气的打碎了缎锦的小心思，但就在缎锦满心遗憾的时候，却又说了另一句话：“但与我寿数相当的种族，却也不是没有。”

　　“嗯？”缎锦又有了兴致：“先生快说。”

　　“似吾这般寿元悠长的种族实则不少，然其道尽皆与吾道不同，水火不容，没什么可说的。”

　　先生是想说，那些寿命和先生一样长的种族跟他没有共同语言，和他是不可能发展出爱情的意思？

　　“先生真可怜。”缎锦十分同情。

　　伯鸾寂却没什么感觉，可不可怜，也不是别人评说的。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他哪里会因为一句可怜而心有波动呢？

　　“这会子，方家小哥儿该到了县公府上了？”

　　“嗯。”

　　“先生也不担心那小哥儿被人欺负吗？我们虽尽力补救了，恐怕也止不住流言蜚语，这件事传开后，指不定那些人会传小哥儿怎么样呢。”

　　分明只是抱来的孩子，都有人恶意揣测，胡编乱造散布流言，惹得义母不喜，今日之事传出去还不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呢。

　　伯鸾寂沉默以对。

　　“先生真是活该孤单一辈子！”不等伯鸾寂回话，缎锦风风火火的跑了。

　　伯鸾寂睁开眼，漆黑的眼眸一片幽深，教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他看着那一潭水，藏在袖中的手捏了一个法诀，只见那原本只是涓涓流着的瀑布唰的加快了起来，冲刷着下方的潭水，没一会儿就漫了出来，顺着下游的溪渠流走了。

　　那潭水几乎换了一遍，伯鸾寂才满意的收了法术。

　　缎锦对他所做所为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