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宠夫手册》柚于子悦

3、第三章

　　漫天的金色莲影纷纷扬扬往下落，落在人的身上就倏地不见了。

　　方如章只觉得一股清凉的力量随着莲影的化开游遍全身，之前受到惊吓而僵直的身体立时就好了，如同吃了仙丹一般神清气爽。

　　等那莲影消失不见，小路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若不是一片狼藉的马车和不省人事的家仆，只怕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事，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你在此处看着，以防再有什么意外。”伯鸾寂淡声对缎锦叮嘱，“我去寻那孽障，勿使之再伤人性命。”

　　“是。”缎锦低头应了，目送伯鸾寂急行远去。

　　缎锦学着伯鸾寂一般双手揣着袖子，坐在了云头上。

　　越过浓密的树冠往下望，只见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凡人已经渐渐翻身坐起，修整起来。

　　先生的莲华回春术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些凡人大多还剩一口气，即便没熬过的，魂魄也还未离体，救治起来不难。

　　如今才过不久，这些人就活蹦乱跳了。他们互相搀扶安慰，有侥幸未遭妖物毒手的人说：“神仙下凡，救了我等。”

　　只这一句话，那些几乎吓破了胆的人便不复萎靡，反倒双眼晶亮，劲头十足的闲话起来。

　　“这些凡人倒是心宽。”

　　复又叹了口气，露出些许艳羡来。

　　伯鸾寂循着淡淡的妖气一路追赶，虽说之前施展莲华回春术费去不少时间，但他驭莲凌空而行，自然比在山林间腾越奔跑的走兽要快得多。

　　待伯鸾寂赶上那疾跑的虎精，才发觉那畜生嘴里竟还衔着一个人。

　　他无声无息的接近，虎精似乎没有察觉，只一心往前跑，倒不像漫无目的，应是有一个明确的去处。

　　莫非是要回老巢去？

　　若非这虎精叼着个人，伯鸾寂倒想跟踪至它老巢去。只是如此一来，这少年就要多吃苦头了。

　　跟踪不过图个省事，也没必要非叫人家太过受罪。伯鸾寂敛袖，露出一双手来，修长的手指相扣，捏起一个藤蔓一般的手诀，正要施展灵力，却又停了下来。

　　伯鸾寂眉头一蹙，那被虎精叼着的——少年？竟有一些古怪。

　　以伯鸾寂的目力，可以清晰的看见虎精那尖长的獠牙已经深深的扣进了少年的肩头，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血流如注。但这少年人竟是滴血未见，倒是有淡绿色的液体浸湿了衣襟。之前他还未在意，如今细瞧着，那少年应是血液与寻常人不同。

　　当然不止这一处怪异。

　　先前还软绵绵似是晕厥过去的少年人，这会子竟然渐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并无神采，烟青色的眸子望向衔着他一侧肩骨的虎精，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他张开嘴，上颌竟长出了一对尖牙，如今就要抬头对着虎精的脖子咬下去。

　　虎精浑然不觉。

　　伯鸾寂的眉头皱得更深，薄唇开合，轻声道：“妖星。”

　　不成想，竟在此时此境见到这天象所示之人。

　　妖星出世，天下必乱。

　　这是一句广为流传的俗语，每一代妖星的诞生，都伴随着乱世降临。有愚昧者，认为是妖星之过失，实则不过是时势所趋罢了。

　　乱世并不是妖星之祸，但每一代妖星都是在乱世之中或被动、或主动的搅弄风雨之人。

　　上一次妖星降世还是千年之前。而当年的妖星，正是当朝皇室之人。

　　原本三国鼎立之局立时便被打破，最终，凤国灭牙、琉两国，一统天下，建立凤朝，功垂至今。

　　因上一代妖星之功绩，坊间又有传闻称：得妖星者得天下。

　　伯鸾寂对妖星并无觊觎之心，他久留于世，又常施秘法神游界外，经历过的妖星、乱世不知凡几，自然不觉得稀奇。

　　只是他生性好洁，最是容不得纯净之物遭受污染。这一代妖星虽有些奇异，但体内的气息却是十分纯粹，一旦让他的尖牙咬穿虎精之皮肉，吸食了精血，那一身干净的气息便会被妖煞之气污染。

　　便只是想着，也令人不快。

　　不能让他沾染上妖煞之气。

　　不等那奇怪的少年咬上虎精的脖子，伯鸾寂运转灵力，只见一道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的灵光在手诀的引导之下亮起，撒在了那虎精急奔之路前头的绿植之上。

　　那些平平无奇的绿植立时被赋予了生机，拧作一股活藤，将猝不及防的虎精死死缠住。无论那巨大的虎精如何翻腾都挣脱不掉，只得任人宰割。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异变少年的“进食”被打断，也不知触动了体内哪处“机关”，不多时又变回了寻常的模样，随后便被松开巨口的虎精挣扎着甩开老远。

　　眼见那少年就要摔落在地，伯鸾寂食指一点，一朵巨大的光莲凭空盛开，将将托住那少年人，缓缓将其放在地上。

　　没有管那已为瓮中之鳖的虎精，伯鸾寂落在了少年的身侧。还来不及打量少年的模样，便被少年奇特的伤口吸引了注意。

　　少年肩骨被獠牙刺穿，如今仍有淡绿色的“血液”往外渗，只是较寻常人更缓慢些，尚不危及生命。

　　伯鸾寂蹲了下来，右手附在那狼藉的伤口上，他施展了一道小回春术，嫩绿色的灵光自手心亮起，争先恐后的融入伤口之中。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融合，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了。

　　几个破洞的衣料翻飞着，几乎已经遮蔽不住肩膀，露出了内里莹白的肌肤。若是再往下...

　　伯鸾寂收回手。一开始他并未考虑这么多，不过是救人心切。

　　只是在打量少年的面容时，看到少年额心的一颗胭脂痣，才发现事情有些超出意料了，这少年人竟是个哥儿！

　　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向冷然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两抹红晕来。

　　伯鸾寂撇过头，褪下了身上玄色的大袖衫，将之覆在少年身上，将其遮得严严实实之后，才将头转回来。

　　他这都能做人祖宗的人了，竟看了一个小哥儿的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伯鸾寂满心愁绪，见这小哥儿仍没醒来，不大安稳的皱着眉，轻叹一声，俯身将人抱起来，将舒缓灵力传进他的体内，安抚少年人遭受创伤的身体。

　　抱着人轻巧巧的走到那还在挣扎的虎精面前，伯鸾寂即便只穿着中衣，也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威势。

　　无形的威压放开，伯鸾寂分明一句话也没说，虎精却在这如山的压迫之下渐渐停止了挣扎。

　　虎精安静下来，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伯鸾寂，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在求饶。

　　这是一只还未炼化横骨的小妖，尚不能言语。

　　伯鸾寂却说：“我如今双手不便，倒不能解除法术放你自由。”他两手抱着这个小哥儿，倒也真的空不出手来。至于能不能解开法术，他说不能，那便是不能的。

　　虎精蔫了，整个虎都皱巴巴的，看起来倒颇为可怜。

　　“为何袭击此人？”伯鸾寂并不心软。

　　先前那些人看似惨烈，但他也知这虎精并无杀人之意，只是抵不过天性，妖力又低微，手上没有轻重，后果才这般惨烈。

　　若它真有杀人之心，也不会只这么拍一拍。而它也早被立时灭杀了，哪会同它废话。

　　“嗷呜，嗷呜。”虎精乖乖的回答。

　　伯鸾寂一面听着，一面思量。

　　这一代妖星对妖物有别样的吸引力，虎精道行浅，尚抵不过本性趋势，觉得这小哥儿味美，只想将其掳去吃了。若是被一些大妖或别有用心之人觉察身份，心存利用，只怕还会掀起更大的风浪来。

　　伯鸾寂低头看着颦眉昏睡的小哥儿，破天荒有些头疼起来。

　　伯鸾寂带着小哥儿回到方才被虎精袭击之地，却只见到无聊的撕扯着云驾顽耍的缎锦，下方的人已是不见。

　　“缎锦，”伯鸾寂走到云驾一旁唤到，“那行人已是无碍？”

　　“先生，”缎锦抬起头，就见到她家这位素来谨行守礼的先生竟然在外脱了衣裳，还抱着一个——哥儿？！“这就是那方招儿，方如音？”

　　“方如音？”伯鸾寂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先生您忘了，就是方才我同你讲的那个，小姐家大闺女的义子。您还因我传他的流言说了我一通呢。”

　　缎锦皱了皱嘴巴。

　　“方才那一行人，便是象州刺史的家眷？”听缎锦一提，伯鸾寂才想起之前她在路上同他说的这些“八卦”来。

　　“是呢，”缎锦笑说，“先生的莲华回春术让这些人恢复生机之后，我听那马车上的妇人同一少年交谈，才得知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偷偷瞧着伯鸾寂的神色，试探着说：“那少年倒想去寻这方招儿，只他娘不许，说‘既有仙人显灵，自不必你我凡胎操心。此地不宜久留，不若尽快赶去京城，兴许你兄长已被仙人送至你外祖家也未可知。’”

　　“由此可见，那方刘氏果然不甚待见这小哥儿呢，”见伯鸾寂的眉头已经颦起，缎锦飞快的将想说的话说完：“我只是照实说，绝对不会往外乱说的先生！”

　　伯鸾寂早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斜了她一眼：“你便是叫他方哥儿也好，何苦叫那挖苦人的名儿。”也不知这丫头哪来这么多憋不住的小话。

　　“欸？”缎锦眼看着自家先生抱着那小哥儿往城中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先生竟只是怪我叫错了名？”原来不是气她说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