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那些人》唐君二

17、明天我会关心你

　　窝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林乙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暗自庆幸自己在今天过去之前想起来了，于是起身关掉电脑，趴上阳台，楼下房间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大概还没回来吧，林乙揣摩。于是林乙回屋翻出电话打给了小木，无奈地听小木啰嗦了半天才总算打听到“在自习室B—601”，林乙挂了电话，抖擞了一下精神，出门了。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学自习室啊……现在林乙脑袋里称得上是“思考”的大概就这件事了。林乙趴在窗口在最后一排找到了姜离这才尽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去，坐在靠近姜离的位子——中间夹着一个正埋头苦读的家伙。切，人怎么这么多，林乙很不满，但又完全没有发言权，只好将就先坐下。
　　不过没多久林乙就沉不住气了，因为姜离貌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林乙只能提醒他。“嘶。”林乙尽量越过障碍，企图引起姜离的注意，但是没人理他，“嘶，嘶嘶。”林乙提高分贝，姜离终于抬起眼来看他了，和中间的“障碍”一起瞪着他，林乙一阵心虚——前边也有好多眼睛……林乙连忙摆手，小声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总算把那些眼睛打发了，只是，姜离也低头继续看书了，恨得林乙直咬牙。
　　既然如此，没办法，就暂时先妥协，总之先假装看书吧，想到这一点的林乙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带与书有关的一类东西，准确的说，林乙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以及脚上的拖鞋外加口袋里一部手机就没带其他任何东西了，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林乙想反正自己又不是来学习的，自己只是照计划来关心一下朋友，像自己这样特地来表示对朋友的关心不是更有诚意，林乙就释怀了。
　　尽管是心安理得了，但这样坐着也太无聊了啊，“啊，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林乙伸长手臂越过桌子中间的“障碍”，开始在姜离桌上的书堆中翻找起来，中间的家伙呼了口气，往后缩了缩，林乙也松了口气，更方便地找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失望了，不是哲学书就是经济学的书，再不就是林乙连题目都看不懂的书，最终林乙只好扯了一叠草稿纸过来，“那个，你借支笔给我吧。”中间的好学生不幸地对上了林乙的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手中的笔放下，推到林乙这边来，然后双手圈在桌上，把自己的书和头围进去，重新开始专心复习了，仿佛自以为筑起了一道坚固城墙，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的坚强堡垒……
　　两分钟后，一只白色的纸团擦过墙头，落到姜离的地界，一分钟后，又一个，姜离转过头来，林乙装模作样地把手围在嘴边问：“你现在要不要喝水？”姜离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林乙大概有那么59秒，然后回过头去把书翻到下一页。林乙若无其事地继续涂鸦。
　　又五分钟的时候，中间那家伙开始有节奏地咳嗽，然后是节奏性地叹气，到了二十分钟的时候，那无辜的家伙正抱着书和书包站在林乙身边，狠狠地推了一下眼镜，居高临下的请问林乙：“同学，可以请你让开一下吗？”林乙十分乐意地正准备起身让开，却看见姜离已经收拾好书本正用他那半双眼睛瞪着自己，无辜的同学也回头去看，看到姜离眼神之后倒抽了口气，乖乖坐下重新摊开书一副读得很认真的样子，林乙干笑两声，想着姜离还真不友好，也站起来准备走，旁边那个正认真的同学却以闪电般的手法从林乙手中夺回那根笔，啪地一声拍在自己面前的那片桌子上，连头也不抬。林乙想这家伙也一点也不友好啊，不过还是先去追姜离，这会功夫姜离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林乙追上姜离，走在他旁边，一直走出自习楼了姜离也没问什么，林乙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就喊姜离：“喂，姜离，我帮你抱书吧。”姜离停下来，又用他那似在看又不似在看的眼神盯了林乙50秒，再把书扔到林乙臂弯里，转身就走了。林乙跟了一段又喊：“喂，姜离，你包包我也帮你背吧。”这次姜离头也没回就直接把包扔给了林乙，抱着大摞书的林乙惊险地接住了，然后跑上前去继续走在姜离旁边。
　　终于走到停车场，林乙忙着把书往后坐上扔的时候，姜离才说话了，“林乙……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话？”林乙把最后一本书也了扔进去，“什么话？……哦，对了，要不要吃宵夜？”
　　姜离上车“啪”地关上车门，林乙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姜离在生什么气，算了，待会再问吧，总之先上车。林乙关上后车门，把包从窗户扔到副驾座上，正要拉开车门做上去，车子却先他一步冲出去了。
　　“喂——我还没上车呢……”林乙眼巴巴地站在停车场，看着车子无情地驶向校门方向，不会吧，他……
　　车子又倒回来了，姜离探出头，冲着还傻在那里的林乙：“你怎么没上来！”
　　“哈？”林乙倒真是无法回答。
　　这么快又回来了啊，林乙感叹，一边站在电梯门口等姜离停车回来，今天的关心作战似乎也并不怎么成功，无论是姜离妈妈的事，还是安苗的事，林乙全都不知道，关于姜离的一切，林乙全都不知道，尽管说起起来从高中时代就知道姜离，什么时候起突然变得很在意起来，不过在这里姜离算是和自己认识时间最久的人，自己却突然发现对他一无所知，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干嘛板着一张脸啊你？”在电梯里的时候林乙忍不住问。
　　“你找我真的没事吗？”
　　“当然是没事，这个难道还有假的？”
　　“你说没事我会以为你是来找茬的。”
　　“你当我是你啊！”林乙怒了，这人什么心态啊，难道真要出了事他才能安心？
　　到了四楼，姜离走出电梯的时候回头对林乙说：“林乙，等考试完之后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啊，还有，再一起打球。”
　　考试完之后，林乙也没有和姜离一起吃饭、打球。林乙的父亲从外地回来，顺道来了蒙安市，专业课已经排完，剩下几门文化课考试也早早结束了的林乙，匆匆对留守的姜嫄和安苗交代了一下，就跟着父亲走了,回去自己家所在的城市。

　　家里的生活也是如此百无聊赖，林乙每天都躺在家里落灰，爸妈都看不下去了，父亲提议跟他去写生，林乙立马拒绝了，从小到大明明不爱画画却总是跟着父亲一起去写生，现在到了学校里也出去写生，真是厌烦透了，妈妈说那就跟同学联系联系吧，电话太久不用会长毛哦，林乙很不屑母亲居然用这么小孩的话来唬自己，自己的电话可是从来就没有长过毛。林乙很久都没用过电话了，因为林乙不知道要是打电话给姜离的话要怎么说，林乙很后悔自己当时怎么不直接跟父亲说自己要耽搁几天再回来，不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样了，还有安苗，也会一直在蒙安市吧……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假期都快要这样蹉跎掉一半了，林乙想现在的自己真是不像话呢，觉悟了的林乙立马开始整理装备，两分钟后林乙穿戴完毕，敲开母亲房间的门，“妈，你的晨练也快点结束了吧，都快中午了。”
　　“中午了吗？年纪大了，不多加锻炼的话，身体会越来越僵硬了啊，”林乙的妈妈从地上爬起来，脱掉舞鞋，光着脚丫笑嘻嘻地走出来，“好，马上做饭去。”
　　“不用做我的了。”林乙提着他的篮球出门去了。
　　林乙咬了两个面包，骑着租来的辆自行车，一路狂飙，没多久就到了自己曾经高中的后校门，林乙摇了摇铁门，关着，值班亭里也不见半个人影，林乙又骑车前往正门，状况也一样，林乙恶狠狠地朝门上踹了两脚，难道放假了里面就连个鬼也没有吗，居然锁着门。生完气的林乙突然想起一个好地方，于是又高兴起来，驱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看到江了，兴奋的林乙一路俯冲下去，倒底后猛地右拐，沿着河堤一路前进，头顶着烈日，爽快的江风在脸边呼啸，真是奇妙的感觉啊，林乙咧着嘴笑。
　　快要到了，林乙已经看到了那片被古老槐树簇拥的古旧青砖房了，林乙加快速度冲过去。
　　长满青草的斜坡下有一块被杂草包围的破败的水泥地面篮球场，再远一点的斜坡上就是那片青砖房，那是父亲很喜欢的一处景致，父亲就常坐在斜坡上那棵大槐树下画画，而林乙则更喜欢这破败的篮球场，第一次随父亲来过之后，自己就时常过来这里消磨自己的假日，在球场上打球，然后躺在树下看着宁静的江水。
　　林乙把车子扔在球场边的杂草中，抱着球上了球场，在篮筐下低着头挣扎了好几分钟，林乙终于扔下球爬到了大槐树下，太热了，不愧是正午的太阳，球场上连半个树荫也没有，只有烤人的热气和刺眼的阳光，林乙躺在树下喘气，眼睛看着江面，好平静好平静，水流动的既轻又缓，像是在蠕动，林乙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头顶上传来脚步声，林乙惊醒了，努力的翻着眼睛去看，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一瓶矿泉水正朝自己面门坠落下来，林乙眼疾手快完成抢险工作，却吓出一身冷汗——被从半睡中吓醒，翻身起来看是哪个混账家伙，结果只看到了姜离。姜离穿着拖鞋悠然躲进树荫里来，躺在林乙旁边的草地上，林乙一把把他提起来，冲他嚷：“干嘛突然用水砸我！”
　　“有砸你吗？”姜离晒得懒洋洋的，“不会是吓到了吧？”姜离用懒洋洋的眼神看向林乙。
　　“哈。哈。怎么可能……”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地上软绵绵地，连自己也跟着变得软绵绵地，说话也有气无力了，“喂，”林乙有一搭没一搭地引姜离说话，“姜离，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林乙担心自己都快要睡着了。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你偶尔周末会来这里打球对吧，以前的时候。”
　　“呃？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这里啊。”
　　“跟你沟通真累啊，奇怪的家伙。”林乙连连打呵欠。
　　……
　　睡得天昏地暗的林乙突然在梦中意识到自己是出来打球的，于是生拉活扯把自己从梦中拽出来，太阳有些偏了，林乙废了好大功夫把姜离摇醒，对姜离说：“我是来打球的。”
　　“……”姜离眼睛睁开了，但不知道有没有醒，更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乙的话。
　　“喂，来打球啦。”林乙开始拍姜离的脸，“喂，起来了。”
　　“你想死么。”
　　“哈？原来已经醒了啊，哈哈。”林乙赶紧住手，逃到两米之外。
　　姜离趿着拖鞋和林乙下到球场，林乙又开始指着姜离的鞋叫唤：“你穿拖鞋！”
　　“怎样？”
　　“你是在鄙视我吗？你这家伙！”
　　“怎样？”
　　林乙执着于姜离的拖鞋，而姜离却完全没有在意，眼看两人又要因为拖鞋争执不休的时候，林乙却突然撂下狠话：“好！你等着。”
　　姜离乖乖站在原地等着，林乙奔到场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哈哈哈，哇，好烫！姜离，这下你输了也没话好说了吧。啊！烫死了！”
　　“嗯，我完全不想跟白痴说话。”
　　一个拖鞋，一个赤脚，在球场上毫不相让，太阳这时候却又不和他们商量就擅自下山了。
　　“球呢？怎么这么黑？”
　　“天黑了。”
　　“怎么不开灯啊？”
　　“这里没有灯。”
　　“……难怪……啊，对了，我该回去了。”林乙说完抹了下汗水，走到场边穿鞋子。
　　球场上灰黑一片，只借着远处青砖房区和河堤上的灯光映出这片水泥地，姜离捉着球站在篮筐下，却没有投篮。林乙穿好鞋站起来，姜离把球丢给林乙，说：“林乙，去我家吧。”说完姜离走到场边的杂草中摸索，把林乙的自行车牵出来。
　　“走吧。”姜离说，说完自己就走了。林乙抱着球半天才反应过来，“喂——”林乙磕磕绊绊追上去，“路啊—路在哪……哇……”姜离牵着自行车悠哉地沿着小道上了斜坡，走向亮着灯光的小巷，林乙手脚并用地在草丛中攀爬，“哇，姜，姜离……”
　　姜离的身影拐进巷子，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