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拾肆童晓

2、第 2 章

　　伴着回音的男性声音从门里传来，配合着此情此景，颇有些仙风道骨。

　　靳童已经猜到这个连个正规招牌都没有的地方绝对不是医院，也不像是什么心理医生的诊所，似乎更像是私人会所一类的茶室。

　　陆予明到底在搞什么？

　　难不成他从哪里打听到靳童考了高级茶艺师资格证又赋闲在家，真是给她介绍工作来的？

　　靳童又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着的“欢迎光临”。

　　来都来了……于是靳童深呼吸一口，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绕过白色屏风，室内格局一览无遗。地方不大，一室一卫的套间，日式茶室的装修风格，内室从中间一分为二，靠门的这边铺着木地板，靳童踩在上面“吱呀吱呀”地响。另一边被垫高些许，木地板上又铺了一层榻榻米，三个摆放着收藏品的木质博古架靠墙而放，中间布着一方摆满茶器的矮桌，四个蒲团围着矮桌放了一圈，在主位蒲团的旁边，还放了一个三层高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在靳童打量室内环境的同时，一个身着类似相声演员演出服的藏青色大褂，头发花白但面容年轻又英俊的男人盘腿坐在主位蒲团上，嘴角拉着一抹客气的浅笑，稍稍仰视着靳童。

　　男人好脾气地等到靳童的目光从四周收回，与他四目相对，才微笑开口：“姑娘请上座，边上有鞋套，不必脱鞋。”

　　没了回音效果，男人年轻的嗓音可以掐出水来。

　　鹤发童颜，是靳童对男人的第一印象，然而大多数的实际案例表明，第一印象只能证明你并不了解那个人。

　　靳童听话地套好鞋套，在男人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瞧着靳童很是上道的坐姿，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怔愣，继而又眉笑颜开，“姑娘可是约了10点的那位？”

　　“我……”靳童不自觉地搅着垂在腿上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你好，是我朋友帮我预约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样啊！”男人瞄了一眼靳童手指上的小动作，“别紧张，简单来说，我这儿干的是补梦的营生。”

　　男人：“举个例子，你有没有出现过做了一个美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或者是你第一次去到陌生的地方，觉得似曾相识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再比如同一个梦在几年当中反复出现，即便分了上下集然而至今还是不知道结局如何？诸如此类的情况，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在我这儿都能进行梦境修复。”

　　补梦？

　　梦境修复？

　　男人说得简单轻巧，靳童却像在听天书一样，痴痴傻傻地张着嘴巴瞪着眼，两道精心描绘的柳叶眉也被撑成了半圆形。

　　面对靳童的傻样，男人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伸手把装满水的茶壶放到电磁茶炉上，又在一旁的三层木架子上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个白釉罐子，把罐子里的茶叶倒了满满一盖碗。

　　靳童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拧着眉心，默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

　　男人：“你的朋友帮你在我这儿订了预约，你可是在梦境方面有什么困扰？”

　　有，并且是很大的困扰，大到名医专家也束手无策的那种，但是……

　　靳童：“冒昧问一句，你……不，您是真的可以补梦吗？”

　　要是面对的是精神科的专家，靳童肯定就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了，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却是自称可以补梦的这位，就算再傻的人，也只会信一半。

　　我的老天鹅，先不提那上下五千年的华夏文化，现在是21世纪诶！

　　补梦？

　　哈哈哈哈哈……

　　别逗了好吗？

　　“你不信？”男人单手杵在矮桌上，略显不耐地重复着一个月里估计要说上百来遍的话：“正常，你也不是第一个质疑我的，现在骗子那么多，没点实际的本事谁会相信呢？”

　　靳童眼睛亮了亮，“实际的？”

　　“对！”男人直接放大招：“你要补的那个梦，我有办法让你再做一遍，怎么样？够实际了吧？”

　　好像……有点厉害！

　　“当然啦！你要是不放心，我们也可以第三方平台付款，没问题再确认收货，自夸一句，我至今还没有收到差评。”

　　好像……又有点不靠谱……

　　一般这样的世外高人，为了保持他们的原汁原味，根本就不屑于使用新科技。举个例子，靳童从小到大定点看病的老中医诊所，到现在照样只收现金……

　　茶壶嘴里喷出阵阵白色的雾气，染得靳童的视线一片朦胧，这么一看，鹤发童颜的男人颇有几分虚幻色彩。

　　男人提起茶壶往盖碗里蓄水，滚烫的开水直接冲在茶叶上，靳童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气。

　　靳童：“你……可以试试沿着碗壁倒水。”

　　男人顿了一下，敷衍地回了一句“下次试试”，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靳童一边揪心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边喋喋不休地指导着——

　　“洗茶不用泡这么久。”

　　“不要用滤网啊，直接倒在公道杯里，不然洗出来的灰全在网面上，后面倒茶的时候不就连着灰一起泡了？”

　　“诶！别盖盖子，你泡的是普洱生茶，量还超过10克了，闷泡出来的茶汤会特别苦。”

　　“出汤出汤……”

　　终于，一杯淡黄色的茶汤放到了靳童面前，靳童低头嗅了嗅，勉强满意。

　　男人郁闷地蹙着眉，细细打量着把玩着茶杯的靳童。她的衣着打扮明明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年轻女孩儿没什么区别，但是那病恹恹的肤色和那正常人就算扎的出来也不会扎出门的发型，以及那对茶汤着了魔的痴迷表情，不禁让男人产生“这货不是现代人”的错觉。

　　古穿今？乔装打扮的外星人？还是18线小咖演员来他这里试戏逗闷子？

　　男人一口闷了杯里的茶汤，没给靳童再次叽叽喳喳的机会就抢先一步道：“姑娘，聊的差不多了，你到底要不要补梦啊？”

　　“……”靳童噎住，忽然之间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声音也小得像蚊子一样，“我……我没梦给你补。”

　　靳童在教导男人泡茶时生气勃勃的脸，现在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我从小就不会做梦，睡觉的时候就像拔掉电源的机器一样，不管睡得好不好，脑子里就是一个梦也造不出来。”

　　“……”

　　“从小到大我看过很多医生，他们……要么不相信有不会做梦的人存在，要么认为我这病没得治，大多数的医生都劝我，既然不影响生活，就没必要治了。”靳童牵起点点笑容，却假得像是黏上去的，“但是怎么可以不治呢？醒着的时候面对的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事物，闭上眼就只剩黑暗，再次醒来时不会因为做了个好梦而高兴，也不会因为做了噩梦而心有余悸，连点虚幻的盼头都没有，是不是太残酷了？”

　　“也别这么说，不会做梦也是可以创造的嘛。”男人嬉皮笑脸地提议：“你可以试试写小说啊！”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时间听你诉苦！就当我信了你不会做梦，我也只能给你点口头上的同情，眼泪都挤不出来的那种，你这病啊，我跟那些名医一样，治不了。”

　　男人：“补，波五补，麻烦你先查查这个汉字的意思，你得先有梦，然后把它给忘了，只记得个大概，或者是还想再做一遍，这样的情况我才能补梦，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你懂吗？”

　　放在三层木架上的手机震了起来，男人摆了摆手，朝着靳童讲了句“帮不了你，请回吧。”便接了电话。

　　“喂，你好。”男人用肩膀夹着手机，誊出手来打算泡茶，他才伸出手，茶壶就被靳童拎了起来。

　　男人瞥了靳童一眼，算了，随她去吧，又调整了姿势继续讲着电话：“对，是可以补梦，啊……我冒昧问一句，你要补的那个梦是你做过的么？”

　　正在有模有样往盖碗里倒水的靳童手一抖，险些将水倒在矮桌上……

　　男人勾起唇，满意的和电话另一端的人对着话——

　　“哈哈……我只是确认一下，那这么着，明天下午怎么样？你要是得空，就麻烦你过来一趟。”

　　“是可以第三方支付，但是我本事再大也做不到云补梦，我需要采集一些你的信息……”

　　“不要身份证……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要！停停停！这么说吧，你要是信我，你就明天下午来一趟。”

　　“好的，那明天下午见。”

　　男人挂断电话的同时，靳童刚好把泡好的茶汤放到他面前，男人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吹了吹才抿了一口。

　　打电话的时候，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偷瞄着靳童行云流水的泡茶流程，矮桌上的茶具就像是她的演员，她则是在导着一出戏一般，专业之余又极具观赏性，可是这口感……和男人泡出来的并没有多大差别……

　　似乎是看懂了男人的疑惑，靳童解释道：“你放的茶叶太多了，这只是第二泡，味道和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说完，靳童把茶具放到原位就站了起来，“既然你也没办法，我就先走了，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靳童整理衣着的时候，男人皱起了眉，她怎么那么瘦啊？怕不是家庭条件不好吧？

　　靳童换鞋的时候，男人眯起了眼，她的脚好小啊！撑死36码，现在混古风圈还得裹小脚吗？

　　靳童绕过白色屏风，在屏风上投出越来越小的虚虚实实的剪影……

　　“喂！”

　　黑色的剪影凝固住，片刻过后，靳童的脑袋从屏风边探了进来。

　　“我这儿缺个泡茶的，你要乐意干就留下，报酬么……”男人拧巴着脸纠结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是真没有帮你造梦的本事，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别人的梦境长什么样儿。”

　　“真的？”

　　“明天下午一点准时到。”

　　“真的？”

　　“哪儿那么多真的假的？不信你就别来。”

　　“来！我来！”靳童点头如捣蒜，差点把那复杂的发髻给颠散了，“我一定准时……不，提前到！”

　　“去吧……等会儿，怎么称呼？”

　　“靳童。”

　　“陈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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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红包照样发，本章全部书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