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番外》积羽成扇

12、历史直播 3 （曹丕典韦贾诩）

　　有那么一瞬间，曹丕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奇怪的臆想。
　　他闭上眼，说话的人声仍持续不断地萦绕于耳。什么司马氏，什么鱼豢，尽是他听不懂的内容。

　　那声音仿佛就在附近，却让他无法分辨方位。曹丕放下碗筷，蹑步走到门帐边。

　　人声并未停止。曹丕眯起眼，霍然掀开门帐。

　　门外只有一名错愕的守卫，嘴巴紧闭，怎么也不像是能发出腹语的样子。
　　曹丕绕着营帐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而那低沉悦耳的男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侧，如影随形，听不出方位与距离的变化。

　　他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一溜烟地跑回营帐，重新端起那一碗汤饼。

　　氤氲的白色雾气之下，是清淡半透明的汤底，与被缩小的城池倒影。

　　城门，战马，持着武器的士兵。
　　两队人马激烈交战，惊心动魄的战局看得他既紧张又热血沸腾。

　　倏然，画面一转，视野全然颠覆，从高处俯瞰的战局变作近距离的置身其中。若非这一切只是碗中之景，曹丕险些就误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进入战场。

　　视角持续变化，从鱼鳞铠转移到兜鍪，又从兜鍪转移到长戟。

　　在看清画中人的一瞬间，曹丕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典将军？！”

　　碗中倒影的最中央，那守在军营门中，身先士卒，竭力抵挡敌军进攻的人——竟然是校尉典韦。
　　他领着十几个精兵，英勇作战。跟随他的都是军中好手，每一个都能以一敌十，与典韦一同阻拦敌军，构成一张铜浇铁铸的长盾。

　　大量鲜血溅洒在他们的脸上，晕染了视线。可他们眼也未眨，仍然坚定而明锐地守着营门，不肯退让半步。

　　张绣的军队久不得破，只得抽出几只散队，从其他几处小营门进入。

　　站在辕门前的先锋骑督大喊道：
　　“典韦，曹操早已经弃营跑了，你和你的部下在这负隅顽抗，不过是白白挣扎。与其劳心费力，最后枉送性命，倒不如趁早投降，宣威侯必不会亏待你。”

　　典韦吐出口中的血沫，咧开嘴似露出一个讥笑，全然不理先锋骑督的招揽。他一戟挥出，便有敌军的十多条战矛应声而断。极其悍勇。

　　见到这一幕的敌兵骇然后退，被先锋骑督脸色难看地斩断其中一人的头颅，才止住退意。

　　“你们怕甚？典韦再勇武，也不过是孤军之勇，何足为惧？等他力竭，而我军援军赶至，与闯入其他营门的兵队里应外合，必能将他困杀于门前。他纵是百人之敌，岂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山谷忽然出现几面摇曳的旌旗，正是张绣部的援军。
　　张军浮躁的军心稍定，再看典韦等人时，如同在看网中之雀。

　　对此，典韦仿佛早有预料，并未露出任何绝望之色。
　　他对身边的人大喊：
　　“大丈夫当披肝沥血、舍身效死。我等绝非徒劳丧命，而是用肉躯为明公与其他兄弟铺就生路。只要明公能成功逃生，即便我们死了，我们的家人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与厚待。弟兄们，随我死战！战到最后一刻！”

　　“愿随将军死战，直至最后一刻！”

　　“大丈夫死有何惧？自当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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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人的吆呼，竟唤出千军万马的声势。

　　张绣军的先锋们似被震慑，哪怕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久滞不前。

　　先锋骑督扬声怒喝：“强弩之末，还在这逞口舌之快？”

　　他命令先锋队撤下，让未曾参战、精力丰沛的援军顶上，轮番消耗典韦等人的体力。

　　典韦之军固然悍勇，终究也有力尽之时。

　　为援护下属，他将手中的戟掷出，失了长兵器，便抽出腰间佩刀，用短兵继续交战。
　　敌军越来越多，似无穷尽，从其他偏门闯入营帐掠杀的张军完成焚营任务，折回辕门，围住这势单力薄的数十人。

　　典韦身旁的兵士渐渐不敌，相继赴死，最终仍能站着迎敌的，只剩下典韦一人。

　　先锋骑督再次劝降：“典韦，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莫要执迷不悟。”

　　典韦已身中数十创，满脸满身都是血，却仍声势赫奕、威风凛凛。
　　佩刀损毁，他一把丢下残刀，两只强壮的手臂夹住两侧敌兵的头颅，竟硬生生地将人夹死了。

　　临近的敌兵见到这一幕，无不胆裂魂飞，吓得险些丢刀而逃。

　　先锋骑督也忍不住骇然后退半步，心脏砰砰狂跳，却硬是皱着眉，疾言厉色地呵斥：

　　“典韦，你当真不怕死！”

　　典韦昂头一笑，夺过死去士兵的兵刃，身形疾冲，又取走几人性命。
　　这一回，无人再敢向前，所有在场的敌兵都被骇得说不出话，就连一直奉命招降的先锋骑督也说不出话，瞠目结舌地瞪着这个铜筋铁骨的猛将。

　　迎在前头的兵众不自主地向后退，所有人的手心都沁满汗水，对他避之不及。
　　仿佛他们所面对的并非一个身受重伤，已独战许久的将死之人，而是人力所无法战胜的猛兽。

　　士兵缓缓散开，让出一大片空地，典韦却没有再乘胜追击。他身上的几十处创口流了太多的血，又因动武而不断撕裂崩断，此时已然回天乏术。

　　宽敞的空地中央，那道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惊起无数尘土。

　　敌军士兵无一人敢说话，无声的寂静中，唯有典韦的喝骂贯穿天地。

　　“张绣，你诈降复叛，摇摆无常，只恨我不能收你性命。”
　　典韦的气息渐渐紊乱，又急促地骂了几句，逐渐失了声息。

　　众人仍心惊胆战地望着中央那道庞大的身影，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有谁喊了一句“他死了”，半晌，才有胆大的士兵举着武器，结伴上前查探。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典韦的脚上割了几刀，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才继续靠近，将他围在中间。

　　一个士兵割下典韦的头颅，其余人士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如获大赦。
　　像是古老部族共同围猎，杀掉猛兽之后需要共赏庆祝，为彼此压惊一样，他们竟轮番传看典韦的头颅，看这凶猛可怖的悍将究竟长着何等模样。还有不少人跑到尸身旁边，查看尸体上的伤痕，各自嘀咕着什么。

　　先锋骑督放任他们的举动，等到头颅传到他的手中，他看着那双瞪得极大的眼，指尖一颤，为他阖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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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汤碗中离奇出现的虚幻景象，曹丕却看得眼窝发热，梗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发现影像的边角，还有一行蓝色小字。

　　[注：本段影像为“宛城之战”的场景模拟，含有大量脑补，人物对话和行为均为艺术加工，仅供参考。]

　　模拟，脑补？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个影像并不真实，只是假想？

　　曹丕实在看不懂这句提示的含义。他发现影像边缘有一小片菜叶子挡住视角，便用筷子拨了拨，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传入耳中，惊得他筷子一抖，溅起两滴汤汁。

　　[弹幕已开启]

　　[（弹幕1）一看到模拟视频出现，我就知道这期会有大刀。抠鼻。]

　　[（弹幕2）啊啊啊我的典将军，张绣我和你不共戴天！！]

　　[（弹幕3）怒吞所有大刀，这样其他人就不会被刀到了。要喂刀子就喂给我一个人吧，我心脏皮厚受得住。]

　　[（弹幕4）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以桃子的尿性，时不时来个“好事成双”，这发刀子，估计也得凑成对。]

　　[（弹幕5）有谁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曹昂和曹安民？高能预警，长子党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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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涌入脑中的诸多人声让曹丕的面孔逐渐陷入僵滞。过载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解析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却不能完全理解其意。

　　为什么有人要“吞刀”？活着不好吗，非要往嘴里塞刀子，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没等曹丕想明白这个疑惑，接下来的那句话将他的心猛地提起。

　　“曹昂和曹安民”？什么意思，他的阿兄和他的从兄怎么了？

　　莫名的不安与不详之感攫住胸口，曹丕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碗中的面汤，生怕在上面看到第二个熟悉的身影。

　　晕染鲜红的画面停留在典韦合眼的那一幕。
　　萧然之景逐渐模糊，最中央浮现三个圆形的图案，每个圆内都各自绘着不同的花纹。

　　第一个圈内是一只翘起大拇指的手，往后依次是一个五角星与两个小圆圈。

　　曹丕不知道这是什么，谨慎地拿起筷子，往中间的五角星上戳了戳。

　　[你已收藏。]

　　[提示：收藏后可以反复观看，已自动添加到重播列表。]

　　曹丕：。

　　刚刚那段幻象已经够让人伤神的了，竟然还要他反复观看，这不是成心折磨人吗？

　　曹丕又拿筷子戳了戳五角星，面汤里跳出另一句话。

　　[已取消收藏。]

　　曹丕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画面又是一转，来到一处奇怪的房间。

　　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画面中央，眼睛前面挂着两个奇怪的圆圈，衣袖整整齐齐地断开，露出结实的胳膊。
　　看他面色红润的模样，必定家境富足，衣食无忧，可为何要穿着如此不成体统的破衣服？

　　正觉得不解，男人已友好地朝镜头招了招手，笑容粲然：

　　[大家好，我是‘李不言’，因为好兄弟‘桃不言’临时有事，所以今天剩余的直播时长由我接手——啊对了，大家刚刚看到三个漂亮的圆圈了吗？大家都是文明人，来个一键三连应该不过分吧？]

　　[（弹幕6）好家伙，我还在为典将军哀悼，突然就冒出李不言这张狐狸脸，吓得我头皮发麻，差点跪下来求李大大手下留情，不要憋坏主意。]

　　[（弹幕7）众所周知，眯眯眼都是怪物，桃不言好歹只是偶尔皮一下，在科普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而李不言……我突然想为这期的主角们点根蜡。]

　　[（弹幕8）怎么肥事怎么肥事，怎么突然就换人了？这人是谁？]

　　[（弹幕9）前面是第一次来我们直播间吧？UP的名字是“桃李不言”，你看看这个名字，再看看他们的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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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些人在讨论什么。
　　桃李不言？这不是司马迁写在《史记》中的典故吗，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啊噗”又是什么意思？

　　没人替曹丕解惑，那倒影中央一直眯着眼笑的青年蓦然抬眸，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正对上曹丕的视线。

　　曹丕心中一凛，尚未开口，那青年便转开视线，从旁侧取出一块方正且精美的“石头”。
　　曹丕正盯着这洁白如玉，有着奇怪花纹的“石头”瞧，就见青年轻松地掰开“石头”，将它分成一片一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受惊收缩的瞳孔还未停止震动，青年就已将“石头”分好，转向水面。

　　曹丕这才发现，原来那并非什么石头，而是写着文字的书册。

　　伴着加速的心跳，不平不淡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们李子我，平时不爱钻研史学，就喜欢扒一些史书上的细节。不知道各位桃李们发现没？有一个重要人物，在《三国志》有关第一次宛城之战的记载里，从头到尾都穿了隐身衣。没错，这个在史载中成功隐身的人，就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毒士”——贾诩。]

　　正靠在榻上翻阅竹简的贾诩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摁了摁发酸的眉心，收手的时候，动作一顿。

　　被细绳绑缚的竹帘轻轻摇晃，日光从大门畅通无阻地进入，落满整个房间。

　　在充足的光线下，贾诩健康饱满的食指指甲反射着莹莹弱光。
　　在反射的光线中间……似乎还有一个人头？

　　贾诩：。

　　闭上眼，重新睁开，人头依旧在，始终没有消失。
　　下一刻，陌生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没错，这个在史载中成功隐身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毒士”——贾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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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贾诩：……（自保雷达启动）
注：典韦、曹昂的史载太少，文中视频情节存在大量脑补+戏剧性创作。本章对话全是作者虚构，史书上并没有相关的记载，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