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15、第十五回

　　林侍书等了一会儿，再没听到琵琶声，不觉有些可惜。
　　她起身，问侍女哪里有盛水的木盆。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一盆清水，和一块白棉布。”
　　那些书本上，积了不少灰。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拾一下。
　　“姑娘，奴婢们来做就行了。”
　　林侍书柔柔一笑：“你们就让我找点事情做吧。”
　　以前在慕容玥的身边，要从早上忙到晚上，连睡觉也不安稳。如今，到了慕容朔的身边，她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一个“等”字。等着太子回来，等他过来找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姑娘，太子爷回府了。”
　　林侍书收拾不到一半，外面便有侍女来报：“太子爷吩咐姑娘过去说话。”
　　她还是第一次去太子的卧房。
　　房间十分宽敞，只是有点空荡荡的。房中除了必有的床桌椅凳，再无其他东西。墙上无画，桌上无瓶，床单纱帘全是清水一色，素净得很。
　　这和林侍书之前所想的很不一样。
　　慕容朔刚刚回来，要净面更衣。
　　林侍书静静等着。
　　片刻后，帘子动了动，从里面被掀了起来。
　　身穿青色单衣的慕容朔，迈步而出，见她规规矩矩地等在外面，微微笑了一下。
　　“你和我一起用晚膳吧。”
　　“是。”林侍书屈膝行礼。
　　从住进太子府的第一天，林侍书就察觉到了，慕容朔的衣食住行都很简朴。
　　尤其是吃的东西，多半都是些素菜。
　　林侍书拿起筷子，为他布菜的时候，一时都有些犹豫了。
　　“殿下，您平时都是这么吃的吗？”
　　她想，他不是信佛礼佛之人，应该不会斋戒茹素才对。
　　慕容朔道：“你以为呢？我府上天天都是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如传闻中的那样？”
　　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和她说着话。
　　林侍书忙低了低头，将翠绿的菜心放入他的碗中：“奴婢愚钝，实在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喜欢什么。”
　　“这话说得不老实。”
　　林侍书微微一楞，不解其意。
　　慕容朔注视着她的脸，突然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喜欢你啊。”
　　这话顿时让林侍书羞成了红脸，她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不知他是真心，还是说笑。
　　“殿下，今天似乎很高兴。”林侍书微微垂眸，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藕。
　　昨晚她不够机灵，今儿她要学着聪明些。
　　“我今天的确很高兴。”
　　“奴婢能多嘴问一句，是为了什么吗？”
　　慕容朔淡淡道：“因为我今天在朝堂之上，给了肃亲王一个大大的难堪。”
　　想起慕容云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心里就觉得痛快。
　　“今日，他气得脸都青了。”
　　林侍书闻言浑身打了个冷战：“难道，殿下和肃亲王爷彻底决裂了吗？”
　　这可是大大地不妙啊。
　　“我与他，本来就是宿敌。”
　　他们从不是一路人，何谈决裂一说？
　　林侍书咬咬嘴唇，没说话。
　　“怎么？你不觉得高兴吗？”
　　“唔。”林侍书忙点了点头：“殿下高兴的话，奴婢就高兴。”
　　“你又说谎。”他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的心思；“你现在应该是在害怕才对。”
　　林侍书闻言又微微点头。
　　“说说看，在你心里，如果我和叔父相争，谁得胜算更大？”
　　他直截了当地问过来，有意要让她为难似的。
　　“奴婢不敢妄言朝政之事。”
　　“少罗嗦，让你答就答。”慕容朔故意前倾身子，审视着她的神情。
　　林侍书不敢再说谎，垂头沉思片刻，才道：“在奴婢看来，肃亲王是绝对斗不过您的。”
　　慕容朔闻言轻笑一声：“你在恭维我？”
　　“不，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林侍书放下筷子，挺胸抬头，端端正正道：“殿下您是皇上依照祖制礼法册立的东宫太子。您的身份高高在上，本就无人可以冒犯。肃亲王虽是皇室宗亲，可他一辈子都只能是“臣”。若他造次谋反，就算能够侥幸成事，也要一辈子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叔父手中握有兵权，我与他硬斗，真的会有胜算？”
　　“奴婢大胆妄言，肃亲王若想要靠着逼宫弑君来夺取皇位，断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她好歹在宫中也待了十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一些。凭肃亲王手中的兵力，他想要攻破皇城，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样夺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慕容云是孙太后的儿子，脾气秉性和太后自然有几分想通。而且，孙太后一向最爱惜自己的颜面，她怎会让自己的儿子背上千古骂名？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羽毛。
　　“奴婢斗胆，多说一句。肃亲王暂时还不敢对殿下怎样。”
　　林侍书没有耍小聪明，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清清楚楚。
　　慕容朔双手抱胸，笑着看她，眼中有点点精光。
　　“你果然很聪明。”
　　林侍书微微垂眸，重新拿起筷子，为他夹菜：“奴婢这点聪明，在殿下您的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太子敢在朝堂之上，与肃亲王对抗，怎会没有准备。他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置气，而是想要先发制人！
　　“那你再说说，肃亲王何时会动手？”
　　林侍书给他的碗里添菜：“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简短的六个字，背后却藏着无限深意。
　　慕容朔笑笑：“林侍书，你该早点来我身边的。”
　　林侍书低头默认。“是啊，奴婢实在太过愚钝。”
　　若是早早跟了太子，也许她的家人就不会遇难，而是在迁居京城，安安稳稳地享福了。
　　过了一会儿，徐德海带着小宫女们进来收拾碗碟，顺便问道：“主子，今晚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朔淡淡摇头：“没了，你回宫去吧，抓紧时间把那边收拾妥当。”
　　“是。”徐德海应声退下。
　　林侍书捧着茶碗过来，暗暗留心听着。
　　慕容朔没接，就着她的手，喝茶漱口。
　　林侍书微微偏过头，问：“徐公公要回宫去吗？”
　　“他回毓庆宫打点一下。”
　　毓庆宫，本是太子的寝宫，不过他如今迁居宫外，那里应该一直都是空闲着。
　　林侍书嘴里含着一句话，却是不问。
　　慕容朔慵懒地躺下身子，不等她发问，直接道：“过两天，你随我一起搬回毓庆宫吧。”
　　什么？
　　林侍书追问道：“殿下要回宫去住？”
　　慕容朔薄唇一扬：“我本来就该住在宫中禁内。”
　　按理，太子从出生起，就要住在皇城内宫之中，就算大婚之后也不可随便搬离。但是几年前，慕容朔破了这道规矩，让父皇在宫外为自己建了一处太子府。
　　“这么突然？”林侍书眉心微蹙，似有担忧。
　　她还以为自己会在太子府住上一阵子呢。没想到……
　　“怕了？”慕容朔见她若有所思，便问。
　　林侍书将身子微侧，放下茶杯道：“回宫的话，太后娘娘怕是不会放过奴婢的。”
　　太后是后宫之主，伤她一个小小宫女，简直易如反掌。
　　慕容朔道：“你的宫籍已经消了，如今，你是自由身。”
　　林侍书低垂着眼睑。
　　她可不觉得自己现在是自由身了。
　　“没了宫籍的话，奴婢回到宫中，要如何自居？”
　　其实，这话她早就想要问了。他还没有碰过她，却和她睡在一张床上……那么，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侍女？还是侍妾？
　　慕容朔抿抿嘴角：“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林侍书与他对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问吧。”
　　“殿下，您为什么选中了奴婢？”
　　他虽然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喜欢她，甚至不惜为她出头，可她并不相信他的话。
　　以前，对她而言，太子只是一个活在传闻里的人，她只想远远避开。而现在，经过几天短暂的相处，林侍书觉得眼前的慕容朔和传闻中的那个风流太子完全不同。
　　看似漫不经心，随性而为的表象之下，还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慕容朔轻抿嘴角，露出极淡的一缕笑。
　　为什么选中她？因为他十年前就选中了她，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林侍书见他笑而不语，略显局促地低下头：“殿下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奴婢实在算不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觉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
　　慕容朔突然向她欺近。
　　林侍书来不及反应，睁圆双眸，随之而来的是唇瓣上温凉的触感。
　　触感一瞬而逝，只在眨眼之间。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让人恍惚。
　　再看他时，他的眼中满是莹然的笑意。
　　林侍书红着脸，把头垂得低低地，隐敛起心底波涛汹涌的不安。
　　慕容朔眼中起了变化，将她抱到大腿，欲要再进一步。
　　谁知，帘帐外突然响起内监尖利的声音：“主子，有急信儿到。”
　　慕容朔招了招手，内监忙端着托盘上前。
　　盘中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林侍书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只是低头。
　　慕容朔匆匆看过，跟着把信纸往烛前一送，将其烧毁。
　　看过不留，准是什么密信。
　　林侍书如此想着，只听太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她道：“今儿夜风清凉，你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