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答应 ...
-
她从小便在府中长大,哪里看过这么可怕的伤口?
看着眉烟后背上深深的伤口,此时还在不断流出血来。
卫莹忍着泪,不让自己的手在上药时颤抖弄疼了眉烟。
而眉烟刚开始还能咬着牙说笑几句,后来面色发白着,全将力气用在了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分呻吟之上。
上了药之后,卫莹生疏地为眉烟缠上止血的绷带,然后小心地扶着她躺下来。
眉烟勉强挤出个笑的模样,宽慰道:“小姐别怕,眉烟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夫人这是一下子就气急了,才会动的手,小姐千万不要因为眉烟和夫人生了间隙。”
卫莹脱下自身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眉烟身上。
她面上的泪痕已经被拭净,只有眼角的红意泄出她并不平静的思绪。
卫莹勉强露出笑意安抚道:“眉烟先歇息吧。我定然……”
她哽咽着,最后在眉烟担忧的眼神中强压下一切,露出个轻弱如微风般的笑意说道。
“不会怪娘亲的。”
听了她这句保证,眉烟顿时得了安然的疲惫闭上眼,在她想要勉强睁开眼安抚自家小姐时,却感觉到一只微凉柔和的手微微覆在她面上。
“睡吧。”
在说不出的乏累和疼痛中,眉烟只能勉强扯出个笑的模样,强忍的泪珠忍不住跌落下来,轻声答应一声后,终于放心地任由自己跌入昏睡之中。
……
马车仍在不断行进着,在这颠簸之中,不知何时卫莹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她微微掀开车帘,郊外一股挟着林木清香气味的微风吹进。
卫莹望着仍不断在山间小路上行进的马车,不由起了两分不安。
一番犹豫之下,她终于忍不住走出车外,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向着车夫问道。
“不知恩人要带我们去何处?”
车夫察觉到她有些不安地回望着车厢的举动,笑着摇摇头,安抚道:“夫人别怕,这伤药中本就有些许催眠的功效,您这丫鬟一睡,只怕得睡到明天清早方才醒得来,我们这番举动惊不了她。”
“至于这去处,名字叫着个什么寺,我一个粗人也不记得,不过我是付将军的旧部,夫人就放心好了,总不会真将夫人带到一些不干净的地方的。
少女不好意思地侧过头,不免显出几分被戳破心思的羞郝来。
纵使是瞿铤只想着布阵习武的这种粗人,在认真看向这位传闻中花容月貌都不足以概括,其实他心中暗存了不信之意的将军夫人时,他一介向来都不懂得美色是何物的莽汉也不免有些看愣了眼。
就不该和那伙人赌自己看见将军夫人时的表现,若是有人在这,他这个在京中有说一不二瞿一定称呼的他此时早已乖乖交出认输的赌金了。
瞿铤然狼狈地转过头去,倒吸着一口外界的冷风方才让自己有些毛躁的心头冷静下来。
乖乖,这位可是大将军的夫人啊,要是大将军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刚才想了什么,现在就该把自己一头踹进这沟里了。
想到大将军以前在营中的铁腕手段,瞿铤然从头到脚顿时恢复了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的清醒,而在清醒之后,想到大将军的死,瞿铤方才对自己刚才的想法生出一些仿佛冒犯一般的悔恨来。
接下来,瞿铤然就跟长了钉一样,直直看着马下的路,目不斜视着,进入哪怕以前被副官盯梢时都没有过的专注状态。
而在看见车夫如此目不斜视的状态时,卫莹心中又多了几分安心之感,在联想到郊外出名的几所寺院,再想到她们上马车后的已经过去的时间后,卫莹出声,轻声问道。
“可是静柯寺?”
瞿铤然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的路,真像是专心地看着路上长出了一朵花的样子。
他哪里记得什么这种寺那种寺的,只是能记得通往那寺的路而已,将军夫人的话柔柔撞入了他耳朵,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不说似乎又显得很让自己没文化,只能连连点头道。
“好像就是这个静刻寺吧。”
听到车夫连静柯寺的名字都说错,卫莹便知道他这一番话只是搪塞之语,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见到车夫如此搪塞,便明白此刻只怕他烦了自己,然而若是不问,她心中又是实在难安。
“不知恩人如何安排我们?”
瞿铤然挠挠头,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夫人别叫我恩人了,我就是大将军门下一个小卒,我叫瞿铤然,您直呼我姓名就好,若是真承了您这个称呼,我瞿铤然这个受过大将军大恩的莽人,出去就没脸出去见人了。”
“至于这安排倒是说不上,只是一时起意而已,毕竟夫人受了卫国公夫人这么大委屈,只怕在您兄长被放出来前,哪怕夫人想,我受大将军重托,也是不能让夫人您回去的了。”
瞿铤然面上显出几分肃然来,显然对于大将军交代过给他的事情,他不打折扣地便要去做,哪怕是她这个夫人,也不能让他违背他的心意。
听着瞿铤然提起付峻,卫莹眼中显出哀愁的泪意和释然来,她本是循规蹈矩,被教导了各式府中宫中礼仪长大的,面对瞿铤然这等离经叛道的话,她本应该以死力争。
然而,何必呢?
她心中最依赖的亲人已经不再看重她的性命,而她最爱的那个人为她却是打点了一切他身后之事,只求她能平安不受一点委屈,然而他自己,却是在死后还要背上乱贼的骂名。
这礼教,礼教,讲的是谁的礼,又教的是谁的教?
卫莹偏头,咬住唇不语,这已经是她平生程度的背离自己所受教导的行为了。
瞿铤然察觉到卫莹此时的不语已经是认同他安排的表现,心中更添了几分动力,不由更加添油加醋地说道。
“大将军曾经告诉过我他捐助静刻寺,和寺中的方丈相熟,所以曾嘱咐过我,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就把您先行安排到这寺中,寺中有一座禅房常年空置着,但都有人打理,就是在给您留着的。”
“夫人您先带着婢女在这里先住下,等到您的两位兄长被接回去,我看着卫国公夫人消气了,再接您回去。”
一个离家叛逃之人,哪怕再回府中,也只是让门楣无光,让母亲脸面尽失了吧。
这些非议哪里是住在静柯寺里便能够抵消的?
而这番处置,在那人未身死前,自然是再妥当不过,毕竟有他护着她,哪怕旁人有些许非议,也成不了多少气候。
然而那人战死,再加上朝中树倒魂狲散,不知多少人想往他身上再泼一盆脏水。
只怕她落选消息一传出,那些小人再无忌惮的心思,再加上这叛逃非议一涌来,哪怕是寻常百姓之人,在这助风推动之下,以后提及她时,只怕都要面露不耻再唾骂一句了吧。
卫莹微眨着眼,她出声,却是仿佛再平常不过地应了一声。
“嗯。”
她这一辈子已经为她人活得太多了,却是独独没有以那人的妻身份活过。
骂名加身如何,那人是大将军,她便是大将军之妻,那人是反贼,她便是反贼之妻。
如今那人已成白骨,她却仍是地下那捧白骨的妻子。
既然如此,那人让她住进静柯寺,她便住进去好了。
她已经负他许多次了。
这一次,纵使骂名加身,她也不愿再负他一次。
所以——
“好。”
看着瞿铤然不可思议望着她的眼神,卫莹垂眉敛目,却是用再坚定不过的话语再答应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