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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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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这乌云雨点洋洋洒洒点缀天空,天色也开始慢慢暗下来了,等赵霆洗完了澡,杨洛又给可儿上下打理了一番,小家伙好久没有清洗身上,不知带了多少泥回到家里。
忙里偷闲地,她还给赵霆熬了味药。
等忙完了所有,杨洛终于可以自己洗个澡了,累了一天,她差点在浴桶里睡着把自己淹死。
好在老天开眼,她没被淹死,平安无事地打理完,杨洛从衣橱中拿出平日里给赵霆打地铺的被褥,还好赵霆每日起床都有将垫子收起来的习惯,不然她还真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办了。
往地上铺了床垫和被子,杨洛转身看了眼背后的一人一鹿。
这人正津津有味地抬着本中庸摇头晃脑地啃着,全然不知帮忙为何物。
杨洛摇摇头,心想看在今天他淋了雨的份上,自己便也不予他计较。
衣橱的最底处置着一方的竹垫子,是三伏天里杨洛耐不住热时才会拿出来垫着消消暑的,这山上本就是避暑胜地,极热的天气不多,所以这凉席也是许久没用了。
现下这天气虽说还不到隆冬天气,却也是深秋夜凉了,好在杨洛是个奈冷的性子,拿这凉席垫着应是能凑活几晚上。
这般想着,她便刷拉将竹垫子往地上展开,房中空地少,只能容下这两方垫子大小的位子,多余的再也没有,杨洛将凉席紧紧铺在床垫一边。
皱眉沉吟了一番,抬首看了眼桌边抹黑看书的小子,想着还好深山老林的,也没别人嘴碎说什么闲话了。
“赵霆,时辰不早了,你过来快些睡了,今天受了凉,可别再熬夜了。”杨洛直起身子,向沉迷于书中的赵霆招手。
……
“别看了,快过来抓紧睡了。”
“赵霆。”
“太子……”
啪嗒一声,杨洛走过去将少年人手上的书本抢过来放在桌子上。
“为师在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手中的东西忽然被抢走了,赵霆愣了一下,夜灯在一旁闪烁不停,将他眼下两挂黑眼圈映的极为明显,正好同他那疲惫不堪的神色交相呼应。
“师傅……您铺好了啊,怎的不叫我一声,我该同您一起铺的。”
杨洛扶额。
她将书本放进平日装书的柜子里,把赵霆从板凳上拖起来。
一个大男人摇摇欲坠的,连她都能拖得动,就不怕被风吹跑去了。
“把这个喝了。”
杨洛将刚刚熬好的麻乌草汁放在赵霆面前,少年闻了味道,一息间便被惊得神清气爽。
何其神药。
赵霆轻轻蹙着眉,咽了口口水:“我能不喝吗?”
“不成。”杨洛斩钉截铁。
得知不行,赵霆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面前乌黑的汁液,抬头一饮而尽。
杨洛赶忙将手纸递给他。
赵霆擦了嘴巴,赶命似的往门外跑,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牛饮而下。
可真是臭死他了。
收拾了一阵,两人终于双双熄了灯睡在地上了。
这屋里只剩了一床褥子,俨然只能让给体弱多病的那一位用。
赵霆睡在垫子上,余光盯着师傅小胳膊小腿地可怜兮兮躺在凉席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师傅,你说,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声音很是忧愁。
杨洛在黑夜中愣了一下,随即回道:“马上了。”
过了一会儿,赵霆幽幽开口:“宫中御医给我看过,都说这是不治之症,师傅,您当真能将我治好吗……”
杨洛有些不耐烦:“我说马上,就马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语气有些阴冷,震得屋子中一时无话。
“赵霆,你听我说。”
一旁的人翻了个个儿。
小样,还生气了。
“你来我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她顿了一下。
“你可能一直怨我,没教你什么东西。”
杨洛盯着茅屋的用竹片搭成的天花板,那是以前她同京溪一同捡的竹子,不知从何说起。
“在你来这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为师都是一个人在这山上住着。”
“你师祖她……过世得很早。”
“所以我不懂得要怎样同人相处,也是头一次做人师傅。”
她停了一会儿,接着道。
“今日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口问我怎么做了。”说到这里,杨洛语气中掺了一丝欣喜。
“在我是你师傅的同时,你得晓得,你是我的徒弟,你从来不问我你不会念的字怎么念,读不懂的书是什么意思,不会做的事怎么去做。”
“你只会自己闷在心里,让它发霉发臭。”
“那你还要我这个师傅做什么呢?”
“明日将你做了标记的竹简都拿来给我看,我给你做讲解讲解。”
一旁的人又翻了个个儿。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这声音不大,却在小小的茅屋里回荡,挥之不去。
杨洛说着,给赵霆掖了掖被子,终于撑不住闭上眼睡去。
雨点打在门外的柳树枝上,真真是催人寻庄周。
少年睁眼听着雨声,许久都没睡着。
第二日正午,杨洛才堪堪睁开眼睛,发现太阳都晒屁股了。
“赵霆……”
没人回应,杨洛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赵霆没在屋里。
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出屋子,发现太阳升到正空中,而昨日里滴答滴水的被子正被好好挂在院子的晒衣杆上乖乖地晒太阳。
“赵霆?”杨洛又唤了一声。
最近附近不太安全,杨洛不放心让赵霆一个人独自行动,这样想着,她草草洗了脸准备先去溪边找找,还没等跨出院子,便见到赵霆挑着副担子从树林中走来。
“你去哪里了?”杨洛怒目一边问道,一边向他走去,看他脸色比起昨天晚上要好得多了,便稍稍放下心来。
赵霆气喘吁吁将担子放下,用袖子擦擦额头。
“缸里没水了,我去挑了几趟。”
杨洛上下打量着他,狐疑问:“没遇到什么人吧?”
“……没有。”
“行,先放下。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做这般重的体力活。”
说完,抬头正视着对面的人:“你在这许久,书是看了不少,但但看书是不行的,今天我教你点儿别的。”
“什么别的?”赵霆好奇。
“你先去附近捡根顺手的棍子,不轻不重,能刚好拿动就行。”
赵霆照办。
“想来你挑了几趟水,身子应是热乎起来了,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得只注重这书本上的知识。”
说着,杨洛也从附近挑了根顺手的棍子。
“今日,我教你剑法。”
“剑法?”
“正是,想来你久居深宫,一身的毛病也不会只是身上这病给熬出来的,现下你年已十六,过了塑性的年龄,不过你们做皇帝的来日左右也有人护着,不必学甚披靡的功夫,我今日教你的剑法,将来只能自保,再不济,也能用来强身健体。”杨洛负手而立,很是仙风道骨。
“师傅,您还会用剑啊?”
“什么叫还会?!”杨洛怒斥。
“为师当年在武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赵霆其实有些不信。
这师傅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个头才到他肩膀,再怎么厉害,还能翻天了不成。
杨洛看出来赵霆眼中的一丝戏谑。
她什么也不说,只抬手接了一片落下的柳树叶子,掂量掂量又向上抛起。
持棍的手往面前一挥,柳叶竟凭空分成两半,割口细而平整。
随即她飞身而起,一身白袍子随风而动,经过一晚上秋雨的肆虐,门前柳树上的叶子随着杨洛起身带起的风洋洋洒洒震落到地上,那人举手投足将天地都填满了,一跃之后落下,开始挥舞着手上的棍子。
那已不是一根棍子,而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手起,剑落,式收。
赵霆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绝色。
无关相貌,无关性别。
他只是觉得。
美极了。
“小子,你看清楚了么?”
“嗯?”
“脸怎的这么红,可是又要发病了?”
“嗯?没、没有!”
“是么,那你来一遍。”
赵霆抬眉狐疑。
“我刚刚做的,你学着做一遍,能做多少做多少。”
赵霆拍拍脸,清了清嗓子,持着手中的棍子,迟疑走上前。
这样?
他将手中的棍子抬到耳边,杨洛示意他继续做下去。
跟着做了几个姿势,赵霆发现这些姿势明明刚刚都一个不漏的印在脑子里了,现在跟着做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流畅。
杨洛每一个动作都是浑然天成,而自己做起来,却像是东施效颦。
赵霆有些泄气,想将剑放下来。
“抬起来。”杨洛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把他平摊在身侧的手臂想上抬了一抬。
“这就放弃了?”
杨洛语气中有些戏谑。
“自己不擅长的,便不做了?不喜欢的,便放弃了?”那声音却冷冰冰的,穿人肺腑。
赵霆不服气,将手又抬高了些,却被杨洛一巴掌拍下去。
“这样奚落一句,便招架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这剑法讲究精准,不可上下差错一寸,敌人稍稍使点激将法,便将你激得分寸都没有了。”
“啧啧啧。”杨洛摇头。
赵霆忽然感到一丝羞辱,他不想武下去了,却也不想就此放下。
默了一瞬,他终究还是捏了捏棍子,照着记忆挥动起来。
杨洛没说什么。
一整套下来,已是一炷香后,赵霆浑身是汗。
他停下来,有些期待地望向杨洛。
“继续。”
“……”
这回舞到第三个动作,杨洛忽然握住他拿棍子的手,向左边推了三寸。
“你又忘了为师说的。”
“你明明没有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开口问我呢?”看了眼徒弟得脸色,杨洛又担忧道。
“你脸这般红,手还这样烫,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罢了,你先去休息着,我给你煎副药,你喝了便去看书吧,今天剑法便练到这里。”说着,准备放开赵霆的手。
“师傅我……”
“小洛——”
杨洛放开手,往上山的路看去。
“京溪?”杨洛仔细辨认,发现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白京溪,心上有些欣喜,抬步往前走去。
白京溪正倚在不远处的石块边上,不知站那儿看了多久。
“你先回去看书,等会儿再给你煎药。”杨洛匆匆撂下这句话,便兴冲冲地离开。
“怎的这么些天未来,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赵霆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放,他看着师傅向京溪先生毫不犹豫走去的身影,压下心中隐隐的不适。
他将棍子随手仍在地上,便回屋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