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央水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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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水篇四
“春之央水，画船听雨，一江梨花落影，甚好甚好。”——《央水国志·越志》
春夏秋冬，小菩萨每日都坐在石阶上等仙儿，一直等，一直等，他想来年春天的时候，和她一起去看烟雨倾城。
只是他没想过，他等的人不会来······
最终，老庙中还是迎来了人，不是仙儿，却是个道士，他被符咒一封，投进了水中。
徒逍逍看着小菩萨的记忆碎片逐渐暗淡直至失去光泽，便知被封存在水底，寄居在溺亡人尸体是他最黑暗的记忆。
可是霎时间记忆碎片明亮起来，却听一声幽幽叹息道，
“情深如此，便放你重见天日······”
徒逍逍耳畔传来小邪君的低声，“是他，是他，就是他身上有生死之苦的气息！”
绯衣郎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看见那人的身影，三千墨发，竹桑青衣，无弦古琴，倒像是青菏白氏中人······
这便更令徒逍逍肯定：下一块御魔笛碎片一定在青菏石溪！找到那个神秘人，便能找到生死之苦！
忽然，他两眼一抹黑，又陷入混沌中，待视线再次清晰，还是小菩萨看见杨世瑛的时候。
原来，仙儿就是杨世瑛的前世，小菩萨终于等到了她。
附在徒逍逍身体中的小菩萨拥抱着杨世瑛，仿佛又回到青青石阶上的老庙，清风吹响生锈风铎······
他眸中柔情似水，“仙儿，我们一起去看烟雨吧。”
人的一生很短，而妖怪的一生很长。
他的时光因为遇上了仙儿才有了意义，他的一生也以遇见仙儿开始，离开仙儿结束。因为是她教会了自己，什么是开心，什么是难过，开心的时候要笑，难过的时候要哭。
杨世瑛也因徒逍逍施印而记起前世的一切，笑着叫了一声当年没来得及的“小菩萨”。
可她手中却有光芒在闪烁，一个虚弱的光影在逐渐抽离，变得透明粉碎起来。像是要失去了什么，泪水克制不住的从杨世瑛眼角流下。
半透明状的小菩萨轻轻地吻着她的眼角，魂灵湮灭成一场青青烟雨，
“仙儿，烟雨好看吗？”
天幕下，有濛濛烟雨倾城，在空中散发着微弱却温暖人心的光明，那是小菩萨对仙儿的最美好的祝愿······
杨世瑛擦去泪水，一声哽咽道，
“好看!这是我看见过最美的烟雨。”
徒逍逍伸手去接，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雨丝瞬间消散了，没留一丝痕迹。
他将泣不成声的杨世瑛揽入怀中，将宽阔结实的肩膀借给她靠，低声道，
“妖能像他一样活一辈子，足够了。”
“他爱着一个人，那个人恰好也爱他。”
九千桃花绯衣生心想：既是个汉子，便要用肩膀给美人妹妹撑起一片天来，他有的是信心满满，底气十足！
只是这衣衫愈湿，美人儿愈心伤，他这撑着撑着便泄气了，娇滴滴美人儿哭得他炽热心肠通通化成了滩滩凉水儿。
徒逍逍最受不得的，便是他这九千朵小桃花掉眼泪受委屈，恨不得一棒子敲得负心汉们上西天，只是今日这情况······
绯衣桃花郎胸中柔情万种，满是茧的手掌轻拍着杨世瑛后背，重一分怕拍疼了美人妹妹，轻一分怕拍不去美人妹妹心中郁闷，只能无可奈何哄道，
“乖·····乖·····”
他一手捧着杨世瑛泪湿了的脸庞，软了嗓音哀求道，
“小美人别哭······别哭······”
若不是她心有所属，他大可以壁咚人家姑娘，叼着桃花，贱贱一笑道，
“若再哭的话，我可要一亲芳泽了哦~”说不定，还能赚得小美人儿几句娇嗔·····
徒逍逍实在是无奈，只能拿出他的杀手锏——讲笑话！
“瑛娘子，我给你讲笑话吧，我的笑话能逗得石头都笑出声来。”
他揉碎杨世瑛睫毛上的泪珠，如待珍宝般用帕子擦净她泪水，清了清嗓子道，
脚对嘴说：“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贪便宜的钝物了，我辛辛苦苦地奔走，挣来的东西，净被你吃了去！”
嘴答道：“莫争莫争，我不吃，你也不要奔走，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徒逍逍捧腹大笑，“瑛娘子你看好不好笑”
却见杨世瑛嘴角无声抽搐，“········”
徒逍逍仍不放弃道：
“一个吝啬鬼想向神求福，就喊来了道士请神。道士就替他请了个“两京神道。”
吝啬鬼问道：“为何请如此远的神呀？”
道士答道：“近神都晓得你的脾气，能请来么？”
“哈哈哈哈哈，”徒逍逍捧腹大笑，笑着笑着便没了兴头，只是可怜兮兮地瞅着杨世瑛，似是只毛茸茸的小狼狗，乌黑眼珠湿漉漉的，分外清澈干净。
此时，却见她抿成一线的红唇却勾起一抹弯，便爆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徒逍逍此刻才得救般的长吁一口气，挠挠后脑勺笑看着杨世瑛，恍如三千桃花晕满枝头，灼灼其华。
她背过身去，抹去眸中的泪水，笑若雨后初晴，
“小菩萨才不喜欢看我哭呢，他最喜欢我笑的样子，”
她眸光落在遥远的彼方，“我会永远记得他，他就在我心底，”
众子弟默默无言，方才小菩萨灰飞烟灭，他们都看在眼里。唯有心地纯净的妖怪灰飞烟灭时才会有如此温暖的光芒。
方才真的差点杀错了妖怪，若不是徒逍逍······怕早犯下了《仙妖律》。可这又怎能怪罪于他们呢？
这水妖如此可怖，险些令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误杀也是该死！便埋头救起同伴，默默收拾行囊。
可徒逍逍见他们缩头乌龟的模样，却是满肚子的气，便轻身夺下一信陵千氏子弟的仙剑来，
“我的宝贝念雨！你快·····”
那弟子一遇徒逍逍凌厉眸光，他声势便弱了一半。绯衣郎见是千昊天，眯了眯桃花笑眼，最是风流，
“想要徒爷爷给你？”
千昊天仓皇点头，只听“乒”地一声惊雷巨响，徒逍逍一双铁甲缠手硬是破了仙障，捏碎了仙剑，
他吹了一声口哨，“哝，给你~”
铁甲缠手上，一把齑粉飘散如烟······
千昊天霎时身软如泥，似是徒逍逍捏碎的是他的骨头。
绯衣少年郎挑眉一笑，“你也配执剑？真是笑话！”
他邪笑着，无所畏惧，眸中墨色暗潮汹涌，似是要将沦陷之人生生吞没，厉声道，
“若下一次被你徒爷爷遇着，不待它《仙妖律》来收拾。爷爷我一桃花杖也将你们通通敲得烟消云散！”
他素来认为，这世间，即便你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只要你心中有情，皆可为人。
只是仙门世家仍视妖怪为祸患，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王麟煦继任天谳官后，愈发变本加厉，使得人妖两界之间的鸿沟更加不可逾越。
这厢，徒逍逍正不展愁眉，一直在耳中偷听的小邪君却忽然窜出，吓得徒逍逍往前一扑，双手一合，打个哈哈道，
“打蚊子，打蚊子······”
小盅儿若是被发现，还真是会不妙！
他行事素来放荡无忌，树敌甚多，倒是不怕来人寻仇。怕，便只怕这与他随行的小崽子成了众矢之的，便哄着小邪君天天藏在他耳朵中，
绯衣桃花郎悄悄掀开一个缝隙，便瞧见一个圆滚滚软乎乎的肉屁股，让人想戳戳戳戳——
桃花小童缩成了一个粉嘟嘟，软乎乎的肉圆子，正用屁股对着爸爸抗议！来表达他的不满！
他奶声奶气道，“徒逍逍你个缺心眼的大老粗！大老粗！”
“一天到晚只晓得小美人小美人，今日还得寸进尺抱着一个女人！”
他缩在角落中，画圈圈诅咒徒逍逍，
“你给本座好好记住，你是本座的粑粑，你是亲亲爹爹的人，不许天天勾搭其他女人！ ”
徒逍逍：？？？女人？真是一副老男人的口吻！还有，这小屁孩儿天天挂在嘴边的亲亲爹爹究竟是哪个混蛋？
绯衣郎百思不得其解，但想着小崽子肚子的好滋味，只好软声哄道，
“乖·····乖·····”
“爸爸给你买一团糯米糍吃~”
却见傲世邪君板着团子脸，正色道，“凡人，汝太低估本邪君了！”
“小小一团糯米糍怎能换得一位傲世邪君的宽恕呢！”
桃花小童眨巴着浅色水瞳，舔舔粉唇，张开五指小肉掌，
“五团！五团糯米糍！”
徒逍逍：“······”
原来五团糯米糍就能换得一位傲世邪君的宽恕，妖界有你怕是要完啊，瞧瞧你这点出息······
他不声不响默默腹诽着少盅儿，却忽略了一道暗中观察他的诡异目光——天谳局的谳吏王翱。
他方才见徒逍逍谈吐与施法，总觉得与那魔王神似，便怀疑徒逍逍会否是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起的人？！
不可能啊！不世魔王早就葬身万妖冢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王翱眸中射出一道精光来，细细打量着风流俊朗的绯衣少年郎，心想：那魔王熟知各种邪法，若是死而复生也不无可能！
便愈发在意起徒逍逍来，他本人却浑然不知，早将烦恼一抛，玩闹去了，却不晓，黑暗长夜将至········
他的身份，将在青菏石溪掀起翻天巨浪来，将整个世间都搅得天翻地覆·······
水妖事毕，旅途再启，众仙士几经风雨飘摇，终于临了石溪的必经之地——柏舟渡。
此渡口倒也是奇，传说青菏白氏的祖师，青菏散人欲渡往石溪，可无论是何种木舟，登之必沉！此时，便有人献上一百年不腐的柏木舟来。
奇哉怪哉，唯独献上的这柏木舟能浮于此渡口不沉，青菏散人便将此地取名为“柏舟渡”。
入夜时分，柏舟渡常有流萤飞转，千百成群，光芒照耀，独与人前飞转。
此时，徒逍逍便一面扑着萤火虫，一面留神着女修们的“闺房夜话”，只听一娇柔莺啼道，
“听说今日来迎我们的青菏白氏弟子是这信陵公子榜的魁首！逍逍他位列第四便是如此风姿俊硕。”
“还真不知道这第一又该是何等神仙人物？说给家中的姐妹听，还不羡慕死我。”
她言语中俱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还未语毕，便听其余女修羞她几声“你啊你啊”，似是还痒了她一把，惹得一阵花枝乱颤。
世人皆知，这闻名天下的“信陵公子榜”出自千机阁之手，它素来便以万事通闻名于世。
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就没有它得不到的消息，数百年间，从未砸过一次招牌，故而，这“信陵公子榜”比它这金字招牌还要真。
听着女修们密语的徒逍逍撇撇嘴，满是轻视，哼！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有什么值得倾慕？
徒逍逍自信地一撩头发，论起人面桃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无双，这臭小子还能帅过爷爷我？
信心十足的他便继续偷听壁角，“妹妹们可曾听过‘青菏美人煞’？”
徒逍逍抖了一抖，默默鄙视了一下“美人煞”三字。
昔日，柳都酒剑仙曾与神君相里若共饮，一杯浊酒下去，神君已是红靥柔柔，惹得酒剑仙凡心不齐，竟失礼揭下他面纱来。
美人在卧，桃面微醺，酒剑仙便诗兴大发，书下千余字，凡间歌伶抚琴传唱至今，“咿咿哝哝······想那美脸风流杀，杀尽人间绝色罢······”
从此，神君相里若便得了“美人煞”的名头，酒剑仙听闻此事后，赌誓再不酒不诗，百年羞见神君。
“美人煞”一词亦因神君火遍了仙门四国，但凡是个美人便被乐于安上“美人煞”的名头，但真正配得上的，大家心知肚明，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唯有神君相里若一人罢了。
徒逍逍不禁在心中无情嘲道，什么“青菏美人煞”啊，肯定是个虚名！
哼，他要真是个“美人煞”，徒爷爷我就是他孙子！天天给他三陪，陪吃陪/睡陪开心！
只听黄莺娇啼入耳，“姐姐说的可是那位‘小神君’？”
“除了他还能有谁？”语中满是无限的憧憬之心，倾慕之意，
“北斗之山，妖乱肆起时，他一弱质大夫，孤身行于乱军中，救死扶伤，是何等仁心气魄！祸妖遇之，纵挥鬼刃间，噤不忍下，跪伏之拜称曰“神君在世”！”
“这等令祸妖连挥刀都不忍的容颜，怕唯有神君相里若，方能与之相比吧······”
她倾慕之意溢于言表，却说得四处寂静，无人搭话，众女修都沉默不语，若神君在世，仙门六道绝不至于如此，可他早因那魔王······
唉······真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们不由得相视苦笑，却是同心同意，即便有“小神君”又如何？此等月华又如何与日争辉？
徒逍逍听至此处，已是咬牙切齿，若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绝不和小美人相亲相爱去！
他内心已将这“小神君”以双掌捏扁搓圆了千万遍，沉不住气地问道，
“小美人儿，这‘小神君’是谁？”
“他是连······”
注：
①“美脸风流杀”引自白朴的《醉中天·佳人脸上黑》，古代的“杀”同“煞”
②“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引自《韩子高传》
③“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引自袁枚《随园诗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央水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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