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石溪篇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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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十一
“浮梦言中浮生泪，无字卷中字字境，洞天石卷也。”——《央水国志·越志》
万千翩然仙鹤恍若白蝶，扇动纤弱双翅，流徙于缥缈云雾中，漂泊于茫然沧海上，终于歇在了青埂峰上······
见自己终于要摆脱“冤家”了，徒逍逍不由心中欢喜，抢先跳下了仙鹤背，向着大好江山晴雨便伸了个懒腰，大笑道，“唔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到了······你徒爷爷的屁股都要坐歪了······”
他黑眼珠滴溜溜转，一瞥见那数十尺之高的乌黑巨物便移不开了，心中暗想：这形状是······是······书？他疾步前行，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书！
但见一参天石刻书孤零零屹立于峰顶，书页未合，却未书一字，看得绯衣少年心中纳闷极了，天下有书千千万万，何来无字之书呢？
忽然，他绯袖中飘出一本小册，书页飒然生风，忽而一停，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行梅花小篆：
“白烨，不知何许人也，自号青菏散人，隐于石溪，荷妻鹤子，山友水邻，忍不得那十丈软红、颠倒折磨之苦，只贪得他千古白衣，浮生安好之欢。乙巳年烟雨濛濛，烨遇一人而入红尘道场。为一人落笔，烨惊了一川风雨；为一人抚琴，烨泣了十方鬼神；为一人欢喜，烨渡了百年时光；终是大梦一场，老友一去，白烨亦去，归了石溪······”
这一席话便看得桃花郎入神，掌中一页书翻过，继而凝神看道：
“······烨想一生白衣不留尘，不想染成人间烟火色，不饮便大醉，醉想婆娑人间，全无着落，醉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终是看破，梦中成书，只将红尘三千墨，写成凉薄一卷书。丁酉年，烨不慎遗册，坠于青埂峰间，落地便化参天石刻，烨一见，道‘罢了，罢了。’，便拂袖而去。终此一生，不至青埂峰······”
徒逍逍看至此处，不觉心殇，不忍卒读，只因他看客心自清明：白烨之情劫还未完······百年后，他还是步入那红尘软帐，双眼迷离，不知归途。叶息、白乔华诸多弟子无一不是他的红尘，无一不是他的道场······思至此处，少年掌中便有纸张生风，忽地又一停，便见蝇头小楷上书道：
“故而人间富贵花曰：烨不至青埂峰，身在青埂峰；烨不见多情石，心似多情石······”
看罢，徒逍逍便将《万卷书万里路》收入袖中，甚是心殇，但见他乌黑短发蓬蓬，清澈黑眸寞寞，颇似只垂头丧气的小狼狗，都无心嗷呜嗷呜叫唤。
白美人温软玉手便抚上他头顶，柔声哄他道，“人活一世，皆逃不过一个‘情’字。多情苦，深情苦，痴情苦，寡情苦，薄情苦，无情苦······比起前三者，后三者可要苦上许多，寡情苦，薄情更苦，无情最苦，倒不如多情痴情深情去······”
他抚摸少年头顶，温柔笑道，“若是二人万分珍惜共度时光，惺惺相惜，心心相印，非苦也，非痛也，是甘也，是乐也······”
绯衣少年抬眸，一双光华万千的流转浅眸便望入他心底，他心底是春意融融之温暖，一股涌出的冲动便引得他冲向青青山崖，冲着浩浩沧浪，放肆大吼道，“若······是······珍······惜······便······不······苦······”
“珍······惜······便······不······苦······”
“便······不······苦······”
“不······苦······”
回声便从幽谷尽头遥遥传来，一遍又一遍的悠长久远，古朴动人，少年回眸朝男人爽朗一笑，清澈笑眼中便开三千桃花，灼灼其华······
见他笑，白雪奴亦低沉一笑，那一声“哈哈······”便酥酥麻麻颤颤痒痒到了少年心尖儿上，一抹绯色更是漫上他白嫩嫩耳根，少年却仍强作镇定，甩开男人手道，
“别······别把徒爷爷当小孩子，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喜欢被摸头呢！别摸我的头！别摸！别摸！”
“这是为何？”白美人却微微俯身，一折玉扇抬上少年下巴，浅眸弯弯道，“难道是因为人人都说摸头便长不高？笑笑你这可是信了？”
绯衣少年便忽的身形不稳，还好有白美人一扶，他才能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道，“当······当然不信了！你徒爷爷才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快······快带我去宴会！估计早开始了！”
白美人一展玉扇，掩住薄唇笑意，连声应道，“好好~~~”
他便一挥玉扇，清风吟诵如许道，“浮梦言中浮生泪，无字卷中字字境······”
刹那间，那无字石书好似复苏了的旷古旧物，万般墨迹流云皆涌入其中，浮现了行云流水之字，犹见当年白烨挥毫落笔之风采，他一人便画了风骨，书了风烟······
但见白雪奴上前，轻摹“洞”字，一笔惊云，被吸入卷间，徒逍逍依葫芦画瓢，一笔一画，摹下“天”字，亦被吸入卷间，待醒神之时，已置身于众仙之中······
却看仙门四座俨然，四色相聚，怀安王氏之红衣殷殷，扶风杨氏之蓝衣蔚蔚，信陵千氏之金衣灿灿，恍若天边五彩云霞，真是好不精彩，却缺一抹青黑之色，他黑眸流转，忽的一凝，便再也移不开了······
但见道情少女背一古琴，碧衣是绿波荡漾；遣心少年系一药囊，玄衣是乌石黑岩；只因长年养在这苍山央水间，他们眸光流转间，清明秀澈至极，任凭三千青丝倾泻似泉，及肩，及腰，及臀，及小腿，及足尖，不束，便是一段风流入了骨······
徒逍逍口水流了一地，双眸蹭蹭放光，啊啊啊啊啊，比心心，青菏白氏的小姐姐们可真好看啊~~~~~~~~~
此时，却杀来一记阴寒森冷的眼刀——
徒逍逍忙擦擦口水，是谁暗算你徒爷爷？！却见那独坐庭上的遣心弟子，正神色冷冷瞪着自己，眸光若是能杀人，早被他剁成肉泥了！
但见黑衣男子不苟言笑，神色肃穆，浑似一尊墨玉琉璃像，需供奉在暖手心中，不然得碎了，不然得毁了，他黑眸正冷冷瞪着自己，似万古不化的寒冰，唯一个“冷”字堪比拟······
绯衣少年便觉喉中茶水一呛，“咳咳咳——”
他手背擦唇，心中暗道：真差点没被这黑冰块的眼神呛死！这表情真恨不得将徒爷爷冻死似的！真是冷冰冰凶巴巴！
抬头便见那庭中男子凝笔于小簿册上，及臀黑发便在庭间打着旋儿，纤长卷睫落下月之阴影，嗓音沉沉道，
“今日众仙初到石溪，本君便告知三事，一者，青菏女眷不得轻薄招惹；二者，青菏弟子不得轻侮不敬······”
本君？他方才可没听错？本君可是家主自称，难道他是白缨？徒逍逍不由心中一凛，再细细一打量，定是白缨无疑了！脾气有他这般臭的青菏白氏弟子，除了白梦华还能有谁啊？
少年眸光倏地落在他手中的那杆瘦笔上，看似平淡无奇，却早已书下一段传奇——
世人谓之“春蘋十论”
甲子年，蘋草青青，无事不晓生初入石溪，讽青菏白氏虚名徒有，论起世间百事，无人与之匹敌。白缨怒，与其论天道，不晓生败！第二年青蘋时，不晓生又入石溪，与白缨论人道，大败而归！
往后九年，九论九败，无事不晓生便恼道，“何谓真假之道？”缨一挥瘦笔，恰是一墨惊鸿，俄而化为一渺苍山，转瞬又是一瞥惊鸿。无事不晓生看罢，便昏绝，徐徐又醒，仰天长叹曰：“既生吾，何生汝！”连叫数声而归，再不至青菏石溪······
此后，众仙便赠了白缨一个别号——“惊鸿一笔梦华君”。
但听白梦华沉声道，“三者，本君的‘伶仃入墨’是禁地，不许去。违者，赏客哑人窟一游······
徒逍逍便不由“噫”了一声，真是好大的脾气~不过······这就更让人好奇他那“啥啥入墨”了，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哈哈哈，黑冰块儿是不是金屋藏娇啦？
注：
①“青埂峰”缘自曹雪芹的《红楼梦》，“青梗”谐音“情根”
②“荷妻鹤子”化自北宋和靖先生的“梅妻鹤子”
③“十丈软红，颠倒折磨之苦”出自天下归元的《扶摇皇后》
④“婆娑人间，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引自慕容雪村的《原谅我红尘颠倒》
⑤梦华为典故，典出《列子》“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 有追思往事恍如梦境之意。
⑥“昏绝，徐徐又醒，仰天长叹······”语出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周瑜之死
⑥“人间富贵花”引自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塞上咏雪花》，此处引为信陵千金意的别号，当年有人暗讽她以女子之身僭越了家主之位，她泯然一笑，凭一己之力挽信陵千氏之颓势，令得仙门四海诸国无人不敢敬她这朵信陵千氏的富贵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石溪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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