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石溪篇九 ...
-
石溪篇九
“桑中雪，弟子采药于桑田者，身披雪衣，悉如农人。”——《央水国志·越志》
终于风波歇了，白雪奴一声长吁，归了清风凉月，尘埃不染，怀中却扑进一白团子，哀声泣道，“呜呜呜······小师叔······对不起······对不起······”
白团子眨眨眼睛，便化成了水团子，水珠儿滚滚而落，哀声道，“呜呜呜······都······都是白凡的错······都是白凡没用······都是白凡让你受伤了······”
他眼前又浮现小师叔重伤一幕，一瞬间便心如石堵，哪怕万事归于平静，他却无法安然接受，只能声声如诉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师叔，对不起······”
“真是个小傻瓜~”白美人低笑，轻刮了一下童子的鼻子，“我救你，可不是想听你哭着说对不起的，与其如此，倒不如笑着对我道谢······”
小童一愣，傻傻攒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哑然道，“谢······谢谢小师叔······”
白雪奴哑然失笑，心道真是个痴儿，温柔抚摸白凡头顶，柔声道，“若是以后心中害怕，便躲在小师叔身后，我自会拼命护你，可等到你长大了，小师叔老了，你可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大家······”
他这番话便听得小童心中一恸，他······他真能保护大家吗？毛爪爪拧皱了衣角，哀痛道，“我······我这么笨，又胆小，还没用······我怕······我怕保护不了大家······”
他埋下头，低垂眼眸，死盯着小毛蹄，颤声道， “小师叔你······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我······能做到吗？”
此时，却有温软玉手捧起他的脸，一双光华万千的流转浅眸与他直面而视，落在他心间便是暖意融融之感动，耳畔响起温柔嗓音道，“小师叔相信你······”
“白凡你要记住，在这世间，唯有心中有情、有牵挂之人，方能保护好他人。你在危难时挺身而出保护了小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若你不相信自己，我白雪奴相信你······”
这一声声“相信”霎时击溃了白凡心中所有的不安彷徨，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狂喜，啊啊啊啊啊啊！开心开心！连小师叔都开口说相信他，那他肯定相信啊！童子不由破涕为笑，点头如捣蒜道，“等白凡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小师叔，好好保护大家！”
但见白衣小童双眸恍若两团小小火焰，执着坚毅地为心中之道而亮，看得白美人神色一动，心想这孩子小事上虽怯懦不决，遇大事却是性情之人，不知日后还会有何意外之举？
此时，小童身后却冒出个绯衣桃花郎来，他冷哼一声，便将童子一揪一提一扔，满脸不爽道，“哼~就凭你个软绵绵的小饭桶，还想保护他？没看见你徒爷爷还活得好好的吗！”
绯衣郎虽三句不离白凡，眼珠子却死死瞪着白雪奴，瞪了半晌，才噘嘴扭头，转身便走，这两三下看得白美人心中甚是纳闷，这是为何？之前不还好好的，难道是······是······是······
吃醋·····？
却见徒逍逍转身，撞上个倒霉鬼，便狠狠一脚兜上那人屁股，气呼呼道，“小兔崽子没长眼睛吗？什么？你还敢瞪！瞪什么瞪！”
哦~~~原来是吃醋啊······
白美人浅眸便逸出一抹淡笑，悠悠一展十二骨玉缣扇，傍上少年耳边嗓音沉沉道，“见到雪奴摸旁人的头，刮旁人的鼻子，同旁人讲话笑得开心，阁下便如此怒气冲冲······”
“莫不是在吃‘旁人’的醋？”
绯衣郎一听“吃醋”二字，便如被戳中心事，猛地一跳脚，炸毛乱飞，“我······我才没吃醋呢！徒······徒爷爷怎会吃一个臭男人的醋！真是笑话！笑话！”
见徒逍逍如此反应，白雪奴便似食了蜜一般甜，甜入心坎，浅眸弯弯道，“那从今往后，我只同笑笑你讲话，只摸笑笑你的头，好不好？”
徒逍逍下意识便要点头，却被他那亲昵称呼一惊，笑笑······笑笑······庸医方才叫我笑笑了？是不是听错了？庸医明明一直用敬称的，他摇了摇头，探询问道，
“庸医你方才叫我什么？”
但见白美人微微俯身，缓缓凑前，眉目含笑道，“笑笑······”
恰好是那清隽风流之少年模样，一双浅眸盛满了漫天星光，两汪梨涡漾开了清澈春水，他一笑便温暖了少年心扉，眷恋了年少时光······
霎时，徒逍逍心底似有阴霾消散，寒冰消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暖的笑容，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才能笑得如此灿烂······
他亦是第一次被人取小名，被人一遍遍温柔呼唤，正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呼唤他的声音才如此温柔············
思之此处，绯衣少年不由鼻子一酸，眼眶一湿，胡乱揉弄眼睛，不想白美人竟凑上前，玉指戳着自己的梨涡，柔声哄他道，
“笑笑，你笑一笑······”
见他那副娇憨模样，徒逍逍不禁破涕为笑，又怕庸医见了心中得意，便噘嘴哼哼道，“傻······傻死了！别做！别做！”
不想白雪奴竟玉指一转，反倒戳上了少年自己，他浅眸弯弯，柔声哄道，
“笑笑，你笑一笑······”
“你笑一笑······”
“笑一笑······”
“一笑······”
“笑······”
似有五雷轰于顶，绯衣少年脑中混沌万分，只余那一遍遍回荡的低沉嗓音，只余一声声噗通噗通的剧烈心跳，他甚至能感觉到双颊上那份难耐灼热正在缓缓流动，从脸庞流到他耳朵根，再流到他脸庞、胳膊、手掌，直到他全身都通红滚烫······
在强敌面前从未退却的少年此时竟手足无措起来，为······为何他心跳得如此之快？为······为何他脸如此之烫？为何一见庸医笑，一听庸医讲话，就心律不齐、全身燥热呢？
桃花郎连忙偏头转身，避开男人温柔眸光，不想白雪奴竟戳着他脸庞，同他一齐转，徒逍逍左转，他便左转；徒逍逍右转，他便右转；绯衣郎羞得没法子，只能凶巴巴瞪着他道，
“快······快给徒爷爷撒手！不然要······要你好看！”
白美人却似未闻，戳着少年柔软双颊，笑意狡黠道，“笑笑，你笑一笑······”
他白皙皮肤便红几乎滴出血来，受······受不了了！这个称呼真是羞······羞······羞得很，他咬了咬红唇，可······可为何心里又不讨厌呢？
不管了不管了，先让庸医闭上嘴再说！绯衣郎便拍开美人玉指，冲他吼道，“庸······庸医你是不是傻？你爷爷我叫徒逍逍！徒逍逍！别······别叫我笑笑了······”
霎时间，便见白美人眸光一寞，低喃一声，“笑笑······”
绯衣少年见他那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心上便一疼一痛一揪，不就是不让他喊笑笑吗？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我······我也不是故意想吼他的······徒逍逍背过了身去，此时，耳畔再无柔声呼唤响起，寂静沉默得令他分外怀念起来，这次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呢？
良久，他背后才响起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喃，“笑笑······？”
绯衣郎便一愣一颤，他冥冥之中有预感，若此时答应了，便会有什么东西改变，那是他既希冀又害怕之物；可若他不答应，庸医再不愿喊他笑笑了怎么办？他才不是喜欢这个称呼呢，不过是第一次被人取小名，有些恋恋不舍罢了······
绯衣少年未回头，微颔首道，“嗯嗯······”
“笑笑······”
“嗯嗯······”
“笑笑······”
“嗯嗯······”
“笑笑······”
“你有完没完啊！再不跟过来！就他妈的给徒爷爷滚蛋！”少年白嫩嫩耳朵根蓦地染上一抹绯红，令眼前人一心只想好好疼爱它······
但见绯衣郎将身子一转，将红唇一噘，冲白美人伸出手，满不在乎道，“哼，庸医你再不跟上，徒爷爷就不等你了！”
“好啊，笑笑~”
白雪奴便握住了徒逍逍伸来的手，二人双手相触间皆是浑身一僵，竟是如此温暖滚烫，令人依恋·····
像是等了很久很久的，再一次遇见······
注：
“桑中”语自《国风·鄘风·桑中》，是《诗经》中的一首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石溪篇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