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starbuck

19、生活却总是血肉模糊，一团暧昧

　　（十九）
　　在《I am Sam》里，露西问弱智的父亲“究竟是上帝的意思还是因为什么”。这是我看过的最恶毒的一个电影。山姆对律师说，你永远都不知道这种滋味，无论你多努力多努力多努力，但你就是无能为力。无论谁老泪纵横感动于爱的天性，我都可以冷笑着说，因为那是隔靴搔痒。看别人悲惨和你自己生活在悲惨中是两回事情。更可怕的是悲惨成为人生的一部分，有人可以怀抱鲜花不觉幸福，也有人终生与恶瘤相伴不知痛苦。哦，不是的，不是不知道痛苦，是承认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痛苦就像呼吸一样正常。
　　电影里的故事总是有筋有脉，疼痛分明。生活却总是血肉模糊，一团暧昧。许超的父亲是个转业军人，许超的母亲是组织上安排的。父亲比母亲大许多，但并没因为年龄的关系晓得疼爱妻子，爱喝点老酒，一喝多了就开始提当年的丰功伟绩。许超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永远都在喝酒，然后对家里人呼来喝去，许超和许亮自小就是被皮带狠狠管教。许超的记忆里父亲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不喝酒的时候沉着脸，喝了酒就对母亲拳脚相加。小时候，许超总认为是自己或许亮做错了什么，大点后才知道其实是父亲自己不如意，无处发泄只晓得在自己家人身上出气。许超跟母亲一个脾性，只是忍着。许亮不，自小，许亮一挨打就跑。而许亮一跑，父亲就打母亲和许超，打的越发凶。跑了几次后，许亮就开始不跑，操起家伙跟父亲干架。父亲就把许亮捆起来，吊起来打，父亲说：“我还收拾不了自己的儿子。”母亲就给父亲下跪，许超跟在旁边一直哭。街道居委会都上家来过，每来一次，他们娘三就挨一次痛打。许亮从不哭，好几次被打昏过去了，嘴巴咬的稀烂，也不掉一滴眼泪。倒是母亲和许超一边给他擦药酒一边擦眼泪。许超记得有一次许亮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母亲哭的越发厉害。
　　终于有一次，父亲再打母亲的时候，许亮操起坐着的条凳对父亲发狠。不知道是因为许亮长的够大气力足够，还是父亲实在喝了太多的酒。许亮把父亲打的像一滩烂泥一样人事不知。然后，许亮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家过。
　　那次之后，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把许超和母亲打一顿，脾气依旧恶劣。时间长了，母亲会提：“要不叫阿亮回来吧。”父亲把整张桌子都掀了：“要滚你们就都给老子滚蛋。那小子死都别想再踏进这家门一步。”母亲低头抹眼泪不再说话。许超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跟父亲说：“会有一天我们都走了，没有人会再回来。”父亲坐在那，一头青筋，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怔怔地回屋去。
　　许超去找许亮，他说：“哥，你回家吧。”许亮摇摇头，许超急忙补充到：“现在他已经老了，不再敢动我们了。”许亮仍旧摇头：“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江湖路，不归路。
　　许亮每次来找许超只有两个事，问许超要钱吃饭或给许超钱，被打的一塌糊涂或要找帮手打架。什么叫兄弟，同甘共苦，不管是什么。吃白食，要保护费，骗女人钱，别人可以看不起许亮，许超不能。许超对我说：“阿凡，他总要活下去。坑蒙拐骗也是一条活路。那时候跑出去以后，这是唯一的出路。要真的有其他选择，谁愿意。”
　　我不知道许亮有没有选择，陈超群有，也自顾深陷下去。许超说：“你跟我在一起，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害了你。”我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来来回回的摩挲，温热暖乎。“我愿意。”许超，喜欢你，跟着你，是我自愿，我心甘情愿。

　　在街上看到许亮，跟上去：“嘿！”他意外。
　　我仰着脸跟他要求：“请我喝奶茶。”他要比许超高许多，每次跟他站的近说话总是有些吃力。他把身边的人打发了，与我在街边小店坐下。
　　我数着杯子里的珍珠，一粒，一粒，一粒。他慢斯条理地抽着烟。我忍不住：“那个……菲菲，我姐她……”我还颇不习惯称呼她菲菲，或是姐。他看着我笑，一付了然于胸的样子。我不理会。
　　“你想知道什么？”他像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
　　“随便说说啊。”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最三八的人，跟别人打听许超，跟许超打听许亮，跟许亮打听陈超群。我就一地道的八婆。
　　“她可是我们大嫂，我哪敢乱说话。”他把烟头直接掐在桌面上又点了一枝。我垂着头，原来她是大嫂，那现在她混的应该还好吧。以前没人敢欺负她，这会更没有了。
　　“他对她还好吗？”我忍不住要问。
　　“哈哈哈……”许亮像是听了个笑话，“你自己好好念书吧。你管不了那么多。”
　　他说：“你照顾好自己就得了。别老跟阿超在外面混。”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要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有点来气：“还不是你老找他出去打架。”
　　他止了笑，像有点有苦难言，叹了口气。我于心不忍，上前去拍拍他的手。旋即觉得突兀，我这是做什么啊。他没察觉，喊老板结帐。
　　回家的路上，心里觉得别扭。该跟许亮说千万别跟许超提，但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我觉得自己很无聊。
　　许超并没在我面前说起许亮跟我见面的话题，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打听是非居然打听到他哥那去了。好在许亮这个人并不多事。
　　以前，我常常想，我长大了是不是就是一个陈超群。
　　现在，每次看着许超，我就想，等他长大了是不是就是一个许亮。他们两一般的模样，一般的脾气，要想长的不一样都难哦。他们兄弟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双手，许超的手掌宽阔厚实，许亮的消瘦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