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三十七章 ...

  •   那长发女人的表情变幻莫测,着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呆呆地站在那儿,心情不是很爽。

      “不好意思啊。”任时熙迷茫地往后退了几步。

      “会不会玩啊?”长发女人愤愤地说了两句,看了看任时熙,又看了看蒋洁,有些生气地走了。

      “你在干嘛?”蒋洁皱了皱眉地问道。

      任时熙一手捂着唇,又瞧了瞧已经愤而远去的长发女人几眼,颓然地重新坐回吧台上,又要了好些酒,她喝得很猛,蒋洁没拦她,只揽过她的肩膀,“你这不是你自己出轨吗?怎么搞得你像失恋一样?你失恋你想试女人?”

      任时熙转过身来瞅了瞅蒋洁,她舔了舔唇,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为何对那个长发女人没有一点感觉?这就说明她不是一个可以没有喜欢就单纯去有性的人,那她是干嘛呢?她以为她和温宁只是单纯的欲望?是这样吗?

      蒋洁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她了,认真地掰过她的身子,她觉得有些地方有些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你和谁出轨了?”

      任时熙眼里一团一团地水雾,升起来,她仰了仰头,“我和一个女人…….女孩发生了性关系。”说完她冷冷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天了,再不说出来她快要死了。

      蒋洁目瞪口呆,“女人?”蒋洁只听到了这个信息量,而并未去在意她在女人和女孩之间的停顿。

      任时熙渐渐笑开了,仿佛这说出口,这恶魔一般困扰她的事情终于有了出口。

      “就刚才那个吗?你们之前就认识?”蒋洁无语道。

      任时熙摇头。

      蒋洁一时半会有些不清醒,也理不清头绪,只喝了些酒,“你说你出轨,就是和女人睡了?不是,你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一点预警都没有的?你这之前和温轩明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跑去和女人睡觉?你啥时候喜欢上的女人?”蒋洁越说越激动,有些收不住。

      任时熙闷声喝着酒,一手撑着半边脸,“小洁啊,我感觉自己十恶不赦。”她长长地叹了叹气。

      “你这,婚内出轨倒是,有点性质恶劣,但也没到这地步,我就是诧异,你为什么会和女人搞在一起?怎么这么突然呢?你怎么遇上的?你怎么没和我说呢?多久了?”

      任时熙十分哀怨地望着她,蒋洁这么多问题和疑惑,可任时熙就连自己也回答不了。“我为什么没有给你说?我怎么说呢?我以为那些苗头我能遏制住的,我以为,我自己是可以控制住事态发展的,我以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既然不可能发生,那就让这个世界上不要有人知道这个事情。”任时熙,高估了自己。

      蒋洁双手交叉着,抵着额头,稍微冷静了下,“那你现在怎么想?很喜欢这个女的?要为了这个女人离婚?你想好了吗?”

      任时熙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端起酒杯,目视前方,却没什么焦点,她低下头,缓缓道,“想离婚,只是因为,我背叛了温轩明,我没有办法再和温轩明呆上一秒钟,因为,那个人,是温宁。”

      蒋洁听了当下,并没有明白过来,她愣了好几秒钟,才听清,任时熙讲的,因为,那个人,是温宁,用山崩海啸来形容蒋洁的心情都不为过吧,蒋洁当下懵住了,只来来回回地呢喃道,“温宁?你说?那个人是温宁?”“怎么能是温宁呢?温宁?温宁?”蒋洁嘴唇都有些抖,忍不住地站了起来,还是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任时熙?是不是?你说温宁什么?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任时熙仰头一饮而尽,“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所以我说十恶不赦,你懂了吗?”

      蒋洁止不住地摇头,“你这?你是疯了吗?你和谁出轨,你也不能和温宁啊?你嫁给温轩明,你和温宁?啊?”

      任时熙无言以对。

      蒋洁呆若木鸡地又重新坐了下来,“不会是你,你不会那么突然,是温宁对吗?温宁喜欢你?”蒋洁这会儿才细细想来,把之前温宁的种种表现联系起来,她了解任时熙的,任时熙不可能主动和温宁那样的小女孩勾搭在一起,更何况,她们现在还是家人。

      任时熙已经喝了很多了,她人都要飘了,她拉过蒋洁,“是啊,你知道吗?我刚进她们家没多久,有一次,撞上温宁和一个女孩,看小黄片啊,边看边做,触目惊心啊。”任时熙一点一点地讲道,“就从那次开始吧,我才知道温宁是同性恋,但我一直没有给温轩明讲,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讲,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和温宁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可谁知道呢,温宁后来会喜欢我?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任时熙一步一步地逼问,像是在问蒋洁,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个时候,我看到了苗头,我掐了,甚至以为掐死了,可最后,我竟然,还是,没克制住。”任时熙摇了摇头,而后又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我自己会是这样,小洁,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找一个女人来试试,可是为什么,我可以推开那个女人,我却不推开温宁?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任时熙紧紧地捉住蒋洁的手问道。

      蒋洁得到确认回答之后,似乎被抽走了魂,“怎么能当妈的喜欢女人,这女儿也喜欢女人,喜欢女人就算了,谁都可以喜欢?可竟然喜欢你?温轩明真是可怜。”蒋洁抹了抹脸,长叹了几声,“你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至于好多细节,已经没法问了,那之后,任时熙和蒋洁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任时熙已经喝到快不行了,元宵的晚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知道为什么,走成了这一步。

      蒋洁冷静了好一会儿,拉过任时熙的手,说道,“你也不要罪恶感太重了,抛开温轩明来说,就是女人和女人了,谁都可以喜欢女人,这没什么的,只是,你这婚,我看你还是趁早离了吧,别把温轩明伤太深了。”

      那天晚上,任时熙喝得很醉,蒋洁把她扛了回家,喝多了的任时熙很安静,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只一双眼睛通红,她还能自己洗澡,洗完澡,乖乖地躺床上睡觉,她很温顺,不像借酒浇愁的人,蒋洁伺候她喝水,抱着她睡觉,手机响过,是温轩明的来电,蒋洁帮她挂了,关了机,就那样默然地睡了会儿,没多久,任时熙转身,窝在蒋洁怀里,肩膀抽了抽,蒋洁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那之后,蒋洁看温宁就怪怪的,她本来因为徐向婉,看温宁就已经有些怪,再加上任时熙这个事情,她心情更难以言喻,以至于有一次她上课讲着讲着看到温宁,就走了神,在课上安静了好几秒。

      大家就这样僵持着,煎熬着,各自有各自的为难,有各自的痛处,温宁还好,她除了思念,就只剩学习了,她甚至比以前更积极了一些,以前不懂的她也不会问,不会做的题和试卷就都抄吧,现在基本不会的,也就问问同学,但她不敢去问蒋洁了,她怕许多东西,她一问出了口,就变了样,所有对任时熙的关心、担忧和想念全都会决堤。

      第二次了,这次任时熙直接就躲出去了,再也没有回过温家,温轩明前几日还是很难过很生气的样子,到后面,也就只剩难过了,他没有想过事态会如此的严重。怎么也不能到离婚的地步吧,任时熙就这样离家出走了?甚至这后面他冷静下来,想要和任时熙沟通,可一直也联系不上。

      温轩明实在忍受不了,在一个工作日的傍晚,将任时熙堵在了她公司楼下。

      “能聊聊吗?”温轩明看起来很憔悴。

      任时熙不想聊,可转眼间已经3月了,她都快离家出走一个月了,再难的题,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温轩明这样贸然跑到她的公司楼下,有些唐突,但实则因为她压根不想再接温轩明的电话,她觉得无言以对。

      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厅,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任时熙气色也不太好,温轩明随意点了几个菜,气氛很凝重。

      “我很想你。”温轩明开口就说,“你能回家吗?”

      任时熙摇了摇头。

      温轩明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他有些克制,缓了一下,才说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就算这次回我的老家,亏待了你,至于离婚吗?就因为这?你就要和我离婚?”温轩明想到这样的一个离婚理由,心里特别过不去。就凭这?婚姻到底有多不重要?

      任时熙抚了抚脸,“我不会和你回去了,我也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婚吧,轩明。”

      “我不接受!”温轩明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不接受离婚,就这样的理由,谁也不能接受。”

      任时熙望着他,心里有些难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和你结婚以后,我总是不大开心,你的女儿不喜欢我,你的妈妈也不喜欢我,而你,也并没有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事实,只是任时熙,避重就轻。

      温轩明一时愕然,扭了扭手上的结婚戒指,叹了叹气,“我的家庭情况,确实是,我之前没有处理好,但是,温宁,虽然温宁起初不能接受你,可这后来,你们不是已经相处得很好了吗?至于我母亲,她年岁渐老,思维固执,可......”

      任时熙打断了他的话,她把手上的结婚戒指取了下来,叹了叹气,“就当我对不起你。”

      “你别这样说,你别说这样的话,可以吗?是我不够好,我母亲那边,我以后尽量避免你们的接触了,而温宁,温宁和你的关系,已经不存在什么急需马上解决的了啊,为什么非要离婚?我还是想不通,我也理解不了。”

      谈话不欢而散,温轩明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只拿到了任时熙更加坚决的态度,他怅然若失地坐在餐厅的座椅上,菜一道一道地上了上来,没有人吃了,他更没啥胃口,他不了解任时熙到底是怎么了,然后他也有些烦了,烦透了。这才结婚多久?半年好吧,就又离婚?这是不是让人看笑话?是不是疯了??

      他后来又找任时熙谈了一次,在任时熙回来拿夏天衣服的时候,任时熙特意在周六的白天来的,她知道温宁周六还要上课,温轩明在家。

      “我拿点夏天的衣服。”

      温轩明坐沙发上没动,“你就一点都不留恋吗?我们之间?就没有一丁点感情吗?”

      任时熙顿住。

      温轩明摇了摇头,他在抽烟,“在你眼里,我现在特别像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吧?”

      “没有。”

      “这样,行吗?我们毕竟太短了,你让我怎么和朋友解释呢?你先搬回来,等温宁高考完,考上大学,我们就去办手续,把今年过完,朋友吃饭的时候一起出去吃个饭,成吗?我不想让朋友们再问东问西了。”

      “不。”任时熙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她就是要躲温宁。

      “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决定了,任时熙,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任时熙心里一片慌乱,却还是特别镇定地说,“没有。”

      “算了,不管你有没有吧,就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你答应我,你回家,家里有你的卧室,就再做几个月的样子,然后,我们就去办手续,你非要离婚,我也没有办法,但也请你,为我稍微想一下,我就是在老家的时候没有办法太多地顾及你的感受,你就给我判了死刑,请你,想想我。”

      任时熙准备上楼收拾行李的脚步,停住了。

      任时熙很为难,可她不能再拒绝温轩明了,温轩明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判了离婚,任时熙是不能只想到自己了。

      四月的一天,任时熙搬了回来,没劳烦温轩明,蒋洁帮她搬的,其实,也就一个行李箱,温轩明很坦然,家里还有多的卧室,已经给任时熙收拾了出来,在温宁房间的另一侧,晚上温宁下了晚自习回来,看到了任时熙。

      她没有多惊讶,因为头一天晚上温轩明给她说了,说第二天任时熙回来,温宁,当时,强忍着内心的起伏,轻声问道,“你们的问题,解决了?”

      “暂时。”温轩明面色沉寂,也不愿多说,和任时熙要离婚的事儿,他也想着,等温宁高考完再告诉她吧,这也没一两个月了。

      温轩明不肯多说,温宁自然不敢多问,那天晚上辗转反侧,根本就没有睡着,这一两个月来,她没有敢再去找任时熙,任时熙走了,这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知道她离家出走以后和蒋洁住在一起,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她回家的路上都会在蒋洁楼下停一会儿,很无聊,看看那户的灯有没有亮,不知道任时熙有没有在蒋洁家,她没有再给任时熙发任何一条微信。

      再看到任时熙,出现在她家,她甚至都没有打一声招呼,任时熙也瞧见了她,她刚进门,换鞋,任时熙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了一盒酸奶,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却又只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任时熙也就拿着酸奶上了楼,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她们甚至,连话也没有说,第二天早晨,等任时熙起床化妆出门上班的时候,温宁早就到了学校。

      就那样形如枯槁地活着,很快,温宁进入了模拟考试的阶段,一模,二模,温轩明不再喊任时熙出席温宁的家长会,他能出席的都出席,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家里婚姻不顺利,温宁倒反常地,学习成绩倒提高了不少,虽然也不至于达到拔尖的水平,但已经爬到班上的中上游了。

      那天,郭浩然和奚佳玲两人说是得知温宁这模拟考试成绩考得好,要请温宁一家人吃饭,好巧不巧的,吃饭的餐厅就是温宁和任时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桌面上一片祥和温暖,奚佳玲和郭浩然一方面表扬温宁,一方面又给她打气,大人们都喝了些酒,温宁没喝,在长辈面前,也还是没有太造次,桌下,任时熙穿着高跟鞋的脚尖,不小心踢到她,她忙敏感地缩了回来,任时熙脸色也是抖了一下,没人注意这样细微的变化,大人们觥筹交织,温轩明,有苦难言。那段饭,吃到最后,温轩明和任时熙,都醉得很厉害,郭浩然送他们回的家,“温宁,你一个人能行吗?你爸今天也是,太高兴,好难得看他喝这么多。”郭浩然帮忙把温轩明扶回了家,奚佳玲扶着任时熙,温宁走在最后,拿着两人的包。

      已经很晚了,郭浩然夫妇把两个醉鬼弄回家以后,也走了,温宁望着这一幕,觉得特别可笑,温轩明已经躺在了床上,不省人事,任时熙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装的。但也已醉得不轻。

      温宁给她倒了水,望着这样的她,又心疼又心碎,那之后,她和任时熙,从来都没有好好聊过,她特别想她,任时熙有想她吗?她是不是特别痛苦?所以自己是做错了是吗?她低着头,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任时熙旁边,也没有多说话,其实她有好多话想对任时熙说,想问任时熙,可任时熙,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任时熙有些口渴,睁开眼找水喝,看到了一旁的温宁,她们各自熟视无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同在这一个屋檐下,也是,任时熙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处理,简直糟糕透了。

      温宁见她睁开眼来,心下发颤,5月的夜晚,已经开始有些热了,有风吹进来,窗帘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这边漾开,温宁双手交叉着,很焦灼,也很无奈,她这些天已经发现了,虽然任时熙回来,但任时熙和温轩明之间出了问题,自从她回来以后,两人就没有再同过房。

      “你给他说了吗?”温宁终于忍不住地问道。

      “你们要离婚吗?”

      “离婚,你干嘛还要回来这样?为难?”

      “我是不是罪无可赦?”

      “就算我罪无可赦,我也一点都不后悔。”

      “我很想你。”

      起初,温宁还只是怯懦地说着,后来,越说越多,像是把这几个月沉淀下来的话,一点一点地掏出来,摆在面前,被这夜风一吹,也就散了,那她心里的这些情,这些想念,也就该都散了。

      “我每天,学习得很辛苦,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去蒋老师家楼下看看你,但几乎,看不到,就抬头,能看到家里的灯亮着。”

      “我特别想和你说话,但.......我一直都没有找你,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温宁后来说得,就更像自言自语了,任时熙喝了水,又躺回在了沙发上,她该是都,听见了。回过头来,见任时熙一动也不动,“马上高考了,我考远一些,也就考走了。”

      “你讨厌我吗?”她突然问道。

      她特别希望任时熙能回答这个问题,只因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是这个世界上太过于让人难过的事,可惜,任时熙,还是没有回答。

      她像是在给空气说话,特别软绵绵,也特别无力,她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想着,算了,她要往楼上走,却突然听到身后,飘来一句话,“等你高考完,再谈吧。”

      温宁并没有背过身去,她知道,在大人的眼里,现在,高考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既然,任时熙这样说,她也就那样做吧,她回了一个“好。”

      许多人都觉得高考前的那几个月特别难熬,温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异类,她觉得还好,像是有了某一种依托,任时熙说等她高考完再谈,谈什么呢?她会说什么呢?她不知道,但任时熙至少不会再逃了吧,5月中旬开始,老师们就不怎么上课了,每天的时间都让学生们自己复习,而且那段时间,所有的高三生都有特权似的,许多人把课桌搬到楼道里念书做题,也没人管,温宁觉得大家都挺有毛病的,没多久,高考,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下午,温宁哪有没去,甚至也没和同学们对答案,她早早地回了家。

      温宁回到家,家里没有人,她有些恍惚地坐在沙发上,这才想起,那天工作日,温轩明和任时熙都在上班,正想着,温轩明打来电话,问考得怎么样,温宁没什么精神地回道,“还行吧。”又说是不是很累啊?晚上想吃什么啊?郭叔叔又要请吃饭什么的,温宁不想参加那样的饭局,而那样的饭局任时熙也得去,她也不愿意去吧,温宁随口说了句,晚上要和同学们聚餐,没空,但事实是班上同学都喊了她,她不想去,她想和任时熙呆一块儿,她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换了身衣裳,直接打车去了任时熙公司楼下,那会儿正好遇上下班时间,大厦里陆陆续续走出来那些白领,温宁直接进了电梯,到了任时熙的办公楼层,人来人往,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任时熙的办公室,门开着,一眼望过去,她还在电脑前忙活着,有人敲门,说了声,任经理,我们先走了。她这才抬头,说了声好,抬头的间隙看到温宁,她有些微的失神,再细瞧了瞧,确实是温宁。温宁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这才朝她办公室走来。

      任时熙起身望了望门外,她的同事们也都走了,她这才问着温宁“考完了?”

      “嗯。”

      “发挥还好吗?”

      “还行吧。”

      “怎么突然想到跑我公司来?”

      “想见你。”

      任时熙那句话问出口,就觉得不对了,果不其然,温宁那样回答,她还能说什么呢?温宁穿一身蓝色裙子,一脸的胶原蛋白,青春气息遮也遮不住。

      “那回家吧,你爸不是说今天晚上,你郭叔叔他们又要给你庆祝。”任时熙收拾着东西。

      “我拒绝了,我说晚上要和同学聚餐。”

      “是吗?那你啥时候去?”任时熙拿过自己的包,再看看温宁一动不动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你晚上也没有聚餐,是吗?”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她说的诚恳,“我考完了。”

      任时熙看了看她,想着今天也没有太忙,也就算同意了吧,两人上了车,任时熙问道,“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温宁摇头,她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她不在乎吃什么,她只想和眼前这个人呆在一起,“我考完了,你是就要和我爸办离婚手续了吗?”

      任时熙愣了愣,而后点头。

      “那你就要搬走了吗?”

      这不废话吗?谁离婚了还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任时熙只是淡淡地说,“那是自然。”温宁抿着唇,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先去吃饭吧。”

      两人去了一家餐厅,路上,温轩明就打来电话说,晚上的饭局取消了,任时熙敷衍了几句,再看看坐在副驾上的温宁,这种疑是偷情的错觉,实在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哪里有和女儿单独出来吃饭,还瞒着丈夫的,就说这,她就没可能,再继续和温轩明在一起了。

      “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席间,任时熙还是想和温宁聊点正常的话题。

      “你想我考去哪儿?”

      任时熙夹筷子的手往回缩了缩,再多客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本来想说,你自己的志愿,你自己想上哪儿上哪儿,或者温轩明给你建议,自己是你什么人呢?凭什么给你建议?但任时熙什么也没说了,倒是温宁叹了叹气,说等分数下来再看吧。任时熙想她考远一点吧,最好永远不相见,可是考太远了,真的,以后一年也见不了任时熙几次了,她有些纠结,要是就考省内,距离近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我考完了,可以和你谈谈的。”温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纤细的手背冒起青筋。

      任时熙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的,躲也躲不掉,她放下筷子,看了看温宁,又望了望窗外,“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温宁凝神看她,她还是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好看,只是,最近,似乎,憔悴了许多,她让她难受了吧,而这,却是她最初的目的,想到她真的能和温轩明离婚了,这不是她从一开始想的吗?只是而今这样的结局,自己却这样难过,她想和任时熙聊什么呢?

      “我……我们,是一点可能都没有,是吗?”温宁仰起头来,坚毅地望着她。

      “呵”任时熙笑了笑,“你都问得这样没底气了,你觉得,有什么可能?”

      温宁点了点头,频频点头,“你不喜欢女人,你也不喜欢我,对不对?”

      任时熙垂下了头。

      “你回答我吧。”温宁央求道,“你就算让我死心,也让我死地彻底一点。”

      “是,我不喜欢女人,也不会喜欢你,我要怎么喜欢你呢?我们相差多少岁?你这都还没有念大学,而我呢?我真是……”一想到和温宁发生的那些事,她就觉得荒谬,荒诞,可耻!!!

      温宁虽然一早就知道任时熙就这态度,但得到如此毫不掩饰的回答,她心里还是像被谁捅烂了,再一通乱搅,她一时半会儿,竟然也都说不出话来,她喝着柠檬水,一直喝,直到把那杯水喝完,喝了她就一个劲地吃东西,鱿鱼嚼在嘴里,眼眶渐渐泛红,她仰着头,不想哭,也不愿意哭,那样显得自己太没品位,不能被人拒绝了就卖苦情,就卖惨。

      她点了点头,擦了擦嘴,刚出声,就有些哽咽,任时熙不忍看,把目光往别处挪,温宁缓了缓,才出声道,“我知道了。”“那,那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任时熙一下脸就红了,一想到那天晚上,她就难堪,那样的情难自已,那样的井喷的欲望,那些呻吟,混合着两个人杂乱的呼吸声,还有眼前女孩的手指伸进她的身体,她闭上了眼,捂了捂嘴,好半天,才睁眼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你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

      你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

      她又能对谁说起呢?以前的温宁,兴许还能将此拿来当做要挟任时熙的筹码,看她那样害怕的样子,可以要挟她什么呢?每天都呆在家里,陪着她,陪她吃饭,甚至,是不是还可以要挟她,陪她上床?任时熙会答应吗?温宁不知道,只是她一想到这些,觉得也挺没劲的,人家不喜欢你,你死乞白赖地拉着人家做什么呢?还要挟。

      “我知道了。”温宁讲到。

      那场温宁等待了许久的谈话,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吃完饭,她还是坐任时熙的车回去的,只那一路,高三整个学年的辛苦,高考复习的辛苦,都抵不过那一路,她知道,她和任时熙,完了,从未开始,却又随时可以结束。

      从吃饭的地方回到家里,车里和安静,没有人说话,任时熙觉得有些尴尬,打开了车里的音乐,被温宁关了,她什么也不想听,她一手撑在车窗上,她问过许多的如果,问到没有意义,任时熙开到小区,她就先下了车,径直回了家,任时熙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仿佛,这样的时间差,就不能让温轩明发现,她和温宁今天晚上在一起,她长久地坐在车里,静默,无言。太多时候,一段感情,对某个人来说,是一个意外,而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一生。

      第二天,温宁就走了,收拾了行李,买了机票,她去国外找徐向琬了,她想和她妈呆一段时间,温轩明自然支持,还说要不要送她去,温宁拒绝了,她从来都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徐向琬接到她的时候,她都还挺懵的,头也疼,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徐向琬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地想哭,徐向琬接过她的行李,抱了抱她,她就不可遏制地哭了出来,徐向琬有些无措,安慰道,“怎么了?考得不好吗?还是你爸对你不好啊?”

      温宁只哭,摇头,她也只能在徐向琬面前哭了,而这个权利,也得这样跋山涉水,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能这样。

      她在国外玩了一个月,徐向琬要上班,她就自己去爬山,去海边,白天她都不带手机,夜里的时候,才打开,微信里都是班级群里叨叨个没完的说话,聚餐,告别,青春要散场的信号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她们聚在一起,通宵通宵的话别,唱歌,成群结队地走在城市的街头,发泄,嚎叫,似乎,只有温宁与她们无关,喜欢同性的,毕竟是少数,她们一个年级能冒出十个来就不错了,当然,也许有非常多隐藏的,甚至,并不明确自己性向的,可谁,会像自己一样,爱上一个大自己19岁的女人呢?她咬着手指,任时熙说得对,她们怎么有可能呢?这样的两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未来吧,可爱情,是为了追寻未来吗?人生也是吗?那每个人的未来,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啊,都是黑白色,都是向死而生?

      她还是忍不住每天去看看任时熙的朋友圈,她很久没有更新了,还是以前发的东西,好多是她婚前的,各种吃喝的照片,她好像把和温轩明有关的都删了,还是设置不可见了?温宁不清楚,但已经看不见有温轩明的印记了,自己是罪魁祸首吧,毁了她爸的二次婚姻,以前她也干过,只是都在还没结婚之前,就把那些女人给折腾跑了,谁知道,这次,把自己也给折腾了进去。

      “有什么心事,可以给妈妈讲吗?”徐向琬摸了摸温宁的头,温宁不开心,应该不是为了学业。

      “我可以喝点酒吗?”温宁诚恳地问到。

      徐向琬给她倒了一杯,她不想感叹,她的女儿,自己走的时候还是个发育不完全的小女孩,到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不想感慨,人一感慨,就容易显老。

      “我爱上了一个人。”温宁啜了一口酒,“她不爱我。”温宁笑了笑,“是不是好俗套的故事?”

      她这样的开头和结束,说出来,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徐向琬身子往后仰了仰,“故事有俗套,可每个人的经历不是,每个人的感情也不是,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同学吗?”徐向琬问道。

      温宁突然起了兴致,“你猜猜看。”料想,徐向琬怎么也不会猜到自己会爱上任时熙,这个她父亲娶的女人。

      “不是同学?总不能老师吧?你不像会爱上老师的那种小孩。”

      “呵呵,为什么我不会?”温宁渐渐放松下来,和她妈聊天很舒服,也有可能徐向琬一直的形象就不是以长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爱上老师的小孩大多是些乖小孩,不爱说话,喜欢暗恋,这符合你的性格吗?”

      温宁又喝了一些酒,“妈妈,我爱上的是一个女人。”温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徐向琬,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徐向琬先是一愣,心下一凛,而后又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也喝了一些酒。

      “喂?妈,你给点回应好不?我在给你出柜啊。”

      “那我知道啦,不就是喜欢女人嘛,为什么搞得这么严重的样子。”

      温宁望着她,凝神望了她好一会儿,觉得她妈不愧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些年,她伸出手,把徐向琬抱在怀里,闷声道,“要是她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她是异性恋?你喜欢上了,一个直女?”

      “何止啊”温宁有些惆怅。

      “何止什么意思?”

      “何止,何止就是,她,对,她异性恋,觉得女人不应该喜欢女人,而且,她,年龄比我大许多。”

      “大多少?”

      温宁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给挪开了。

      徐向琬有些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地问道,“不会,比我还大吧?”

      “.……”

      “没有的事,没有啦,30多而已。”

      徐向琬松了一口气,却转念又提了上来,“30多,异性恋,结婚了吗?”

      她结婚了吗?

      这句直接把温宁问卡壳了,她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结了。”

      徐向婉皱了皱眉,叹了叹气,“那你这单恋是挺苦的。”

      温宁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徐向婉,她爱上的那个人,是任时熙,“说说你吧,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温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突然造访,才让徐向婉一个人的,还是其他的什么。

      徐向婉望了望自己的房子,“你太凑巧了,刚分手没多久。”徐向婉自从上次陪她女朋友回国,没多久,就分手了,分手理由,无非是她发现那个人劈腿,恰好这段时间一个人,温宁又高考完过来,她也能陪陪女儿。

      温宁就那样在国外玩了一个月,回到家的时候,任时熙已经搬走了,比上一次还搬得干净和彻底,她甚至冲进了他们的卧室,任时熙连一件衣服都没留。

      “你们手续办好了?”温宁问道。

      温轩明很憔悴,这几个月,他消瘦了不少,见温宁下楼来,忙把烟给掐了,他以前不怎么抽,也就应酬的时候陪一下,自己并没有长期吸烟的习惯,“啊,是,办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妈妈,还好吗?”

      “她挺好的。”温宁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料想到了这个结局,她那天,出国的时候,也没给任时熙说一句,想来,她走了,彻底地离开了他们家,也没什么想和她说的,两个人,像是完全没了交集,也像是从不相识。温宁填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8月,天太热了,温宁回了一趟老家,看她奶奶,她在老家呆了几天,想到过年时,任时熙在这里的格格不入,想着那个晚上,像上世纪的事情,她奶奶给她讲了很多事情,问她妈妈还好吗,又说现在这个女人对她好不好,温宁都敷衍着,也没告诉她奶任时熙已经和温轩明离婚的事。

      她该办的事差不多都办完了,回来了,也参加了几次同学聚会,没多久,就8月下旬了,没几天,她就要去报道了,她不再去任时熙楼下,或者蒋洁小区看任时熙了,她不想再看到形单影只的自己,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小区外面晃悠,就为了看一眼那个女人,她就觉得可怜。

      可终究还是在走之前,遇上了,那天,她们几个同学约在一个大排档吃烤串喝啤酒,男男女女喝了快两箱了,又要酒的时候,一个同学说,“那,那边那女的是不是蒋老师?”
      众人听她说起,纷纷把目光挪过去,温宁也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蒋洁,还有蒋洁对面那个女人。

      “是蒋老师吧?”

      “唉,对面那女人,挺像温宁家,温宁,你们家那谁啊?”

      温宁听到大家的喧闹,嘈杂,内心却一片荒凉,她呆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其实好想见她,可真正这样偶遇到了,她却压根不想上前,直到同学捅了捅她,她不得不回神。

      有同学提议道,要去给蒋洁敬酒,温宁不想去,她也就没去,尽管一桌子人,就留她,一个人不去给蒋洁敬酒,很奇怪,可她也顾不上了,她不要去,太尴尬了,同学们都爱八卦,无非是她和她的继母关系不好,这样的碰面,连招呼也都不打,她不知道任时熙有没有看到她,但蒋洁一定看到她了。那顿饭,吃到最后,如同嚼蜡,同学们都喝酒喝得很有兴致,仿佛没有结束的意头,温宁说她有事得先回去了,大家也都放她走了。

      她稍微走远了些,在路边打车,运气不太好,一直没有空车。

      “你这,刚毕业,就见着老师,绕道走了?过河拆桥也太明显了吧。”不知何时,蒋洁来到她身边,她望了望蒋洁身后,并没有任时熙的身影,她解释道,“没有啦,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

      蒋洁双手插在裤兜里,“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要上北京念书了?”

      温宁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蒋洁见她颓唐的样子,心里略微苦涩,她上前,轻轻地拥了拥温宁,“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大学里好好学习专业知识,不要贪玩。”蒋洁像个长者一般地叮嘱,关爱,温宁涩涩地点了点头。

      “好啦,车来了。”蒋洁帮她拦下出租车,她刚上车,就瞧见任时熙开着车,来到蒋洁面前,她扭过头,望着车窗外那个女人。她穿鹅黄色衬衫,黑色裙子,头发琯了起来,再往下,就看不清了,出租车师傅开得很快,载着她,转了好几个路口,就瞧不见任时熙她们的车了,不管她再怎么回头望,终究是望不到了,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那样的难过如同这夏夜的风一般,粘稠,无力,她一手托着腮,望着窗外,这个城市终究是要和她无关了,所有的拒绝加起来让她迈不动一寸的脚步,她只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断地下沉,拉也拉不住。

      到启程那天了,她也没有再见任时熙一面,温轩明请了两天假,送她上飞机,送她去学校,给她买了许多的东西,她全程更像行尸走肉,每个人的大学生活,都像是一次重生,一个开始,温宁的重生在哪里呢?

      只有她,她的生活不是开始,却是已经结束了。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像是任时熙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命里,也没有来过她们家,发生的那段关系,对任时熙而言,就是一个荒唐的意外而已吧,温宁又何必如此深情呢?

      温宁不明白,也没有人明白,以为走得那样远,思念会更淡一些,兴许是时间不够长吧,温宁想,可她四年大学,居然还是没有忘记任时熙,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四年,是没有青春可人的学妹还是聪慧善解人意的学姐可恋?

      像温宁这样清楚自己的性向,并也毫不避讳,长得好看又年轻,在圈里很抢手。

      大学学业相较于高中而言,并不繁重,也不知道是听进了蒋洁的话,还是,念书学习倒成了温宁为数不多的不分心的事情,她很少逃课,没课的时候就和室友在北京城闲逛,有时,室友好奇,也会同她一起去LES吧喝酒,看女人,也能遇到比任时熙更好看的,更有风味的,可她都,没什么兴致,倒也谈不上她为任时熙守身如玉,守什么啊?人家任时熙管她吗?也有过一夜情,有一两个贴上来的,长得还行的,带她回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混合着酒精的气息,全是身体本能的欲望,那种燥热更让她难受,更让她想起那个夜晚,在自家的书房,在那张床上,任时熙在她身下的样子,她有时意兴阑珊,全不投入,有时像疯了一般,把身下人当做任时熙,做到精疲力尽,做完却又空虚地要命,就这样,过了四年,她甚至也很少回家,暑假基本不回去,温轩明有时来北京出差的时候,会顺路来看看她,也无非是给钱,询问些生活上的事,说不了三句话吧,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也不和他交心,过年回老家,回奶奶家,她总想起任时熙,几年都不见任时熙再去,她奶奶也就知道了两人已经离婚的事儿,也不惋惜,只说盼着自己还活着,希望温轩明和徐向婉复婚。

      这个世界总是有这么多的执念,温宁大学三年再也没有见过任时熙,而微信里,任时熙也把她删除了,朋友圈也看不到,也好的,任时熙是想彻底把她从生活里剔除干净吧。

      大四那年,也是过年回家,看了奶奶回来,温轩明病了,病得还挺严重,温宁在医院里碰到任时熙,过年,医院病床特别紧张,温轩明本说拿点药就回家的,医生却非要让他挂水,就在医院走廊里,碰到任时熙,她手里拿着单子,穿灰色大衣,脚下匆匆,在人群中特别醒目,走廊里,太多人了,她挤过来,看到了坐在那儿打点滴的温轩明,还有在一旁站着的温宁,任时熙停下了脚步,如此猝不及防的相遇,让每个人,都没有心理准备,任时熙愣住了,温轩明愣住了,温宁,傻在当场,这么些年,她没有再期待过,甚至,连妄想也没有妄想过,每年过年,走在城市的街头,会和任时熙相遇,同在一个城市,她也没再打听过任时熙的任何一点消息,她还在原来的公司上班吗?她有没有再婚?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她没有再去想过了,一切都很枉然。

      这样直冲冲的相遇,让每个人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任时熙不得不上前打着招呼,“病了?”

      “小毛病。”“不碍事。”温轩明紧接着说。

      任时熙有些尴尬地拿着手里的单子,“我陪蒋洁来,做检查,我去......去给她缴费了。”

      温轩明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也很快收声,微笑着点了点头,客气,而疏离。

      任时熙瞥了温宁一眼,眼神很虚,可能连一秒也没有,很快她就拿着单子走了,她们没有交谈,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任时熙对她,真是冷漠到要死吧,那之后,就没见她再上楼了,温轩明打完点滴,拔针就要走,温宁开车,送他回去,期间两三个小时,再没见任时熙,就连蒋洁,也没瞧见了,像一场梦似的。

      任时熙自然是从电梯的另一侧上了楼,把缴费单给了医生,蒋洁做了检查出来,本来要穿过走廊回去,任时熙拉住了她,“温轩明和温宁在那边。”

      蒋洁愕然,转而又叹了叹气道,“这么多年,还是会遇上。”她陪任时熙从另一头走了,检查报告要几天后才能拿,“还在意呢?这都多少年了,温宁长变了吗?”

      “变了。”任时熙回道,“长长了一个小女人了。”

      蒋洁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也就散了,任时熙住回了自己之前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一个人住,没有再婚,也没有再遇上哪个能看上的男人,遇上热心的阿姨还要给她介绍,她直说累了,伤了心,也就过去了。

      这三年多,工作越来越忙,蒋洁的母亲过世了,蒋洁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单人,自从她上次那个女朋友去她以前的学校揭发她,她也就空窗了这好几年,这几年,两人也算相依为命了,自从何芸知晓了蒋洁的性向,也就联系不频繁了,而任时熙不知为何,心里也和她渐渐疏远了。

      天寒,任时熙披了一张薄毯,坐落地窗前,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她接了起来,“喂?”

      那边没有声音。

      她又“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她突然就意识到了,电话那头是谁,温宁一直没吭声,却也没说话,双方都静默着,不知为什么,任时熙却没有挂电话,电话里特别安静,那几分钟的静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会想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想不起来,过往的种种,又岂能是就那几分钟能想得完的,任时熙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想起今日在医院那猝不及防的相遇,当初的小女孩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种陌生却又相熟的感觉让她心情很复杂。她忍不住想问问,这几年,在北京上学,还好吗?一个人求学在外,是不是还是和高中那会儿一样臭脾气,难相处,快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考研究生还是工作?只是温宁那做派,怕是不会再念研究生了,大学里,有谈恋爱吗?又新交了女朋友了吗?意识到她居然想问这么多的问题,任时熙,有些慌张,把电话给挂了。

      西辰小区,温宁裹了一件大衣下楼,冷风戚戚,小区里并没有什么人,手机里已经是忙音,她望着手机屏幕发呆,快要元宵了,月亮又快圆了。

      元宵过后,温宁很快就要去北京上学了,最后一学期了,温轩明那天,公司有事,不能送温宁去机场,温宁一个人拎着箱子,取票,安检,等着上机,她一直玩手机,直到喊登机,机舱里,人来人往,过道上的人,在放行李,乘客都走走停停,温宁戴着墨镜,一脸漠然,手里拿着机票,在过道里等着,有空姐前来帮忙,很快,过道上的乘客都陆陆续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了,温宁找到自己的座位,挨过道旁边坐着一年轻男子看了看她,临窗是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在整理包包,温宁愣在当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有空姐提醒她,让她入座,那女人侧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那女人明显也僵住了。

      空姐再次提醒她,温宁只好入座,温宁没想能在飞机上遇到她,任时熙又何尝不是,每天的航班这样多,虽然她知道温宁是在北京念书,可怎么能在同一航班遇上?还买了挨在一起的位置,空间太狭窄了,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境地。

      温宁甚至不敢再看她,只眼光一直盯着前面,可还是那样清晰地闻到任时熙身上的香水味,很陌生的味道,却也很淡,还有十五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机舱里播报道,关手机,关电子产品。

      从来都没有这样,手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逃避和遮挡的东西,这还没有开始起飞,温宁就快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和任时熙,谁也没说话,也没打声招呼,曾经那样肌肤相亲的两个人,互不相识。

      飞机开始滑行了,任时熙因为双腿保持的姿势太过于僵硬而有些发麻,她换了换腿,却不小心碰到温宁,温宁忙像刺猬一般地缩回来,只是那一缩,温宁不禁有些气恼,她自己在怕什么呢?她又凭什么怕成这样?

      任时熙在医院那样撞上她,都能一言不发地当没看到,她在她心里又算什么呢?是连痕迹,都希望被擦拭掉的吧。温宁只觉得心脏难受,生理性的,像被谁拽着,拧麻花似得,使劲拧着,她有些透不过气来,飞机起飞了,她有些耳鸣,嗡嗡的,她捂了捂耳朵。

      这样的对峙和僵持,对两个人来说,都实在是太艰难了。半个小时过得像一辈子一样,那么长,任时熙拿了一本书放在那小桌板上,温宁偷偷瞄了一眼,就没见她那书翻一页。

      没多久,空姐推着餐车来问要什么饮料,终究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年轻男子要了一杯可乐,温宁有些心烦,什么也不要,任时熙要了一杯白开水,空姐手不够长,端着白开水的手杵在温宁面前,温宁只好帮她接过来,放任时熙那小桌板上,没放稳,纸杯倒了,水洒了出来,顺着小桌板,流在了任时熙的灰色大衣和裤子上,“艹”温宁忍不住地骂了句,忙找来纸巾帮她擦拭着,“对不起啊。”她道歉道。

      任时熙接过纸巾,皱着眉,却还是回道,“没事,一会儿应该就干了。”

      温宁还是自顾自地给她擦着,擦到最后,纸巾皱了,她却一直拽着任时熙的大衣,任时熙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抬起头来,却瞧见温宁眼眶通红,红得像要烧进她的心里,温宁紧紧地咬着牙,放开了她的大衣,松了手,坐直了身子,喃喃道了声,“对不起。”不知道是为这个打翻的纸杯,还是为年少的过往,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哗一下地流了下来,她觉得窘迫,忙把墨镜慌乱地戴上了,两个女人因打翻的水杯那一通忙碌,年轻男子一直在这边看着,任时熙收拾着擦皱的纸巾,乱七八糟的纸杯和书,温宁呆在原地,不再乱动,甚至戴上墨镜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发红的双眼,任时熙不忍,心下难过,却又觉得无力,在同温宁的这一场关系里,她一直都感到无力,这种无力感却在这几年,一点也未曾消退,她把温宁甚至温轩明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了,微信,电话号码,她不想再和姓温的,有哪怕一丁点的联系,但删了以后,确实也如她所愿,没有人再找过她,温轩明没有,就连温宁也没有,温宁不再找她说只言片语的话,而她,自从那次和蒋洁去酒吧,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就亲以后,就连这样的尝试,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蒋洁起初也还说说她,后来也给她说无所谓了,反正都结过两次婚了,谁还要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要是真喜欢上女人了,就喜欢嘛,女人挺好的。

      任时熙默不作声,但那些酒吧里邂逅的,任时熙却连交流都懒得去交流。

      飞机有些颠簸,似是遇到了气流,摇摇晃晃的,但没一会儿,又平稳了,机舱里有小孩哭闹,撕心裂肺,邻座的年轻男子,起身去了卫生间。

      任时熙叹了叹气,递给她一张纸巾,“多大了,还这么爱哭。”

      温宁本来情绪都已经平稳些了,被她这么一说,又崩溃了,把墨镜一摘,气气地回道,“我啥时候爱哭了?”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往外面蹦,“你那天干嘛,见到我,你都不认我啊?你都和温轩明说话了,你都不和我说话,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还有,你删我微信干嘛?删的干干净净,我们就一点瓜葛都没有了,对不对?”温宁太狼狈了,她独守的这么几年的理性、克制、不打扰、不纠缠,在这一刻,飞灰湮灭。

      从卫生间回来的年轻男子,看到这一幕,有些懵,温宁也不好再嚎,只默默地望着任时熙流泪。

      任时熙被她哭的心慌意乱的,拿过纸巾递给她,她也不接,任时熙只好给她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任时熙只好轻声安抚道,“别哭了,你和前面那小孩似的吗?”

      温宁听她又用小孩形容,心里被刺痛,嘴一咧,任时熙只好把她抱住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