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3、章六十七

　　章六十七赤风月
　　源世四年二月八十六日
　　绮尔赫拉·神都·埃切罗萨城筑

　　“也不知道碧姬最近过得怎么样，”赤风月夹了一口菜，看着行人匆匆、气氛紧张的捷神神都随口提起，“我们可花了好多时间从斯兰尔特一路跟到绮尔赫拉的神都神坊呢。先是在船上托安切洛斯·菲扣下她，后又到神坊托流云骑士将她带出去，甚至连离开神坊需要的神之泪我们都为他们准备好了。真希望她现在已经安全了，以后也能少往危险的地方跑。”
　　赤雪骑士雷诺里亚正捧着埃切罗萨家的制式木杯优雅又缓慢地啜着茶，闻言抬眼，温柔一笑：“既然我们插手了，那么我们就要帮到底的。”
　　“您说的没错。”赤风月答应着，“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您了，但怕您生气，始终没敢问。骑士您是不是认识她？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雷诺里亚看着赤风月小心翼翼又不掩好奇的样子不觉好笑：“这有什么不敢问的？我是认识她没错，不过那时她还小，也不会记得我就是了。”
　　赤风月见雷诺里亚并无隐瞒之意，便大着胆子催促了一番。雷诺里亚也没卖关子，简单说了几句那个名为“碧姬”的少女的事情。
　　“她的全名是七海碧姬。七海是斯兰尔特王室的姓氏，七海碧姬则是斯兰尔特的公主、七海家现存的最后一人。几乎使七海家灭族的一系列事件是在遗失一九九零年左右结束的，我就是那时见到了七海碧姬。”雷诺里亚回忆着当年的事情，“我带你去斯兰尔特的时候跟你提过在斯兰尔特千万不能太过张扬就与这件事有关。现今斯兰尔特的形势是各方势力相互平衡、不断妥协的结果，在不清楚具体情况时，显然我们还是离远些为妙。而在相互纠缠的众多势力中，七海家的代表便是七海碧姬。作为斯兰尔特正统王室的一员，她的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源世的每个势力当年发生过的一切，让每一方在行动时都不得不多加考量、慎之又慎。”
　　“她这么厉害？”赤风月记起七海碧姬年幼又似乎很是天真的样子，忍不住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七海家当年究竟遇到了什么？”
　　这次雷诺里亚表现出了明显的迟疑：“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事件全貌。我不怎么关注各大势力之间的斗争，最后会参加让我见到七海碧姬、多少了解到事情真相的那次秘密会议，还是当年蓝羽骑士塔夫洛琳拜托我，我才以上位骑士的身份介入的。”
　　赤风月听完便不再追究七海碧姬的事情，反倒笑嘻嘻地打探起蓝羽骑士塔夫洛琳来：“骑士您经常提起蓝羽骑士塔夫洛琳，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雷诺里亚温柔又平缓地说着。
　　“塔夫洛琳是一位十分受人尊崇的上位骑士。当年塔夫洛琳在整个大陆的影响力要远大于上位骑士中十分著名的那位黑羽骑士团的骑士长、黑羽城城主、时任黑羽骑士罗尔扎特·欧德的。她用她的魅力几乎不分—身份地征服了遗失时代的每一个人，更为那个失去信仰的时代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不过她在九六年就去世了，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你说的是真的？”
　　二人的谈话被一个突然提高的声音就此打断。赤风月与雷诺里亚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向说话人看去，见他捂着嘴，一副慌张的样子，就同其他人一样收回视线、低下头。只是就同其他人不会放过这异常突兀的状况一样，二人自然也不会将事情就此揭过。他们沉默下来，试图在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想要的内容。
　　“这话可不能乱说！”先前的人仍旧不敢相信。
　　“你小声点。”另一个人声音慌张地阻止道，“我没乱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王没有病也没有中毒，他是被符信给关起来了！”
　　“符信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三人也加入对话，“他不是绮尔赫拉的帝国第二骑士吗？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荣誉有荣誉，怎么想都犯不着啊！”
　　赤风月貌似不经意地抬起头，迅速扫了一眼四周，随后抬起手，叫来一名侍者结账。第二人此时翻了一个白眼，干脆地反驳了第三人的说法：“得了吧，一个驻守边境的帝国骑士能有什么未来。之前那个彩绯蕾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还不是被斯兰尔特说扔就扔？彩绯蕾姬也是一个驻守边境的帝国第二骑士，你说这巧不巧？”
　　“诶你别说，那还真是巧！”
　　那几人的话题随后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斯兰尔特与彩绯蕾姬上，起初还不时夹着几句维罗，后来由维罗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大陆第一舞姬与埃切罗萨祭神节时请来的舞团，最后再没了什么值得二人注意的情报。赤风月离开埃切罗萨城筑后试图与雷诺里亚讨论刚刚听到的内容，雷诺里亚却不经意间抹了抹嘴唇，隐晦地比出了住口的手势。此时赤风月已经开口，就随意扯了一个话题：“说起来维埃科迪王诺别哀林·丹妮斯顿她……”
　　说话间，赤风月看见一个本该从二人身旁匆匆路过的人脚步一顿，不远不近地跟起二人。这让他不由得一阵无语——谁知道这么巧这话题就吸引到对方的注意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便只好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胡扯了下去。
　　“据说她已经到达塔萝娅了，一路上获得了不少支持，看起来一点都不落魄。”赤风月随口编着他根本不清楚的事情，同时注意着身后忽然多出的几名跟踪者，“她果然适合坐上维埃科迪的王座。”
　　“是啊。”雷诺里亚也配合地说了几句，带着赤风月和不请自来的陌生人们拐向繁华无法到达的角落，“我也更支持诺别哀林·丹妮斯顿。”
　　跟踪者们自然逐渐对二人也关注起来。赤风月还在思考要不要留个活口时，与他们只同行了一小段路的人已率先行动。起初那个人的动作幅度不大，只微微屈膝，隐蔽地抽出了两柄随身的小型武器。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迅速颠覆了赤风月对那个人的想像：同行人向前迈出一步后便猛地向高空跳去，踏着与地面垂直的深蓝色墙壁轻松躲开了几支显然重量不轻的羽箭。跟踪者们仍不放弃，同行人也不害怕，应对的动作中满是对跟踪者的习惯与熟悉。随后同行人抓住机会、利落地翻上了屋檐，从屋顶上稳稳地跑了过去，用那两柄短剑逼迫得屋顶上的弓箭手不得不扔掉弓箭与她近战。赤风月心中赞叹一句，被雷诺里亚提醒后才回过神，拿出神之泪，双手轻拍，在地面上的跟踪者们冲过来前将双手前后一分，又迅速抽出自己背后的长弓，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张弓搭箭，将突兀出现的羽箭从长弓上飞射出去。
　　跟踪者们显然没有想到这时才不紧不慢出手的赤风月用的居然是远程武器，更没想到脚一伸踢到的铁板竟然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源师或是上位骑士。他们的目标自然而然地换成了站在赤风月身后无所事事、两手空空的雷诺里亚。赤风月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几箭射出，让跟踪者硬生生停下了他们的脚步。
　　“骑士大人，”赤风月手上不停，嘴上说道，“您不能光看着不动手啊。”
　　雷诺里亚轻笑，先是动作随意地指向了赤风月，又随意指了指同行人。
　　在赤血骑士雷诺里亚终于出手帮忙凝聚弓箭后，赤风月的压力立刻就小了许多。他不紧不慢地应付着下面的跟踪者们，同时还有闲心看一眼屋顶上的同行人，手一动，一支羽箭就此飞了上去。
　　同行人此时已与屋顶上的跟踪者们缠斗了一会。这些跟踪者无一例外均是源师，只是屋顶上的那些相较来说似乎不甚擅长近身肉搏，地面上的那些则似乎不擅应付远程弓箭。同行人一个缠住几个，在雷诺里亚与赤风月伸手援助后，借着另一堵高墙，以刚刚躲避羽箭的相同动作趁机结果了屋顶上的一个。随即形势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同行人配合着赤风月的羽箭，利用雷诺里亚在短剑上的强化清理完屋顶上的追踪者后毫不犹豫地从屋顶一跃而下，轻巧地结果掉两个地面上的跟踪者后又彻底放开手厮杀了一番。最后她在一众躺倒的尸体中略带嫌弃地翻出一块干净的布巾，用它擦掉短剑上的血渍后将其扔在了一旁。
　　赤风月看了一眼她仍未收回的短剑，没对这个有什么表示，但也没收回自己手中的弓箭。他只是笑眯眯地说：“我们帮了你的忙，你总该自我介绍一下吧。”
　　“在下是维埃科迪帝国第一骑士龙绮慕。”龙绮慕仍旧十分警惕，“这个时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绮尔赫拉的捷神神都，二位是通称赤雪的上位骑士吧。多谢二位相救。”
　　赤风月刚想应答下来，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扯了句：“那可不一定。最近捷神神都的生人多了许多，帝国第一骑士大人这样想可缺乏根据了。”
　　龙绮慕露在头蓬兜帽与厚重面纱外的双眼眨了眨，显然没有明白赤风月为什么明明已经被人认出了却耍赖一样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赤风月也眨眨眼，显然也没有明白龙绮慕为何不进行丝毫哪怕是虚假的或是象征性的配合。
　　最后雷诺里亚弯起双眼，温柔地笑了起来；赤风月则令羽箭破碎成光斑，收回自己的长弓，率先败下了阵。
　　“我们承认总可以了吧。你要不要先把武器收起来？”
　　龙绮慕在赤风月复杂的目光中点点头，收回了两柄短剑。见龙绮慕如此“听话”，赤风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尽力忽略掉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向她打听起她的情况：“帝国骑士大人，”他指了指地面上和屋顶上的尸体们，“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龙绮慕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只理解表面意思，她似乎只是对赤风月偶尔兴起的捉弄或是忽然生出的恶趣味没什么感觉罢了。因此她既不会说出“这是尸体”这种令人崩溃的回答，也不会像赤风月一样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她的回答正如她有些刻板的自称一样中规中矩：“他们应当是维埃科迪坎斯坦家的源师。在下先于维埃科迪王与他们相遇，为了保护王、隐藏王的行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他们引开。那之后在下曾多次试图从他们的追击中逃脱、赶到约定之地艾斯法城与王会合，无奈敌人数目太多，中途又发现他们的目标似乎也包括了在下。在下无奈，只好带着他们赶往艾斯法城。”她又说，“其他的你们应当也清楚才是——刚刚你们不是还在谈论王的情况吗？”
　　赤风月连连摆手：“不，我们可不清楚。我们刚刚只是随意编造了几句，哪知你们恰好与维埃科迪有关。不过你与逆王为什么会约在艾斯法城会合？这与最近绮尔赫拉的奇怪动向有关吗？”
　　龙绮慕想了想，这才收回剑，向两人解释起来。
　　“这便说来话长了。事情还要从去年年末的八王例会说起……”

　　章六十七赤风月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