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1、章六十五

　　章六十五　银玲
　　源世四年二月七十日
　　斯兰尔特·蓝羽骑士塔

　　维罗来到蓝羽骑士塔时不知为何紧紧地皱着眉。听到脚步声的银玲抬眼一看，也没多想，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维罗用斗篷裹紧自己的身体，环视四周，也态度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蓝羽骑士塔的温度是不是变低了？”
　　“有吗？”银玲想了想，同时轻翻了一页手上的书，“我没觉得。会不会是你在烈神神都待久了的缘故？”
　　“……或许吧。”维罗没再多纠结，待身体暖和了些，就脱下了碍事的头蓬，将其挂在一旁，“辛苦你了。”
　　银玲摇摇头，向维罗笑了笑。
　　维罗同银玲聊了一些事情后又翻了一会书，最后为了绮尔赫拉的事情离开了蓝羽骑士塔。银玲同他道了别，用力摁了摁自己发胀的头，就再度回到了书堆中。她抄起先前只读到一半的记录，刚看上一眼，又疲惫地放了下去。
　　银玲手中的是一本记录各大骑士及家族的传承的图谱。对于银玲来说这本书并不是毫无用处，却也不是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她最想知晓的内容此时大概还掩藏在茫茫书海中——蓝羽骑士塔内的藏书不似总是被人隐藏加密的黑羽骑士塔内的，涉及到的内容及藏书的数量也确实够多。只不过一想到这么多年维罗也没能读完全部，银玲就觉得自己前路漫漫遥遥无期。更何况她不是维罗，某种意义上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这样一想，也许她还是应该想办法再见隐匿骑士一面。可这种时候赛法琳娜在忙着准备罗尔扎特·乔恩的成人礼；距离上次银玲托她帮忙又没过多久，她此时再提很容易引起赛法琳娜的怀疑；她又没有银羽骑士收集情报的能力，更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银玲又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令人难堪，她沉默了一会，拿起了手边的另一册。
　　随后她终于意识到这挣扎的无用，从一旁扯出一张羊皮纸，用银木笔蘸上墨水，在光洁的纸面上划写起来。
　　“亚伦的命令——收复八神八家。”
　　她盯着八神八家看了好一会，又接着写道：
　　“八神八家——八神——银羽卫。”
　　但亚伦并没有提及如何处置银羽卫。当然亚伦不信任银羽卫，或者说包括银玲在内，历代银羽骑士都不信任银羽卫。只是她们或许还有别的选择，银玲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对其加以利用，就如她上次的计划一般。可现实不遂人愿，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撞在了尼诺手上，好在最后维罗巧合地帮她解了围。
　　“尼诺——背叛骑士血洗银羽峡谷。”
　　这是发生在亚伦诞生之前的事情，银羽一脉在那场屠杀中几乎被尼诺赶尽杀绝。随后无计可施的银羽一脉下定决心以暴制暴——又或是以毒攻毒。遗失纪元一九八零年，银羽骑士亚伦终于在战火中悄然诞生。
　　——银玲知晓的过去到这里便已经结束，剩下的则是亚伦整理出的人际关系方面的信息。正是凭借着这些情报，她才能逐渐接近亚伦的骑士们。但仅凭这些，银玲却无法推断出亚伦的从骑士与亚伦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就像雪骑士，她清楚他噬血骑士的身份，却不知他是如何成为亚伦的从骑士的，更不知道他与亚伦间那细致微妙的相处方式……亚伦留下得太少又做得太详细，让一无所知的银玲无论在哪方面都无从插手。
　　不过那时亚伦诞生后第一个要面对的毫无疑问就是尼诺。单以结果来看，亚伦已经死了而尼诺还活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确实是尼诺赢了。
　　“尼诺——法塔——银羽卫。”
　　亚伦与尼诺二人在银羽卫的权限相同，这也是亚伦无法信任银羽卫的原因之一……银玲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右眼又叹了口气，显然对只有她自己没有传承一事仍旧耿耿于怀。
　　“亚伦的目的——重建银羽骑士团。”
　　这是很自然便能推导出的结果。倒不如说仅看亚伦留下的势力及她的命令也可推得一二。说起来八神八家虽独立极早却也始终与银羽卫剥离不开，亚伦居然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也是十分令人惊讶的。当然，若是银玲也拥有银羽骑士的传承之式，她或许也敢在尼诺并不在意的地方伸出手。可没有了传承之式，一切就都只是空谈、难以实现。莫非亚伦也不知道自己会没有传承之式？她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传承之式”，又将思绪拉了回来。
　　“本代黑羽骑士罗尔扎特·乔恩——黑羽一脉——隐匿骑士。”
　　当隐匿骑士盯着她、指出她与乔恩间的关系都被亚伦算计着时，她确实在一瞬间极其不舒服起来。不过事后想想便再没了什么，她也权当亚伦替她解决了如何说服黑羽一脉与其合作的难题。想到这她也一阵感慨，没想到这两脉间的合作是这样达成的，也没想到银羽一脉与黑羽一脉——又或者银羽骑士与黑羽骑士有朝一日会以这种形式纠缠在一起。该说是亚伦铺垫得够深还是欧德想得更远呢……
　　银玲的思绪被牵扯到遗失一九九六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两个当事人外以已不得而知，也许亚伦与欧德互相戒备之下才共同促成了今天这个局面。但乔恩的受益却是无可置疑的，虽说是以这样强硬的方式，也没有问过乔恩的个人意愿。大概是自己拥有的与自己想要的完全不同，乔恩从隐匿骑士那知道了真相后也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这不是欧德与塔夫洛琳的错，时代所致社会所为，但他们给乔恩带来的伤害却是永久的事实。她又想到维罗，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蓝羽骑士、虐杀骑士、斯兰尔特帝国第一骑士维罗——蓝羽一脉。”
　　银羽一脉与黑羽一脉相互的纠葛已令人称奇，蓝羽一脉会与黑羽一脉——塔夫洛琳会与罗尔扎特·欧德结婚、他们的儿子维罗又继承了虐杀骑士的通称也让人无比吃惊。当然这也是结果论，据隐匿骑士所说来判断，维罗事实上会成为虐杀骑士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巧合。照欧德原本所想，维罗应该成为一个为保护乔恩而活的人，这是那个年代的一些骑士的普遍选择，当然也没有考虑维罗的意愿；在亚伦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时，罗尔扎特·欧德才以一种类似交易的形式让维罗变成了亚伦的从骑士以保证乔恩的安全。
　　至于维罗与乔恩间的过去，银玲无权插手；他们间的未来，她亦无力改变。在他们之前，类似的先例有过太多；就算是他们自己，恐怕……亦不会是最后。
　　“法塔——水木解魂。”
　　水木解魂令教廷再无法翻身后的目标显而易见。据亚谢利欧后来所说，时隔多年，水木解魂在源世三年八月初终于再次派出了天罚骑士西卡里对银羽峡谷进行探查。银玲还不清楚水木解魂是否知道银羽骑士诞生的秘密：若仅以历史来看显然是不知。即在水木解魂的眼里，银羽骑士的传承应当与黑羽一脉的家族世袭制类似。这样一来也就能够将他的这一行为解释为“派西卡里探查遗失两千年后亚伦是否生还或新的银羽骑士是否诞生”，毕竟西卡里确实与银羽一脉打了许久的交道，黑羽骑士塔内的是赛法琳娜而不是银羽骑士这一点不可能瞒得过他。
　　而此次银羽骑士的秘密得以隐藏与银羽峡谷得以保全都多亏亚谢利欧的拼命抵抗。如果不是亚谢利欧的地位、身份甚至知晓的事情、肩负的任务实在神秘，若与他接触，那么被亚伦算计简直是板上钉钉，也许她还会冒险拉拢一下他。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意义，更何况确实如她一开始所想，亚谢利欧是不可能被她轻易拉拢的。这样想来，亚伦当初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也真是令人好奇——虽说这些已与她无关。
　　银玲看了一会，又扯过刚刚写着传承之式的那张，在一旁接着写下了“影骑银羽”。这是银羽一脉对银羽骑士及银羽卫双方进行协调限制的关键之一，她先前与维罗也曾稍稍提起。如果说银羽一脉因为害怕亚伦重蹈尼诺覆辙所以限制了亚伦的权力还可以理解，可亚伦的影骑却仍旧是银羽卫——赛法琳娜；在亚伦死后，她的影骑却变成了完全无法派上用场、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七海碧姬。银羽一脉已经彻底覆灭，那么究竟是谁在算计她？那个人又有什么目的？
　　银玲又写下自己的名字“银玲”，最后想了想又添上了银羽卫。她盯着这两张写满自己字迹的羊皮纸，忽然灵光一闪，跑上螺旋的阶梯，在蓝羽骑士塔庞大的书海中费力地寻找起来。她找了好一会，在相应的区域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她终于变得既困惑又了然。
　　银玲倚着扶手，缓缓走下楼梯，呼吸着年代久远的书籍沉淀出的好闻的味道，最后忍不住轻笑。尽管更多的是她还不清楚也不了解的事情，但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首先是，八神八家——”

　　章六十五银玲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