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64、章六十

　　章六十　罗尔扎特·乔恩
　　源世四年二月四日
　　但塔尼亚·黑羽城·黑羽骑士塔·主塔

　　乔恩立刻察觉到维罗抗拒的情绪与试图抽回手的动作，于是他先一步紧紧抓住维罗，向银玲诚恳又坚定地保证起来：“我不会给维罗添麻烦的。”
　　银玲很满意乔恩的态度，又一语不发地看向维罗。维罗抬起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回看向银玲，最后在她与亚伦过于相似的面容下抽回手，但也艰难地做了妥协：“为了亚伦。”
　　乔恩不由得松了口气，银玲也放开了乔恩。维罗既已应下也不再纠结，便问银玲：“你现在就要过去吗？”
　　“如果你现在方便回斯兰尔特的话。”银玲从地上站了起来。
　　维罗与乔恩也跟着起身。
　　“我没问题，那现在就回去吧。”维罗掸了掸束在左肩的披风，最后瞥了乔恩一眼，“你也一起。”
　　银玲没有安排什么，乔恩也没有多做准备。三人很快便通过传送塔回到了斯兰尔特的神都神坊。乔恩是第一次来到斯兰尔特，银玲某种意义上也不曾来过。若让乔恩来描述他睁开眼后、在神坊的传送塔内便能感受到的最为浓郁的东西，那一定是“维罗的帝国”。这种气氛应该与斯兰尔特近来的变化有关，他之前拿到的那些资料便是在分析斯兰尔特帝国第二骑士彩绯蕾姬带给斯兰尔特的变化：彩绯蕾姬放弃了驻守在神都的帝国第二骑士团，带走了戍守在斯兰尔特－维埃科迪边境的部分。当然维埃科迪一事已经让她将斯兰尔特拖到了危险边缘，但很可惜，就算不考虑其他势力的态度，比她地位更高的维罗便不可能放任不管，其他势力也因维罗的存在暂时还处于观望状态。
　　而维罗本人对此事却不够在意，尽管这件事情牵扯众多：彩绯蕾姬带骑士团正式离开后维罗便在事实上取消了原本三大骑士团相互独立的做法，将第一、第三骑士团的一个混编队派往了斯兰尔特与维埃科迪的边境；斯兰尔特帝国第三骑士团实际上的最高控制权某种意义上也已经由那个“中立派”的身份神秘的第三骑士交到了维罗手上；残余第二骑士团也要得到妥善处理，这一点维罗似乎亦早有准备；斯兰尔特内存在的势力更借此机会进行了一次大洗牌……维罗到目前为止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但这不代表后续不会出现更多问题或是正式的文书工作不必再做。可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放心大胆地离开了斯兰尔特——虽然这说明他已经是斯兰尔特境内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实际掌权者了，但这也同时说明他是真的对这些都毫不在乎，处理时也必然不会多加小心。
　　——乔恩真正来到斯兰尔特前还在不自量力地这样替维罗担心，直到他睁开他与维罗同样漆黑的双眼。晴朗的洒满神像银光的天空，四周随风飘扬的七海家“剑与玉姬”的家纹盾旗帜，戒备森严、装备齐全、井然有序的骑士团成员，草地上恣意生长的移植来的玉姬，甚至是乔恩原本并不喜欢的严肃又循规蹈矩的银羽卫们……这一切都与他在生活多年的黑羽骑士塔内见到的不同。这里是斯兰尔特，连空气也沾染上了维罗的味道。他更仿佛能从有些狂热的气氛中嗅出：就算斯兰尔特的势力再复杂，他们也拥有一个足够凌驾一切的信仰——他们的斯兰尔特、他们的帝国第一骑士维罗！
　　这不是乔恩第一次受到震撼，但他在维罗这里感受到的与他在亚伦或是父母那感受到的不同。那些已经褪色的记忆尽管莫名奇妙逐渐回归却隔得太远，乔恩甚至怀疑起那些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过去。而维罗和维罗的一切却是那样鲜活，他的运筹帷幄在乔恩心中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更让乔恩沉醉其中欲罢不能。他贪婪地注视着维罗，试图记下维罗——这个在他心中与亚伦甚至银玲等人一样，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何地位的兄长——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样子永远铭刻在自己的心中。
　　这一刻的乔恩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他想成为什么样子的黑羽骑士——他想成为维罗。
　　这时第一骑士团的下属已经将维罗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报告完毕。维罗点点头，又随手招来一名第三骑士团的骑士：“第三骑士回骑士塔了吗？”
　　“还没有。”那名骑士简明干脆地回答说，“骑士长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这次维罗沉默了一会，才让他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而后他随意点了一队第一骑士团的骑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神坊，走向位于烈神神都中心区域的斯兰尔特大剧场。乔恩见四周人群愈加庞大，想到斯兰尔特的现状有些担忧：“这样真的可以吗？”
　　“就是故意这样做的。”维罗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解释时也不愿与乔恩多说，“斯兰尔特因为多年前七海家的事情牵扯出了太多势力，藏着掖着做事反而会让其他人怀疑你的目的。况且我也只是带着黑羽骑士与银羽骑士在斯兰尔特游览了一番，到与我交好的大陆第一舞姬那看了个戏，又没做什么别的。别人爱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为什么我要躲着别人？”
　　乔恩因维罗的话放下了心，但不常见到这种场面的他仍很是不安：“可黑羽骑士的立场……”
　　“八王都已经知道你是我弟弟了。”维罗神情不耐，“剩下的你自己想去吧。”
　　正忙着欣赏与但塔尼亚不同的美景，又或许在与她记忆中的斯兰尔特对照导致一路上始终没有开口的银玲语气不是很赞同：“维罗你答应我要照顾乔恩的。这样可不是‘好好照顾’。”
　　“啊——我知道了。”维罗露骨地表现出烦躁与厌恶来，“我之后会解释的。你们先别多说话了，等我安排好再谈。”
　　乔恩乖乖闭上了嘴，银玲也摇摇头，不再刺激他。维罗将两人顺利带到剧院辉煌气派又十分热闹的正门门口后抬了抬手，跟着他的骑士们便立刻停了下来，站到大门两旁，为其他人让出了位置。只是这种阵仗下自然不会有人与维罗抢路，维罗也没有什么羞赧的表情，无视了围观的人们与人群中异常醒目的、看着热闹的埃切罗萨家人，带着有些局促的乔恩与陷入沉思的银玲自然大方地走了进去。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一个位置隐蔽练功房，门口守卫的两人见是维罗就帮忙打开了门。要找的人果然就在里面，他正舒展着手臂，半途又有哪些不满意，皱起眉，收回手，又再次轻轻偏了偏头，在忧郁的目光与妩媚的神情中将手再次从胸前推向身侧。
　　维罗关上门，这声音同时惊动了过于吃惊的乔恩与一身青衣、专注思索的斯兰尔特第三骑士。
　　“维罗？”为了方便练习而将过肩的头发扎了起来的第三骑士偏过头，他的发辫便在身后自然地轻轻一晃。随后他收回动作，十分意外地看着三个不速之客，走到自己满满的衣架旁，拿起放在矮桌上的干净布巾擦了擦汗：“还有罗尔扎特·乔恩和……你是这一代的银羽骑士？”
　　“你是男的？你会说话？”乔恩看着曾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青衣舞姬，神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对，你认识我？”
　　曾在黑羽骑士塔出现过的大陆第一舞姬将布巾扔回到矮桌上，听到乔恩的话后耸耸肩：“我是男的又怎么了，这和我跳舞有什么关系吗，更何况我又没说过我是女的。连情报都不去收集就随意判断是你的不对吧，黑羽骑士大人。”
　　“可是全大陆都——”
　　“你们之后再聊。”维罗强硬地打断了乔恩的辩解，为三人简单地做了介绍，“本代银羽骑士银玲和本代黑羽骑士罗尔扎特·乔恩。他叫帝芙洛斯，大陆第一舞姬，也是斯兰尔特的帝国第三骑士，与麾下帝国第三骑士团侧重负责情报收集、整理与分析。”
　　帝芙洛斯向两人点头示意：“我是帝芙洛斯。”而后他又倚到墙壁上休息，同时接着与维罗聊了起来，“真稀奇，你怎么会主动来这？从我上次让你帮我解决那件事——就是后来剑圣也扯了进来的，最后抓出了一个跟踪狂的那个——后你可就再也没来过这了，这次刮的什么风？”
　　维罗的心情不好，因而哪怕面对显然与他关系不错的帝芙洛斯的调侃，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的骑士说你可都一个多月没回骑士塔了，我没办法才到这来找你的。”
　　“彩绯蕾姬的事你早有预料也做了准备，拖到现在只是在等诺别哀林·丹妮斯顿的情况而已。少了彩绯蕾姬这个大麻烦，神坊还有你在，我不去骑士塔也没什么吧。况且你不是找到我了吗，还顺便把我彻底利用了一下。”帝芙洛斯分别指了指银玲与乔恩，“他们是安全了，可明天别人会怎么想我？”
　　“我们是早有准备，但这不代表后续的文书工作与对外的正式通知就不需要做了。顺便也不用等到明天，我刚刚在外面就看见埃切罗萨家的人了。”
　　帝芙洛斯皱起眉，后背离开正靠得舒服的那堵墙，迈开腿向维罗走近了几步：“你怎么心情这么糟，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问了。”维罗抬手阻止了帝芙洛斯的深究，“总之你想待在这不回去也行。我会在斯兰尔特再待一段时间，在我离开斯兰尔特前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作为条件，”他提着一旁的乔恩的衣服，将他拉到了帝芙洛斯的面前，“去年八月初有关但塔尼亚的报告给我一份，还有就是帮我好好从头教他一遍。他四月份的成人礼暂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他到时候丢人。万一拉芙雅放开手对付维埃科迪就麻烦了。”
　　帝芙洛斯从头到脚打量了乔恩一遍：“报告我会给，我也不会不回去的。但从头教？来不及吧。”
　　维罗挽起手臂，漫不关心地说了一句：“是他要办成人礼的。”
　　乔恩见状在心底默默哀叹，咬着牙，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说：“我会做到的。”
　　维罗啧啧嘴。这下连帝芙洛斯也对维罗心情糟糕的根本原因明白过来了，他面露同情地摇摇头：“帮你也行，但我可不负责多余的。毕竟涉及到了太多上位骑士的秘密细节，我也不清楚黑羽骑士那边的具体情况。光斯兰尔特就够我受的了。”
　　乔恩一时说不出话，最后还是一旁的银玲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那些内容会有别人教的。”
　　帝芙洛斯再无借口，看了一语不发的维罗一眼，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好，我教，教成什么样子我就不负责了。”
　　维罗立刻露出一副甩掉了大麻烦的轻松表情。帝芙洛斯对这样的维罗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任由他打过招呼后带着银玲快速地离开。
　　“别看了。”帝芙洛斯收回自己的视线，对仍看着他们离开方向发呆的乔恩有些无力地说，“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的时间也不多，没有闲工夫让你纠结那些。”
　　“纠结？”乔恩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反问，“说起来您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帝芙洛斯走到乔恩面前，卸下了他身上的长剑与多余的挂饰，“还有你不是在烦恼该如何吸引维罗的注意、与维罗相处吗。”说着他将乔恩的脚踢拢，又扳了一下乔恩的肩背，“说话还算有礼貌。这么对我就不必了，叫我帝芙洛斯就好。”帝芙洛斯走到乔恩身后，扶正了他的头，让他视线向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底子还可以。为什么不更加堂堂正正地拿出自己的气势来？你好像很喜欢含胸。还是说哪里不舒服？”
　　乔恩坚持着姿势：“不是……我并没有意识到。那帝芙洛斯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帝芙洛斯挑起眉：“你没有意识到？那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张口闭口都是维罗？这一点上你们可真像，维罗张口闭口都是亚伦。啊，你不会是因为维罗才缺乏自信的吧——然后维罗又因为你严重缺乏自信。”他的话语中不知为何混杂进极少对不知对象的嘲讽，“你们可真有趣。”
　　乔恩被帝芙洛斯说得有些迷茫：“维罗因为我缺乏自信？不过我不觉得我因维罗缺乏自信。”
　　“无所谓，反正这方面也不归我管。”帝芙洛斯再次扳直他放松下来的后背，“至于你，在你思考如何得到维罗的认可前应该先思考如何得到我的认可。”他对镜中的乔恩咧嘴一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黑羽骑士。既然维罗把你扔给了我，你又把维罗惹得不高兴了，那么你就别想在我手中好过了，天真的小少爷乔恩。”

　　章六十　罗尔扎特·乔恩　ＥＮＤ

　　情报：
　　·关于帝国骑士团的“一队骑士”
　　通常非战时编制无特殊说明的情况下为十名骑士。
　　为非战时的最小编制。
　　（之前间烨带的肯定不会只有十个人）
　　（战时编制暂时保密）
　　·关于城市规划
　　神都的中心区域指以中心广场为圆心的一片最为繁华的区域，这一点八国叫法相同，就像八国都有神都神坊中心广场一样。只不过各国中心区域的具体设计与内容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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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片：从希望到绝望。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个小时：感觉剩的不多了，今天有希望在十二点前改完。
十二点整：居然多改出一千六百多字。当初写初稿的自己是怎么想的。这周又赶不上了。绝望。
还有五分钟凌晨两点：我居然在两点前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