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55、章五十一

　　章五十一　赛法琳娜
　　源世四年一月十日
　　但塔尼亚·黑羽城·黑羽骑士塔

　　赛法琳娜收到雪骑士的消息时正与海拉安丽喝着茶，吃着点心，聊着银羽骑士的事情。海拉安丽闻言则看向立刻变得心不在焉的赛法琳娜，喝了口凛冽的清茶，不再开口，耐心地等待起来。
　　赛法琳娜知道雪骑士回到了黑羽骑士塔，现在回去势必会与银玲碰面。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银玲，但她也意识到无论怎样逃避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事实。最后赛法琳娜也只能向海拉安丽打了个招呼，再顾不上龙绮千击，只身一人回到了已离开许久的黑羽骑士塔。她走出传送塔不久便看见罗尔扎特·乔恩一个人站在主塔前，拄着裹着刃的长剑黑凰翎发呆。见来的人是赛法琳娜，罗尔扎特·乔恩不好意思地收回了长剑，犹豫了一下后向她跑了过来。赛法琳娜为他的变化感到惊讶，毕竟她所认识的罗尔扎特·乔恩还是那个时常躲着她的沉默少年。
　　“赛法琳娜，”乔恩鼓足了勇气却还有些紧张，“我从银玲、凌骑士和雪骑士那知道了很多，也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与自己想的不一样……”而后他支吾起来，小声嗫嚅了很久，最后一咬牙，脸庞因为羞赧或是什么逐渐红到了耳尖，“你是亚伦的影骑，你能不能告诉我，亚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亚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乔恩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可她真的知道亚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快告诉他吧，他都因极冰骑士面无表情的沉默感到畏惧了，可他还是僵硬着身体坚持着询问。快告诉他——
　　“我也只知道我所了解的亚伦。”赛法琳娜低声说，“她是一个完美的银羽骑士。她带领银羽峡谷在各大势力中周旋。她有强大的实力。她有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她闭上双眼又睁开，“她的身体也是真的很差。她也真的始终在痛苦，可她从不肯告诉我。”
　　“乔恩，”赛法琳娜开口，“我也不了解她。”
　　乔恩果然露出了没能掩藏住的失望表情，但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我们不说亚伦了。赛法琳娜，我有话想对你说。”他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些年我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事情，不肯接受现实，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还瞒着你加入了法塔的佣兵系统。抱歉，谢谢你。”
　　“不，”这次赛法琳娜真的被乔恩吓了一跳，“你加入佣兵系统也没什么不好，况且这也有利于黑羽骑士当今立场的形成，如果你做的事情真的有什么问题我就去阻止你了。”她被过于坦率的乔恩影响起来，“我的态度也一直不太好……老实说我不喜欢你，而这也只是因为当年欧德与亚伦有过约定要亚伦保护你罢了。是我一直对你有偏见没错。”
　　乔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赛法琳娜：“我不知道……”
　　赛法琳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好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你当然不知道。”
　　乔恩不敢追问，只得将这件事也放在一边，装作自己并不在意的样子，说起其他原本就打算与赛法琳娜商谈的事情：“说起来我觉得银玲状态不太好。她一直把自己关在亚伦的房间里，从在法塔遇见尼诺后就始终是这个样子了。”
　　“状态不好？”赛法琳娜一怔。海拉安丽的话语仍在她的脑海中回响，她皱皱眉：“我去看看她。”
　　“极冰骑士？”
　　赛法琳娜转过头，看到的正是将她叫回黑羽骑士塔的雪骑士：“雪骑士，我正要去见银玲，你的事情很着急吗？”
　　雪骑士指了指自己的剑，向赛法琳娜解释道：“我只是来检查黑羽骑士剑术的练习成果的，既然您要去见君主那就一会再说吧。我也跟您一起去。”
　　赛法琳娜看了乔恩一眼，便与两人一起去黑羽骑士塔的主塔见银玲。
　　银玲正坐在散乱的房间内仔细地读着什么，唯一的床上却十分平整，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使用过的样子。赛法琳娜是在银玲到来后初次见到这个房间。现实再次狠狠地提醒了她，银玲不是亚伦，银玲与亚伦不一样。
　　赛法琳娜露出些许难过来。银玲则先注意到乔恩与雪骑士，而后才见到赛法琳娜。她捧着书的手抓紧了书脊，翻页的手指捏紧了纸张。她作出不为所动的面容，视线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书页上的某处，语气僵硬地说：“你回来了，赛法琳娜。”
　　赛法琳娜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上代银羽骑士亚伦的影骑银羽带着龙绮千击私自离开对身为本代银羽骑士的银玲造成了多大影响。她不清楚自己是在道歉还是在解释，亦或是在帮助银玲重新建立起她的威信；她也不指望银玲询问，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时龙绮千击已经知道了龙绮千幻没有死。您知道龙绮家的事情是由影骑银羽来管理的。我担心他泄露银羽峡谷及龙绮家的事情，但将他就这样杀死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不得已之下才想跟着他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说完赛法琳娜自己也沉默了。表面看上去确实合情合理，但她不辞而别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少有地有些忐忑地等待着银玲的责备，谁料银玲根本不想多谈，也不愿再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
　　“你不必在意我的感受，毕竟你并不是我的影子骑士，而我也不是你的君主。”她没有看向赛法琳娜，已经放松了的右手自然地向下翻了一页，“我也不会总对这些耿耿于怀。”
　　赛法琳娜恍惚间觉得银玲越来越像亚伦了，尽管她并不清楚亚伦究竟是什么样子，银玲又究竟有了哪些改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银玲的话，正在她为此困扰时，银玲盯着手上书，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咦，这里提到了隐匿骑士——”
　　“隐匿骑士？”赛法琳娜注意到银玲话语中隐藏的意向，“您想去见他们吗？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可这时乔恩却终于忍不住插嘴道：“银玲，那我的成人礼要——”
　　银玲先是回答了乔恩：“来得及，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也要去。”她又对赛法琳娜说，“准备好我就去。”
　　“这么急？”乔恩皱起眉，神情中流露出说不明的担忧，“银玲你为我成人礼的事情已经忙得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去见隐匿骑士一事虽然重要也不必这么着急啊。还是休息几天再……”
　　“我才是银羽骑士。”银玲收回视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书上，“但我不是亚伦，没有她那么虚弱。你还是多担心自己的事情吧。就算我安排过，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要你自己去做的。还有要问隐匿骑士的问题，你也趁现在好好想想吧。”
　　乔恩再次露出茫然的神色：“问题？”
　　“是隐匿骑士定下的规矩。”赛法琳娜代替银玲向乔恩详细解释说，“隐匿骑士知道很多事情，他们平日藏在大陆各处，从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有找到他们的人才能向他们询问情报，被人找到后他们就会换到另一个地方。银羽骑士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换句话说银羽骑士能随时找到他们。但银羽骑士也只能带一个人过去，银玲打算带上你，才要你想好要问的问题的。”
　　“为什么是我？”乔恩困惑地看着银玲，又转而看向赛法琳娜，“赛法琳娜也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还是让赛法琳娜去吧。”
　　赛法琳娜瞄了一眼银玲。银玲没有任何反应，但除了天真的罗尔扎特·乔恩，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银玲的不快。赛法琳娜揉了揉额角，忍不住苦笑道：“先别觉得没有什么用。什么都可以问的，乔恩。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
　　乔恩听后果然迟疑起来。什么都能知道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也许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但绝不会是现在的罗尔扎特·乔恩。他为自己的犹豫而羞愧，又说不过赛法琳娜、劝不住银玲，只好闭上嘴，先行离开了。雪骑士跟着乔恩离开去检查他新学的剑招，赛法琳娜自己一个人不好留下来，也借准备之名跟着雪骑士一起走了出去。
　　令赛法琳娜惊讶的是乔恩确实在认真学习，雪骑士也确实在认真又严格地指导。乔恩正练习的是两人以剑相抵后的应对手段，雪骑士教了最基本的三个——以配重锤袭面、用剑刃砍手或顺势砍腿。乔恩前两个掌握的还不错，第三个却总是抓不住恰当的时机，被雪骑士同样包刃的剑砍了好几次。乔恩十分不甘心，可赌气之下状态更差，反倒被雪骑士打得落花流水。
　　雪骑士见状便说今日作罢。乔恩知道自己做的不好，略带郁闷地休息去了。雪骑士这才转向赛法琳娜，提起了将她从法塔叫回的目的：“我希望极冰骑士你能接手黑羽骑士团的工作。”
　　赛法琳娜惊愕地看着他。
　　“老实说那些工作太麻烦了，我以前就不喜欢，做得也不顺手。极冰骑士你不仅做了很多年，对工作内容十分熟悉还处理得非常出色，能者多劳，交给你再正常不过了。”他难得地笑笑，“至于我，我要去和骑士团联络感情。因为君主的任务我与他们已经很多年不见了，想彻底消除隔阂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你应该也意识到了才对，”赛法琳娜无法理解地看着他，“当年给你派那样的任务、让我接手实务就是在架空你，你现在还把权力交还给我？”
　　雪骑士也觉得奇怪起来：“是极冰骑士你想太多了吧？将我调给君主的是上代黑羽骑士，君主要我去控制龙绮千幻我便去了，我只是在做我应做的事，当时我不愿意接这命令也只是君主随意伤害别人却又不肯说明理由罢了。况且君主对我很好，我也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君主。只是现在，无论是为了黑羽骑士的成人礼还是银羽骑士的什么目的，我都要重新掌控骑士团罢了。”见赛法琳娜还是想不通，他又说：“当时要极冰骑士帮我也是君主的决定，极冰骑士权当是君主的命令吧。拜托了。”说完，雪骑士道了别，便干脆地转身回了副塔。
　　赛法琳娜发了一会呆，记起自己还要去准备银玲与乔恩去见隐匿骑士需要的东西。她先抱着许多神之泪来到了传送塔，握着细剑、画着式，逐渐忙碌起来。她的手上没有停顿，脑海中也怎样都停不下来。影骑银羽本不必想太多，可现在要她思考的事情却只增不减。她有些不安，不知是将一切交给别人来决定好还是该自己想出个结果。一切交给别人似乎已经出现了问题，自己思考又得不出答案。若是亚伦会怎么做呢……
　　就在她在思考的涡流中愈陷愈深、手上的动作亦愈变愈慢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将她拉出了旋涡。赛法琳娜手上一顿，循着声音看去。
　　——是维罗。他仿佛久溺于长河、终抓住浮木般对她说：
　　“赛法琳娜，让我去见隐匿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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