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51、章四十七

　　章四十七诺别哀林·丹妮斯顿
　　源世四年一月一日
　　维埃科迪·龙绮谷

　　诺别哀林·丹妮斯顿在维罗离开后与丹尼尔及弗瑞塔又聊了几句便用神之泪回到了龙绮谷。龙绮谷内依旧满地雪白，丹妮斯顿在有着明显人工痕迹的洞窟内找到预先准备好的斗篷，动作迅速地将其套在身上，佩好护手刺剑，又翻出一根精致的银木火管，点燃了挖在墙壁上的火炉。
　　“银木火管……”丹妮斯顿坐在石椅上，看着手上如工艺品般花纹精致的银木火管，“现在已知能制造银木制品的有绮尔赫拉的捷家、但塔尼亚的凌家和戚里斯威·拉芙雅手下的源师。安切洛斯家或许也可以，塔萝娅的名宫家与法斯顿的列茨家似乎也有了一些成果……维埃科迪再不做银树的研究就来不及了，可坎斯坦家那个样子，莉莲死后又是龙绮慕当上了第一骑士，恐怕没办法借用坎斯坦家的力量……”她把弄着火管，用指腹摩挲上面凹凸不平的绮丽花纹，“我该怎么办呢……”
　　回答她的只有洞窟外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丹妮斯顿在火焰燃烧发出的迸裂声中陷入沉思。她的听觉自然地敏锐起来，而后她意外地听到了人的声音。她记得龙绮谷是不允许人随意进入的——她收起银木火管，从石椅上站起来，轻靠在石壁上，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说你找到路了……那我们现在究竟在哪啊？”
　　外面传来一个男性的无辜的声音：“我们当然是在龙绮谷。”
　　“你原本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女性吃惊中也不忘嘲讽，“你不是应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银羽卫——”
　　“哦，那个啊。”男性仿佛在回忆一样，“我平时确实是那样的……不然呢？进行一番热血的演说，鼓励他们好好工作？那可是法塔，工作的可是银羽卫。况且我也对这种行为没什么兴趣。”
　　“哦——”女性附和道，“那果然就是你的本性了。”
　　男性也不辩解：“或许吧。”
　　两个人说到这里便停止了交谈。丹妮斯顿警惕起来，从鞘中极轻缓地拔出自己的护手刺剑。而后“咻”的一声响起，丹妮斯顿将头向右一偏躲开了这一刺击，用护手架住袭来的武器，手一翻又用剑柄敲向对方，见对方手一松就不再犹豫，顺势将剑尖指向了对方。对方见长杖掉在了地上，便有些困惑地说：“不能够当作长枪或者长棍使用吗？我总觉得可以的。啊，卡尔塔先不要动手。”她弯下腰，捡起长杖，看向被卡尔塔从背后威胁着的丹妮斯顿，忍不住提高了音调，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惊讶，“你是诺别哀林·丹妮斯顿！”
　　丹妮斯顿看到对方的相貌后也忍不住惊奇地说：“七海碧姬！”又接着看向她身旁的男性，“咦，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丹妮斯顿皱皱眉，“有点像……水木琉璃？”
　　七海碧姬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看来漆果也没什么用啊，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
　　七海碧姬的话相当于确认了丹妮斯顿的猜想。水木琉璃忍不住轻咳一声，丹妮斯顿却着实郁闷起来。虽说她不清楚七海碧姬是怎样与水木琉璃遇见的，也不知道七海碧姬为何会出现在龙绮谷，但现在情况毫无疑问就相当于她时隔六年再一次被水木琉璃抓住了，而她那之后更换了在龙绮谷内使用的节点来保障自己安全的行为已然无用，让龙绮慕留下来保护自己的方法也因这次没有共同行动而没能实现，更何况即使她现在回来也来不及了——她将护手刺剑收入鞘中，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问向水木琉璃：“上次你们最后杀死了坎斯坦·莉莲，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抓我？”
　　七海碧姬一愣，转身看了水木琉璃一眼，又让卡尔塔回来，最后才向丹妮斯顿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为丹妮斯顿来的，会遇到你也只是巧合。要来龙绮谷的是我，水木琉璃原本是不太愿意的，与我做了交易才不得不陪我过来。至于坎斯坦·莉莲的事情，抱歉，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你。”
　　在听七海碧姬说话的同时，丹妮斯顿仔细地观察了水木琉璃的装束，发现他既没有穿着法塔的银色衣服，留长的头发还用漆果刻意染成了黑色：“你不是被法塔派出来的？”
　　水木琉璃摊开手：“怎么样看起来也不像吧。说实话，现在法塔内部应该是在通缉我，你要是想替坎斯坦·莉莲报仇，大可将我就这么送回去。”
　　“如果我想现在就替她报仇，我会直接亲手杀死你，把你交给法塔岂不是便宜了你，还容易节外生枝。”丹妮斯顿冷哼一声，“只是七海碧姬现在需要你，等你没用的时候再说吧。毕竟就算杀了你，莉莲也不会回来了。”
　　水木琉璃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话。丹妮斯顿不再理他，转而问向七海碧姬：“你要在龙绮谷找什么？我在龙绮谷待了不少时间，说不定能够帮上你们。”
　　七海碧姬高兴地点点头：“太好了，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至于我要找的目标，恐怕你也猜到了，虽然他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要亲自确认一下。”
　　丹妮斯顿恍然：“七海玉楼吗……我是大致知道当年找他的人都找过什么地方，可以带你去看看，只是恐怕你也什么都找不到的。”
　　七海碧姬笑得无奈：“是啊。但我还是要去看一看。”
　　丹妮斯顿也只能笑笑。
　　“不过水木琉璃的路还真找对了。”丹妮斯顿转过身，在石门旁的某个位置蹲下来，毫不客气地向水木琉璃要了一整瓶神之泪，“这里就是龙绮谷掩藏的入口之一。”她向地面滴上一滴神之泪，地上的式便发起了银光。她带着两个人走到一面墙壁前：“从这里穿过去。”说着自己先一脚踏了进去，顺利到达了墙壁的另一侧。丹妮斯顿又翻出随身的火管，点燃了放在角落里的细长油灯，将其小心地拿在手上。三人也跟了上来，七海碧姬在昏暗的甬道中问她：
　　“丹妮斯顿，你刚刚的意思是你不想为坎斯坦·莉莲报仇了吗？”
　　丹妮斯顿嗤笑：“怎么可能。我会于遗失一九九三年称帝是因为坎斯坦·别兹，我的未婚夫去世了。虽然别兹始终希望我能接替他，担下维埃科迪的重担，但坎斯坦家不这么希望。那时与我们关系要好的莉莲几乎是坎斯坦家唯一一个敢光明正大地支持我的人，让她成为帝国第一骑士最终也成为了坎斯坦家妥协的条件。在那之上，莉莲更是我一生的好友。她当年为了救我被水木琉璃利用并杀死，即使不考虑她的死亡造成了多大影响，以我个人来说，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七海碧姬欲言又止。丹妮斯顿则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只是比起报仇，她更希望我能实现我的夙愿，将我的人生奉献给维埃科迪。很难理解吧，我也不能接受。如果当年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但是现在，我更想将他彻底利用完，再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与法塔一起。”她看向七海碧姬，“我不是个好例子，如果从你的角度去想的话。也许其他人能够教你放下仇恨面对生活，但我不太擅长。”
　　七海碧姬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丹妮斯顿听到了一声来自水木琉璃的“抱歉”。
　　“道歉就算了，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丹妮斯顿摆摆手，“况且你也没有一点歉意，因为对于你来说，你只是在为法塔办事罢了。你在表现你的忠诚，只是恰好法塔让你去处理龙绮千击和龙绮千幻，又恰好利用了当时留在龙绮谷的我和来接我的莉莲而已。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在我报仇前好好活着。”她又想起七海碧姬，“对了，也为七海碧姬好好活着吧。”
　　丹妮斯顿领着三人在复杂的道路中不断穿梭，最终在一个断崖前停下了脚步。她看四周既没有绳子也没有阶梯，就又用了一点神之泪，扣好油灯后卷起气流，从悬崖边果断地跳了下去，落到地上才又将油灯重新点燃。水木琉璃也用了同样的方法，七海碧姬则是被卡尔塔带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法塔也参与了当年的那些事情？”七海碧姬快走两步，紧跟在丹妮斯顿身后问她。丹妮斯顿放缓脚步等了她一会：“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我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真正得知王座上的不是真正的七海玉楼是在源世祭典上，彩绯蕾姬说的。不过我并不信任彩绯蕾姬，因此我又向维罗进行了确认。可维罗也只是默认了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不满他的隐瞒行为，就离开了斯兰尔特，打算靠自己找到七海玉楼了。”
　　丹妮斯顿想到维罗说不出话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其实不能怪维罗，因为这件事他也不了解。维罗遗失一九九六年才成为斯兰尔特的帝国第一骑士，而七海玉楼的事情在遗失一九九零年表面上就差不多结束了，那年维罗也才十一岁吧。”
　　七海碧姬一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原来是这样”，随即意识到：“这么说丹妮斯顿你知道？”
　　“我也只知道一部分而已。”丹妮斯顿辨认着方向，“九零年我还不是维埃科迪王。不过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当年的全部细节吧，因为那件事太复杂，也实在牵扯到太多人了。”
　　七海碧姬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丹妮斯顿找准方向：“字面意思。”她招呼三人跟紧她，从另一个断崖上跳了下去，“我会知道也是因为别兹当时身体不舒服才让我和莉莲代替他去的，那时已经是一切的结束了。我们在讨论最后一个问题——如何处置你。”
　　“我？”七海碧姬十分困惑，“为什么会是我？”
　　“我也不清楚。”丹妮斯顿回想着当初的情况，“当时在场的人我已经记不太清了，银羽峡谷、黑羽骑士、蓝羽骑士、赤雪骑士等众多上位骑士不说，甚至还有一部分残余的自由骑士团的代表；法塔、法斯顿、琦诺、格林涅尔、维埃科迪，以及斯兰尔特的两名帝国骑士——彩绯蕾姬与那个神秘的帝国第三骑士等等，有太多人都被牵扯其中。我们从各个角度讨论了很久，最后你被保住了，但相应地，交换条件则是由法塔派人代替七海玉楼坐上王座，由银羽骑士抹去你的记忆等。那年你才四岁吧，我们都在说你什么都不会记得的，但最后银羽骑士还是冷漠地动了手。”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地说，又问，“银羽骑士是谁？”
　　“嗯？你不知道？哦对，你确实没机会知道。”丹妮斯顿有些犹豫，“是这里吗？还是再向下？”
　　始终默默听着的水木琉璃突兀地开口：“还要再向下。”
　　丹妮斯顿瞥了他一眼：“当时法塔的是你吧。”
　　水木琉璃点点头。
　　丹妮斯顿又从断崖边向下跳了一次，而后才回答七海碧姬的问题：“银羽骑士是一名上位骑士，那时候的那一代是亚伦吗？详细的你可以去问维罗，维罗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或者你也可以问问水木琉璃，他与银羽骑士应该也没少打交道。我是真的不怎么了解。”丹妮斯顿站在断崖边，俯视着下方的建筑残骸，“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情了。龙绮家旧址，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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