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21、章十九

　　章十九　水木爵夜
　　源世三年九月九十一日
　　法塔·囚塔·顶层

　　水木爵夜在囚塔最顶层看到琉璃骑士的瞬间便放缓了原本焦急的脚步。倒也不是水木琉璃过得很好，相反，他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破碎的衣物间露出了很多红色的印记；他的双手也被高高地吊起，双臂则被分的足够远，让他无法耍什么诡计；他原本整洁的头发此时也凌乱不堪。他的精神似乎也很是疲倦，甚至没有注意到水木爵夜的到来。直至水木爵夜走到了他的身前，他才若有所觉，艰难而缓慢地抬起头，显露出脸上粘住发丝的血痂。
　　水木爵夜脚步一顿。
　　水木琉璃却再度低下头，一语不发。
　　水木爵夜的心情复杂极了。在他眼中，水木琉璃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十分高大的，他能收养他这样一个孤儿，还能给这个孤儿冠以“水木”的姓氏，为他提供一个小小的庇护所。他接受任务时也十分坚定，不像他那样多愁善感。他是水木家的上位骑士，更是法塔最著名的爪牙水木琉璃。他不该是这样的——水木爵夜张开口，哑着嗓子问：“琉璃骑士，您究竟做了什么？”
　　水木琉璃没回答，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完全不曾听见有人说话。
　　“骑士——”
　　他顿了顿，又唤他。
　　“水木琉璃——”
　　这次水木琉璃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试图开口，却只做出了口型，无法发出声音。水木爵夜见状环顾四周，到桌子上拿了水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下去。
　　水木琉璃喝得不多，而后语带嘲讽：“上位骑士屈尊来这种污秽的地方恐怕不太合适吧。”
　　水木爵夜目瞪口呆：“什——”
　　“我说，骑士大人，您来囚塔这种地方不合适。”水木琉璃说着，脸上看不出半点感激，“还听不懂？那就，‘别来我这炫耀了，快滚回去吧’。”
　　“我没——”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水木琉璃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了。”
　　“我只是想要弄清楚真相，然后才能向‘那位大人’求情……”
　　“算了吧。”水木琉璃瞥了一眼备觉委屈的水木爵夜，“这种时候就别搞这一套了。我还不清楚你吗。”他冷笑了一声，“你对我根本就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倒不如说，你不可能有。”他没给水木爵夜说话的机会，径自接了下去：“你早就知道了吧，还是说你一直都记得呢，那天奉法塔命令杀死你的父亲『自由骑士』伊尔维斯的，正是我啊，伊斯利迦。”
　　水木爵夜的手狠狠一抖。随着一声清响，他恍然间似乎又看见了那天——火焰在漆黑的深夜中舔舐并吞下了雄伟的骑士塔群，伤痕累累的父亲紧抱着闭起双眼的母亲，用大概是最后的力量撕破了透明的屏障扔出了长枪『雷利』，拼命地帮助大哥向外逃。
　　起初大哥看着没能突破而钉在屏障上的雷利有些绝望。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身为自由骑士的继承者『影骑自由』，他也同样召出一柄枪。然后他在火场中呼喊着他那□□『卡浦利卡』的名字，奋力将其与雷利扎在了同一点上。
　　他就快成功逃出火场了——只要他彻底地远离那屏障，再从率领着众多银羽卫的天罚骑士西卡里与琉璃骑士水木琉璃的手下逃走——他同时握住雷利与卡浦利卡，咬紧牙，挣扎着，狼狈地跑动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举起巨剑的天罚骑士、抬起手的琉璃骑士、严阵以待的银羽卫，以及在他们身后，人群中面无表情的伊斯利迦。
　　他忽然放松下来，随即放下了两柄枪。枪很快破碎成细密的、在大火下已然无法辨识的光斑。他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再之后便是凛冽的破空声——
　　“看样子你还记得很清楚。”水木琉璃故意压低的声音在黑暗又压抑的囚室中显得诡异至极，“没错，当时给你的大哥‘伊斯利迦’最后一击的就是我。他当时大概是想以‘伊斯利迦’的身份死掉吧，这样人们，或者说法塔就不会再想到自由骑士还有一个小儿子。啧。”他诡异地笑了起来，“大概他万万没想到，流落到神恩塔的你最后还是被我找到并控制了起来。”
　　水木爵夜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他还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他：“这么说，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不然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比你更忠于法塔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难道你从未想过自己被选中的理由吗？为什么是你？”
　　水木爵夜慌张地说：“我以为，我以为——”
　　水木琉璃嗤笑一声，继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水木爵夜向后踉跄了几步，忽然腿一软，整个人便坐倒在地上。他一如曾经仰视水木琉璃，可水木琉璃充满轻蔑的眼瞳却不复当初。于是水木爵夜只好惨然一笑，问他：“你想要我怎么样？”
　　水木琉璃这次甚至不再看他，语气冷淡至极。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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