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14、章十二

　　章十二捷陨
　　源世三年八月八十一日
　　绮尔赫拉·流云骑士塔

　　“君主？”碧姬反问他，“君主是谁？”
　　白衣人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料到碧姬会反过来问他。“君主就是君主骑士。我对『银羽骑士』宣誓效忠，我称呼她为君主。”他缓缓地吐出一个个字，“呐，你见过她吗？”
　　碧姬心怀疑惑：“可银羽骑士才刚刚诞生不久，如果你确实向她宣誓效忠，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在哪？”
　　“刚刚诞生……”白衣人有些恍惚，“你是说……”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末了却话锋一转，“她叫什么名字？”
　　“银玲。”
　　听到碧姬十分简明的答案后，白衣人自己又重复了几遍“银玲”。
　　“好名字。”
　　碧姬无视变得伤感的气氛，狠下心开口问道：“你是谁？是上位骑士吗？还是源师？为什么会在流云骑士塔里？为什么你能在塔内随意使用神之泪？”她见白衣人不回答，又问，“你难道不想知道银玲的行踪吗？”
　　白衣人似乎笑了一下，轻轻地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捷陨还未反应过来，事情便已经结束。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跃起，轻松地打碎七支短剑。碧姬也忽然晕了过去，好在就站在她后方的卡尔塔及时将她接住。等众人的视线从短剑上移开时，白衣人已经彻彻底底从几人面前消失了。红日流云收回巨盾，赶到碧姬身旁。捷陨和水木爵夜也跑向她，却听卡尔塔说：“没事的，只是睡着了。”
　　“怎么可能？”红日流云无法相信，“这可是在流云骑士塔内，她用了神之泪——”
　　“请冷静。”卡尔塔沉稳地说，“我会解释一切的。”
　　“你？”
　　“是的。”他说，“我对碧姬宣誓效忠。碧姬之于我，正如银羽骑士之于刚刚的白衣人。我是绝不会做出对君主不利的事的。”
　　这下红日流云终于不再多说，卡尔塔则开始解释起来。
　　“按照之前碧姬交待的，首先她要说明自己的身份。她的全名叫做七海碧姬，是斯兰尔特的皇室成员，七海家的公主。她在去年从斯兰尔特帝国第一骑士处确认现在坐在王座上的斯兰尔特王七海玉楼是其他人假扮的，因此逃出七海家以寻找她的哥哥、真正应坐上王座的七海玉楼。”
　　“其次是现状。流云骑士被困后，碧姬和我在艾斯法森林偶遇。因为一些原因，我选择宣誓效忠，离开艾斯法森林、与她同行。我们在到达节点后遇到了一个人，她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碧姬猜测，那里应该就是银羽峡谷。”
　　“在银羽峡谷碧姬见到了本代银羽骑士。她还说她得到了一些她也不是很清楚的东西。那之后她偶尔会做一些梦，据她所说似乎是七海家人特有的情况。总之她也不是很清楚，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这很久之前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在研究那根长杖逆理裁者时发现长杖可以储存大量的神之泪，因此她便尽可能向其中注入神之泪，以应付她的预感中的那次‘不好的事情’。从原理上来说，大致与捷陨对神之泪的使用方式差不多。”
　　“只是这不能避开流云骑士塔的压制，因此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还好表现在她身上的后果也只是睡觉。只是不知道会睡多久，所以才提前告诉我，让我来向你们解释。也就是说，在她醒过来之前，我会负责照顾她和诸位一同前行。”
　　所有人一片沉默。
　　捷陨被如此多的信息轰炸了一遍后想了好久也没怎么缓过来，甚至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白衣人身上。红日流云和水木爵夜在听到后却很快就接受了，这让捷陨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
　　“原来是这样。”红日流云看上去是真的放下了心，“那么碧姬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一下了。”
　　捷陨眼睁睁看着红日流云站起来走向那个水晶一样的奇怪的东西，甚至还听到卡尔塔安慰他说：“碧姬没关系的，你不用太担心。”
　　他只好也站起来，向两个人走过去。
　　“这个材质……难道是……银树？”水木爵夜仔细研究着这个东西，“里面是有什么吗？但隔着这个包在外面的东西也没法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说起来银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见过银树损坏。”
　　红日流云也专心研究起来：“我觉得即使是银树也是有办法的。听说还有人用银树做成各种日用品，既然如此，那应该是可以破坏的。”他想了想，忽然看向捷陨，“对了，捷陨，在这方面你了解得比较多吧。你知道怎么破坏银树吗？”
　　“诶？银树？”捷陨下意识地回应道，“其实只要有浓度足够高、量足够大的神之泪就可以了。普通地控制神之泪让它流向希望破坏的地方，想象着替换和侵蚀的感觉……”他见红日流云已经打开先前用剩的神之泪倒了上去，不由得吃惊地问：“现在就要动手吗？”
　　“不然也没什么办法吧。”红日流云十分无奈地说，同时也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况且说不定白衣人还会回来。但只要是在流云骑士塔内，能使用神之泪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你们还在这，还不如就这样打开。啊，好像打开了。”
　　这样说着，红日流云便移开了巨大的银树碎块。捷陨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银树内部。躺在其中的是一名昏睡着却神情紧张的少女。少女面容精致，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仿佛是维埃科迪风格的服饰。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处，全身也表现出一种紧张感。而包裹在外的银树，看起来则格外像一具棺材。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只好试着询问卡尔塔。
　　卡尔塔听完三人的讲述后略微一愣。他抱起七海碧姬走到银棺前看了一眼，又用左手将她抱在怀中，右手则在伸出的食指处燃起小小的无色火焰。尽管捷陨并不能用双眼确切地看见那火焰，但他不知为何却能知道、感觉到、意识到，那就是火焰。卡尔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火焰靠近少女，烧起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直到银棺上方忽然凭空出现了水滴，卡尔塔才放松下来，轻吐一口气。水越聚越多，最终在看不见的什么上汇在一起流淌出来。最后，卡尔塔收手的同时，银棺中的少女睁开了火红的双瞳。
　　捷陨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其他几人似乎也不清楚该怎么办，于是只好都无言地盯着少女。少女先是十分愤怒地坐起来，结果却因动作太快而感到不舒服。她无奈之下只好向几人开口询问：“这里是哪？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她停顿了一会，又忽然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
　　红日流云似乎还在考虑措辞，水木爵夜已经干脆简洁地回答了一切：“源世大陆绮尔赫拉境内流云骑士塔，这位是流云骑士红日流云，”他拍了拍红日流云的肩膀，“我们则是他的朋友。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现在大概是源世三年八月八十一日。”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源世什么？”
　　“源世三年八月八十一日。”水木爵夜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末了还解释了一句，“源世就是源世纪元。”最后他反过来询问少女，“你呢？你是谁？”
　　少女似乎是终于恢复了过来。她站起来，踏出银棺，同时从背后迅速抽出两柄匕首，双手反握交叉于身前。卡尔塔抱着七海碧姬退得最远，捷陨三人也向后退了一些。直到她终于满意了这个距离，她才十分冷静地开口。
　　“我是『千幻骑士』。”她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捷陨猜测她大概是想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但他也不太清楚在场的人是否都方便被其他人知晓身份。他正犹豫时，水木爵夜已经又将众人介绍了一遍：“流云骑士红日流云、捷陨、卡尔塔、碧姬。”最后他指向自己，“我叫水木爵夜。”
　　千幻骑士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改将匕首正握，大踏步向着水木爵夜跑去。红日流云立刻召出巨盾挡在水木爵夜面前。千幻骑士十分不甘心地啧啧嘴，看向捷陨，警告道：“不要过来。”水木爵夜不知处于什么心态，竟然也劝红日流云收回盾牌。
　　捷陨看着她狠厉的样子，不知为何却模糊地想起了另一个人。这时却听红日流云怀疑起来：“上位骑士？”
　　捷陨一下子醒悟过来：“千幻骑士？你不可能是千幻骑士。要知道前些日子我还在捷神神坊见到她，我才想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和龙绮樱长得那么像？”
　　自称千幻骑士的人既困惑又愤怒，捷陨说着却是逐渐明晰过来。是了，正是同样自称千幻骑士，令安切洛斯·荻为之痴迷的龙绮樱。这个人和她何止是像，从相貌上来看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我当然就是千幻骑士。随便哪里来的龙绮樱怎么能是真货？”她冷哼一声，“你们都被骗了吧。”
　　红日流云皱起眉，捷陨也不由得陷入沉思。事实上龙绮樱的确来历不明，不过对于上位骑士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红日流云，捷陨也不清楚他们相遇之前红日流云都经历了些什么。看面前这个人如此坚定，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千幻骑士？可她为什么会在流云骑士塔底？龙绮樱又是谁？
　　谁知水木爵夜忽然问她：“莫非你是龙绮千幻？”
　　捷陨还在吃惊于水木爵夜的话，龙绮千幻却是哈哈大笑：“你果然认识我。我没冤枉你吧，你这法塔的走狗！”
　　水木爵夜苦笑了一下：“说是走狗……我不否认，只是彼此彼此，千击骑士不也同样为法塔办事……”
　　“你还敢提！”龙绮千幻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表情狰狞：“我们只是为了神之泪向法塔卖命，你却顶着水木的姓氏，用着水木家的传承，跟着水木琉璃替法塔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论走狗程度，我们可远远不及。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还不至于迁怒于你，我知道是琉璃骑士水木琉璃动的手，最多算到你的骑士身上。我只是惊讶于法塔居然还存在——法塔杀了为自己卖命的人，难道现在还有人拥护他们吗？”
　　“抱歉。”水木爵夜盯着匕首，“现在的法塔更加强大了。除了原有的骑士和银羽卫外，还有许多源师——他们这样称呼自己——和普通人为法塔效力。他们构成了法塔掌控下的另一个系统——佣兵系统。至于当年千击骑士的事情，”水木爵夜微微偏过视线，“法塔似乎是将千击骑士作为叛徒来处理的。你可能不太清楚，就连千击骑士死亡的消息都是法塔故意放出去的，”他被龙绮千幻的匕首逼得抬高头，“现在的法塔，已经再也没有对手了。”
　　“切，那个死心眼的龙绮千击？他怎么可能会背叛法塔！”龙绮千幻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那源世是怎么回事？源师又是哪来的？教廷呢？银羽峡谷呢？那八个家族呢？为什么现在只剩下法塔了！”
　　水木爵夜一愣，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既然你知道遗失一九九七年时千击骑士死亡，那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就不必多说了吧。那之后教廷被法塔彻底吞并，遗失两千年时银羽峡谷也彻底封锁。银羽骑士本人似乎是受了重伤，始终待在黑羽骑士塔内休养。第二年，八个家族的八王举办了源世祭典，将大陆正式更名为源世大陆，开始使用源世纪元纪年。那之后同骑士一样也会使用神之泪的源师就出现了。法塔一方没有了教廷和银羽峡谷的制约，自然是尽可能地发展、壮大自身。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使是八王联手，因神之泪等各方面因素的限制，恐怕也是无法战胜法塔的。”他向下按住龙绮千幻的双手，“如果你是在遗失一九九七年千击骑士死亡后就被抓起来陷入沉睡了，那么现在已经是六年后了。”水木爵夜有些哀伤地握住她的手说，“现在已经是源世三年了。你的骑士，千击骑士他也已经去世六年了。”
　　“——”
　　龙绮千幻的匕首咣当掉到了地上。就连她自己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水木爵夜拉住她的手让她没有瘫在地上，于是她抬起头来，长久而茫然地看着水木爵夜，最终从眼中滚出莫名的泪水来。
　　捷陨不知水木爵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龙绮千幻的。他只看到他紧紧地拉住龙绮千幻的双手，最后也缓缓跪了下来，面对龙绮千幻的泪水，张开双臂，无言地紧紧抱住了她。
　　水木爵夜让人无法看清表情地低着头，不发一语。
　　被水木爵夜抱住的龙绮千幻无力地靠在水木爵夜身上，先是无声地哭着，然后低低地呜咽了一会，接着又有些哽咽，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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