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63、心有千千结

　　看到我精神恢复了一些，警察叔叔便开始做笔录。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小案件，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压根不可能真的去查，若破案，只可能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歹徒再作案时刚好被哪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抓住了，顺带着招供出来。因此，做笔录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此时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后怕。手臂只能平放着，不敢动，一不小心碰着了，就疼得我龇牙咧嘴。因为失血的缘故，特别疲累，做完笔录，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便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礼辰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毛巾。病房里面没有开空调，几台上了年纪的风扇转得筋疲力尽，发出嘶哑的响声。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想想，还痛么？”

　　我这才想起，我的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下意识地动了动，还好，虽然还痛，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于是坐起身来，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口腔里又苦又涩，礼辰递了杯水过来，含了一口，想漱一下再吐了，却找不到垃圾桶，急得我捂着嘴呜呜直叫，幸而礼辰很快反应过来了，赶快抓过床底下的脸盆接了我的漱口水。

　　再喝一口水的时候却呛着了，咳得我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礼辰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眉毛拧成了疙瘩。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不仅西子皱眉美丽动人，帅哥皱起眉头，也会让人怦然心动。我竟然忍不住伸出了我那只完好无伤的左手，眼看着就要落在他英俊的脸上了，母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急急火火地奔进来，刚叫了一句“想想”就扑在我身上哭得一塌糊涂。

　　“妈，你压到我的手了。”伤处被母亲压到了，痛得我直抽冷气。

　　母亲慌忙放开了我，接过礼辰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眼泪：“都是妈不好，听说你受伤了，妈都急死了。心肝宝贝儿，伤到哪里？疼不疼？”

　　我滴娘啊，你还真是急慌了神了，手臂上厚厚的纱布不是明摆着嘛，能不疼么？不过她老人家都吓成这样了，我也只能勉力安慰她：“没事儿，妈，我命大着呢，小伤而已，死不了的。”

　　母亲捂住了我的嘴：“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

　　父亲竟然也来了，板着一张长脸，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站在母亲身后。看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大概是被母亲硬扯着来的。我受了伤，他应该一点都不难受吧？更不会心疼。对他而言，我比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还不如。

　　礼辰大概意识到了我的不快，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拉着他出去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心疼地问这问那，深恶痛绝了一番那个该死的劫匪，同时对福州城的治安深感失望。少不了又叮嘱我，大中午不要一个人乱走，晚上不要太迟回家之类的。不敢太打击母亲，我没把辞职的消息告诉她。

　　忽然觉得肚子好饿，母亲很是愧疚，说一急，都忘记给我带饭了，便要出去买。在病房里躺了半天，我早就受不了医院里的气息了，想让母亲带我出去吃饭，母亲却怎么说都不肯让我下床，只好作罢。母亲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方才出去了。

　　一个人安静下来，看着左右床的病人，竟然都是一副平静安然的表情，有一个竟然还自得其乐的掐着手指头笑，想必他们都已经住院好几天，早就习惯病房里的生活了。话说回来，在医院里面，不用操心工作，也没有生活琐事烦恼，连吃饭都有人伺候，想象之中日子应该是很享受的。不过对我来说，这样的生活毋宁死。什么事情都要别人代劳，感觉自己就像一尊活着的木乃伊。医生一直没说要住院多久，我心里头直打鼓。

　　礼辰走了进来。

　　“想想，怎么样，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他呢？”我问的是我爸，只是我不愿意称呼他。

　　“想想，有个事情，我刚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自作主张了。”礼辰拉着我的手，“我想，你跟你爸，是时候打开心结了。”

　　“我跟他？根本就没法沟通的两个人，能怎么打开？”

　　“很多事情，其实，实施起来并没有像想象之中那么难的，关键在于你肯不肯用心去做。”

　　“我已经很用心很努力了，二十几年了，换来的，却是越来越遥远的距离！你不会理解的。在他看来，我不但不是他的女儿，还是他的仇人，是一种折磨。”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礼辰伸手拨开了我的长刘海，摸了摸我的额头，柔声说道：“想想，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那一天看到你们争吵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来想去，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要先确定下，你们到底是不是亲父女关系。”

　　“这不是对我妈的不信任嘛！这是对我妈的伤害！我坚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妈！”我提高了嗓门。

　　“我也是担心伤害到妈妈啊，所以等她出去了才来跟你说的。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在母亲不参与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做亲子鉴定的。”

　　“亲子鉴定，有用吗？如果是亲生的，天生就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还会像仇人相见一般？如果不是，还有做的必要吗？”

　　“想想，你听我说。就你们现在的关系来说，做亲子鉴定，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而是必须。其实，你也想确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不对？现在，你不是也在怀疑，你们是不是亲生的父女么？这个结，不仅是对你们的折磨，对你妈妈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最痛苦的人，其实是她。做亲子鉴定，其实，也是为了证明你妈的清白。”

　　“可是，万一，不是亲生的呢？”

　　“你对你妈妈，就这么不信任吗？”礼辰扶着我坐起来，继续说道，“即使不是，也该了结了。我相信，你妈妈之所以一直坚持这段婚姻，也是为了你。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成人了，结婚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只要我们好好孝顺她，就一切都好，不是吗？”

　　“可是，他会同意吗？我爸那么要面子，又那么虚伪。”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说服他了。我刚才跟他出去，就是谈这个问题。”

　　“那就做吧。”

　　“我已经联系过了。明天早上，医生会过来采血。我刚刚问过老于，亲子鉴定只要几滴就可以了，不会影响你的伤势。现在你先不要跟你妈妈说这事。如果鉴定确认是亲的，就没必要说了，如果不是，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正说着，妈妈提着一个保温盒走进来：“小礼呀，你也还没吃饭吧，赶快先去吃饭再说。我给想想打包了稀饭回来。”

　　礼辰却不起身，接过了母亲手里的保温盒：“妈，你跑来跑去也累了，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还不饿，让我来吧。”

　　说着，扶着我坐正了，然后打开保温盒的盖子，准备喂我。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喂我吃饭？伸手就去抢调羹。礼辰把嘴凑近了我的耳朵：“别忘了，我们是新婚的夫妻哎。你坚决不让我喂你，你妈妈会怀疑的……”说罢还得意地冲我挤眼睛。

　　这家伙，算准了我的死穴，居然拿这个来要挟我。不过，我还真没办法反驳。老娘为我操心了一辈子，现在还在为我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搞了个骗局哄她开心，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让之前的千辛万苦付诸东流吧？也罢，看在他这么帅气温柔的份上，本小姐我就牺牲一次，让他为我服务一回吧。（汗，人家为我服务，怎么好像我还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