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59、幸福的路口

　　我现在在马路边。身后，一边是礼辰，一边是陈方，左右护法一样地站着。

　　马路上车来车往，奔流不息。我的表情复杂，心绪就像街道两旁的榕树根，杂乱无章地疯长。

　　我抱着双臂，看了一会车流，又仰头看着天空。厚厚层层的云堆集在头顶，使得气氛加倍的沉闷。我既不说话，也不看他们。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上司，虽然平时不甚喜欢，但是也不排斥，只是这么优雅的一个男人，竟然会因为我的一夜醉酒而爱上我，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地球开始倒转；另一个人，是我的假男朋友，假老公，只是他的体贴和照顾，有时候让我分不清真假，分不清楚我们是假结婚还是真结婚，分不清楚我们是假爱还是真的有一点点爱，我不敢相信，他会在他深爱了多年痴等了多年的女朋友面前吻我。那个吻，给我的第一个想法，是鱼儿直立行走了，鸟儿海底遨游了，而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很爱她？”右护法忍不住说话了。

　　“我……是的，我爱她。”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礼辰的语气里，还是有着些许的犹豫，和不确定。我听着，忽然觉得耳朵里有丝丝发凉。

　　“就凭着你犹豫的表情？你说你爱她，大概，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陈方有些得意的笑，“而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我是真心爱她，想珍惜她的。”

　　“爱是一个深入了解的过程，我之所以犹豫，只是担心自己对她了解不够深，爱得不够深。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努力爱她，呵护她的！”

　　“你想要呵护她，可是，你给了她什么呢？让她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让她喝醉了却没人陪？让她有家却不能回，一个人住酒店？”

　　“这两天，你都是住在酒店里？”礼辰抱住了我的肩膀，眼神专注地看着我，紧锁的眉，看得我都有种想哭的感觉，“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委屈。”

　　我看到稍远处，白衣胜雪的杨潞像一个仙子，亭亭玉立地站在灯下，拉长的身影显得分外的孤单。礼辰，应该是属于她的。而只有她，才算得上是礼辰的公主吧？

　　我推开了礼辰的手，表情冷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跟你无关。”

　　“你真的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应该弥补的，不是我，是她。你不是等了她两年了吗？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她才是你真正想去珍惜和爱护的。如果因为我，再次失去她，你会后悔一辈子。”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我拼命地眨眼，抬头盯着远处高楼上闪光的避雷针。我只是不愿意让他看到我眼里有泪，不愿意让眼泪掉下来。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违心。我是真的有点喜欢礼辰了不是吗？而我不愿意承认，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在还没忘记波罗蜜多的时候爱上他，我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自己，用情不专一花心萝卜一样的自己，可以同时爱着两个男人的自己。而我更没有伟大到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喜欢的人往别人身上推，我只是不敢相信，一个痴心苦等初恋情人两年的男人，能够忘记相恋十几年的她，在相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爱上我。我害怕这又是一个伤害。我承受不起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爱你，是的，几分钟之前，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在那一刻，忍不住吻你的那一刻，我确定，我是真的对你产生了感情！请你相信我，两年之前，我爱杨潞是一心一意的，现在开始，我爱你，也是一心一意的。两年的时间，可以消磨很多东西；一个月的时间，也可以发生很多奇迹。我和杨潞，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我只想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幸福的未来。你明白吗？”

　　我，可以相信他吗？

　　“喻想，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万步的距离，只要你走过这一步，我就会走完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礼辰说着，朝我伸出了双手。

　　幸福，真的仅仅一步之遥吗？

　　我还在测量着幸福的距离，另一双手也伸到我面前：“喻想，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我的为人，我的过往和现在，你都清楚。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决不会轻易说爱。向你求婚，我是下定了爱你的决心的。现在，只要你愿意接受，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温馨的家。家里，会有温暖的灯光，冒着热气的咖啡，还会有一个陪你看电视哄你开心逗你笑的爱你的人。”

　　哪一只手的手心，才有我要的幸福？四只手的掌心，我都只看到清晰的纹路。

　　“其实，幸福，是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杨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她的微笑，浅浅淡淡，只是长长的睫毛下，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呆呆地看着她。

　　“是不是觉得难以选择？你可以先想一想，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一个听起来很温暖的家？还是一份美丽而模糊的雾茫茫的爱情？

　　“看来，这是个很艰难的问题。我插一句话，两位先生既然都说爱她，应该都会尊重她的想法吧？幸福不幸福，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只有她觉得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现在她还看不出幸福的方向，为什么不给她多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呢？”

　　“喻想，如果你觉得很为难，现在还无法作出决定，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好吗？”陈方用力拥抱了我一下，然后松开手，“现在，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礼辰跟着说道：“不要再去酒店了，我们回家住，好不好？”

　　“你们两个人别争了，各回各家吧，我陪着小乔就行。”杨潞说着，搂着我的肩，又对礼辰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

　　杨潞带着我上了出租车。

　　“你住在哪里？”

　　“金广达。”

　　出租车在江滨大道上飞快地行驶。闽江两岸炫丽的灯光倒映在水里，如梦如幻。

　　“我明天就回法国了。”杨潞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脸上也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什么？才刚回来，又要离开？”

　　“就是回来看一看，大家都好，就放心了。”

　　“是放心不下礼辰吗？”

　　杨潞笑了笑，不说话。她这样的表情，让我很是难过和内疚。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对不起她。

　　“对不起。”

　　“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事情。”

　　“我跟礼辰，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就是假结婚而已，连结婚证都是假的。我已经决定退出了。今天晚上真的是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们也在这。”

　　“傻呀，刚才礼辰不是说了吗，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更何况，我现在在法国，已经有一个幸福的家了。你不要想太多了，嗯？”杨潞拉拉我的手，语气分外的亲热。

　　过了一会，杨潞转头看着窗外，继续说道：“其实，爱情最需要的是勇气。牵手需要勇气，分手也需要勇气。我跟礼辰相恋了八年，决定跟他分手、选择路斯教授的时候，我也痛苦徘徊了很久。但是，我并不后悔。我一直觉得，爱情是一种生命存在，也需要新陈代谢，直至升华到最佳的状态。所以，你也不必为结束的烦恼，为开始的不安。”

　　我陷入了沉思。

　　并不是想礼辰，或者陈方，或者波罗蜜多。不是想我该怎么选择。只是在想，杨潞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话？她真的不爱礼辰了吗？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道。

　　我打开车门，正要下车，杨潞叫住了我：“小乔，礼辰是个好男人。好好珍惜，希望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