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初夏》轻睫

48、我和父亲决裂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了。卧室的光线暗暗的，透过窗帘的缝隙，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亮光。耳边还有儿歌的旋律在回响，可惜我只记得头两句：“小蚂蚱，睡觉觉……”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好像是在阳台上睡着了，应该是礼辰把我放到床上的。

　　下了床，伸了伸懒腰，拉开窗户，一股强光照射进来，一时间眼睛都有些难以适应。

　　太阳挂得老高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立刻就被自己的口气吓倒了。什么味啊？赶紧去刷牙。

　　打开卧室的门，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其他房间门都开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没有人住过的痕迹。阳台上的零食袋子饮料罐子也收拾干净了。

　　瓜子薯片果汁都放在客厅的玻璃橱柜里。餐厅的玻璃推拉门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餐桌上放着的肯德基早餐，一杯牛奶，还有一份芝士蛋堡。不自觉地就笑了，我应该告诉他的，相比肯德基，我喜欢麦当劳更多一点。

　　餐桌中央还有一只黑白色格子图案的花瓶，一朵带露的白玫瑰羞涩地吐着芬芳。

　　牛奶杯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之前看到礼辰潇洒的签名，我还以为他是找什么高手设计的，并不觉得稀奇。现在，手心里的这一张字条上，是几行飘逸的行书：

　　喻想：
　　公司里还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下。
　　你起床后记得吃早餐。
　　婚纱我拿出去干洗了。
　　中午想吃什么就打电话给我。
　　虽然不是真的结婚，但是，我会履行在婚礼上的承诺，好好照顾你，呵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钢笔书写的字迹，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现在已经很少看见谁用钢笔写字了。

　　第一次觉得，肯德基的早餐其实也挺好吃。可是，我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幸福吗？

　　吃完早餐，书房里溜达了一圈，书倒是不少，可惜大半都是英文作品，我看不懂。CD架上，有《魂断蓝桥》的片子，玛拉迎着军车消逝的生命和罗依“我等着你回来”的深情呼唤还在我的记忆里酸涩地回放。只是，不知千帆过后，这般凄美不朽的爱情还会让我感动吗？我把碟片抽出来，塞进了光驱。

　　电影刚看了个开头，礼辰发信息过来，说他妈妈问我们中午要不要过去吃饭。婚后第一次见公婆，是不是应该洗手做羹汤？这还真是为难，我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把自己的担忧跟他说了。礼辰却说他家里有保姆，我们过去负责吃饭就可以了。

　　我还是有些担心，犹豫间母亲打电话来了，也让我们过去吃饭，不过，却不是心疼我，而是担心宝贝女婿的胃受到虐待，顺便让我去学习学习，试图把我培养成合格的家庭主妇。她老人家，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厨房么？曾经为波罗蜜多炒的那盘白菜的味道现在还让我心有余悸。无论如何，让我学做饭是不可能滴。

　　既然铁了心不下厨，去礼辰家也就不那么怕了，厚着脸皮就是。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跟礼辰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中午去我家，晚上去他家。现在想来结婚也挺好，两头都有饭吃，吃腻了就到外面去换换口味，

　　快中午的时候，礼辰过来接我。到了我家楼下，我打开车门正要上楼，被礼辰叫住了。原来后备箱里还有东西，礼辰想得真周到，还给岳父岳母准备了礼物。以为他要我帮忙一起提上去，结果却不是，他把两个袋子都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却来拉我。

　　也对，第一次回娘家，不亲密点，别人就该怀疑了。稍微犹豫了下，我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

　　果不其然，母亲打开门，第一眼看的，就是我们的手，然后笑容格外灿烂地绽放。

　　父亲坐在沙发上喝茶，并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也懒得跟他打招呼。礼辰却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虽然犹豫了下，脸有点涨红，还是叫了声“爸”。父亲居然对他笑了笑，招呼他坐下。不过我想这大概不是冲着他女婿，而是冲着他同事的老婆的表兄的儿子吧？

　　母亲把我叫进了厨房。其实饭菜大抵都备好了材料，该洗的该切的，都弄好放在一边了，也没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母亲叫我进去，只是让我一边站着，看她煎炒煮炸，学几手。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为了不坐在客厅看父亲那张脸，我还是乖乖在厨房门口站着，充当了一回传菜的小二。

　　“你们俩，准备去哪里度蜜月呀？”母亲总有操不完的心，饭桌上，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盘问。

　　度蜜月？其实我们一点计划都没有，因此，我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厄，这个，还没想好呢。”

　　“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我们哪里都想去看看，所以，还没最后确定下来。”礼辰赶紧接下了话茬。

　　“乔喻想，把你的项链摘下来。”

　　我今天穿了一条黑色V领的T恤，搭的是昨天李梧桐送的那条项链，当然，不是因为李梧桐，只是很喜欢项链坠子上那一虚一实两只蝴蝶而已。没想到居然被父亲认出来了。对父亲来说，昨天婚礼上我过于“出彩”的表现，自然是丢尽了他的脸，这条项链，刚好就成了他发泄不满的借口。
　　但是他只知道看我不顺眼，却不知道，我对他的话，也越听越不顺耳。爱是相互的，恨又何尝不是呢？所以，我并没有听他的，真把项链摘下来，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叫你摘下来你听到没有？”父亲发火了。

　　发火就发火吧，你不高兴我还更不高兴呢。于是我顶了一句：“凭什么你让我摘我就得摘啊？”

　　父亲大概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权威被质疑，心里很是不爽，也顾不得礼辰在场了，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谁生的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这句话你很早就想问了是不是？我也觉得，我不会有你这么虚伪的父亲。”我针锋相对。

　　父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抬起手就要打我。

　　打吧，我也不想躲了，打完，就彻底断绝父女关系，二十几年，我也受够了。我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

　　等了好久，却一直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礼辰用胳膊挡住了父亲的手臂。

　　“爸，现在喻想不仅仅是您的女儿，她还是我的妻子。”礼辰的语气，不卑不亢。

　　父亲愣了一下，手臂缓缓落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母亲坐在一边，眼里满是泪水在打转。

　　我看着母亲的眼睛，揪心一样地疼。其实她比我更苦。

　　“乔连益，我鄙视你！虚伪，自私，假情假意，伪君子！既然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何还不离婚？你觉得你这样做很伟大，很宽容，很善良，我们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吗？现在我告诉你，我和妈妈不需要你的施舍！我恨你！是你的虚伪，毁了妈妈一辈子的幸福！你说我不知羞耻，对，可是我的不知羞耻，还不都是你的虚伪造成的？！如果可以，我宁可没有你这样的爹！”

　　我是哭着喊出这番话的。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