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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果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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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打电话来让我过去吃晚饭,谎称报社聚餐,推了。
父母亲也住在这个城市,他们住在南端,我的小公寓在北端。因为跟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已经多年不在家里住了。大学的时候住校,寒暑假都在外面转悠,做些兼职赚赚外快。因为不太会花钱,大学四年省下的生活费加上逢年过节亲戚朋友给的红包,还有自己三三两两赚来的血汗钱,到毕业时累积下来居然有两三万。那时候的房价还不会太高,从母亲那儿又借了几万,按揭贷款买下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一年之后交了房,简单装修一下,算是有了自己的小窝。母亲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看,给我送些好吃的,或者帮我打扫打扫。父亲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活,他甚至连我的小公寓在哪个小区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不用看父亲的脸色,也不用跟父亲争吵什么,日子过得倒也自在逍遥,于是更懒得回家了。
挂掉母亲的电话时才发现肚子真的饿了,刚好美食频道的黎编送了一张新开餐厅的VIP卡,据说环境和口味都不错,于是约上苏里木,两个人一起出去饱餐一顿。
苏里木是我中学的校友,大学恰好又在一个班级,住一个宿舍,因为都是敏感多愁的巨蟹座女子,彼此惺惺相惜于是成为死党。毕业之后,我追求我的理想进了杂志社,未能如愿当记者满世界跑,反而成了娱乐编辑纯粹混饭刨食;苏里木则实现了她中学时代就树立的远大目标,进了一家港资企业,然后顺利地投入香港老板的怀抱,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舒服服的米虫。
这家新开的餐厅,名字叫“盗者”。苏里木笑说这餐厅的老板真有意思,看来这餐厅还是专门为咱开的。
我不解,问她是何意思。
“盗者,说不好听点,偷东西是偷,偷人不也是偷么?”苏里木一脸的坏笑。
“我不偷人,我只偷心。”笑过之后,盯着餐厅四周用作装饰的酒柜,我一字一顿的说。
“你以为你是楚留香呢?”苏里木笑话我。
我不是楚留香。我没有他的精力可以处处留情,我只对一个人用心。这个人,曾经是林睿,曾经是李梧桐,现在,空缺着,已经空缺很久了。我不愿意刻意去寻找。有些人总是很着急,着急幸福在哪个方向,慌不择路的时候就容易把伏地魔当作哈里波特,魔鬼掠夺了心魂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来。
“有时候,我觉得,我像是那酒柜里的酒瓶子,酒喝完了,瓶子就被扔了。即使一时没有扔,留下来当摆设,新的更新潮的酒瓶子一出现,也没有我的位置了。”苏里木很优雅地掏出一根烟,用她涂了蔻丹的芊芊玉指点燃了,合上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淡淡的烟雾,“CAPRI,你要不要也来一根?在大陆可还没见过呢,我好说歹说奉献了多少温柔,赵中瓴才从香港给我带回来两条。”
我看了一眼苏里木手里的烟,超细的烟身,仅仅比火柴骨大一点点。拿过白色的烟盒仔细端详,映入眼帘的是摇曳的符号般的花朵图案,我忽然觉得这图案像极了苏里木现在的样子,不,应该说,是苏里木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朵摇摆不定、芬香朦胧的花,现在花瓶里装满了水,可是假如有一天水干了,或者,花瓶倒了,她又该何去何从?再找一个瓶子立身吗?
不愿意再去想花与花瓶的问题,我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因为没有抽烟的习惯,我只是喜欢放在手上把玩,“苏苏,我昨天在聊天室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说说,怎么有意思?”苏里木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问他贵姓,他说他姓贵;我问他干什么的,他说他给党扛旗的;我问他上网干嘛,他说网海钓鱼;我问他钓了几条了,他说一条没有,太容易上钩的鱼儿他不要,他要的鱼儿估计还在北冰洋旅游。”我一边搅动着杯里的茶,一边笑着说道。
“这人,滑得跟泥鳅似的,你要小心些,可别没吃着鱼肉反被鱼咬一口。”苏里木弹了弹烟灰,良久才冒出一句话。
“哎,你放心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那么容易被骗啦。只是觉得他很好玩而已。”我有些不服气。
“你当然不是三岁小孩,你至少也有三岁半了。”
“菜来啦!饿死了饿死了,吃饭皇帝大,喂饱了肚皮才能长大。”知道苏里木说的有道理,可是有时候我就是不想听。
苏里木掐灭了烟,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很正经地看着我:“乔乔,其实男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上都是衣冠禽兽。这年头,发了财的母猪没有,发了情的公猪满网络都是,你呀,可别很傻很天真。”
“瞧你说的,我倒是想很傻很天真呢,只可惜希希看不上我呀,艳照门哪里是说进就能进的。”苏里木的最后一句话笑得我差点没喷饭。
“ONS听说过没?”苏里木问我。
“英语再差也猜得出来啦,one-night-sex么。”
“现在网络上最流行的就是这个。我敢打赌,网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有这种想法。我是无所谓,有合适的对象,满玩玩也不错。可是你呢?你觉得你玩得起么?”
“我为什么就玩不起?我只是不想玩而已。”我正很专注地要夹起一片牛肉,可是筷子太滑了,怎么夹都夹不起来,赌气似的,我跟那块牛肉比起了耐力,变换着各种角度去夹它,好不容易夹起来了,刚到嘴边却又滑落到桌面上。这一场人和牛肉的大战,最后以我的彻底溃败而告终。
“你还爱着林睿?”苏里木夹了一片牛肉放在我碗里。在情人面前,她小鸟依人柔弱如柳,但是在我面前,她却可以做一个成熟的大姐,假如她不抽烟不喝酒不画鬼魅的紫黑色眼影的话。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林睿了,不提也罢。”我有些黯然。
“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了,让我给他送套衣服过去。看他那副狼狈相,是不是你的杰作?”
“他自找的。”
“马大爷说了,事物是变化发展的,何况我们都已经出了校园,他都在这个社会混了多少年了,没有些变化才叫奇怪。”
“他以前是那样的坦率真实,可是现在呢,他不仅仅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他还非常虚伪龌龊!我只能说,我们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去了。”我的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溢出。
“就这还哭,还说你不是三岁小孩呢。”苏里木掏出手绢给我。她一直坚持使用手绢,说是支持环保,但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该不在于此吧,只是她从来不肯说。
“聊天室里的那位贵先生说,要保留心里的一方净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谈恋爱。我是不是真的应该重新开始一场恋爱了?”
“爱情其实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感觉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它可以把你骗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而你还傻傻的不知后退。乔乔,小心,别真的爱上这位贵先生。”
“我哪有那么傻,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啊?”我有些不服气。
“我们打个赌吧。”苏里木扬扬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怎么赌?”
“我赌你会爱上他,一个月之内。用我的米虫生活做赌注。”
“一个月之内?你的米虫生活看来来日无多了。”虽然这样说,我还是有些心虚,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水,“即使真的爱了,也是他先爱上我。”
“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看惯了凡尘俗世,什么情啊爱啊都不如权和钱实在,即使他跟你在一起,也不过是玩玩而已。”苏里木不以为然。
苏里木的这句话,勾起了我冒险的冲动。我忽然想跟自己打赌,用自己的感情做赌注。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假如我真的爱上他,他也真的爱我,那么,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是赢家;假如他只是抱着游戏的心态,而我却动了真情,我将会一败涂地,伤害会千疮百孔,除了自己,没有人会为我负责。这是一个很不合算的赌局,赢了,便赢得一段真爱,几年,或者几个月,甚至可能只有几天;输了,伤痕可能是一辈子。后来正是这个赌局,注定了我一生的命运,结局不单单是赢或者输,也改变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待会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双食记》,去不?”停了好一会,我才说道。
“他可能会过来。”苏里木指的是赵中瓴,包养她的香港老板。
“行,那就下次。”我会意地一笑,“服务生,买单。”
苏里木抢先掏出了钱包:“还是我来买吧,别为他省钱。”说着,两个手指头夹出两张粉色的人民币,凑到嘴边做了个飞吻的姿势,“还是人民币可爱啊!什么东西都越来越不值钱,只有它,只涨不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