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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幸福长什么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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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舒畅她娘执意请我吃饭,说是我救了她女儿,一定要当面谢我。心里想着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让她这么千恩万谢,还真承受不起,哪里好意思还去人家家里吃饭?但是黎舒畅生拉硬拽,拗不过她,只得去了。
吃完饭陪黎家二老唠嗑了一阵,又跟黎舒畅说了许多私房话,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我推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一阵烟味呛得我咳嗽不止。打开灯,苏里木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茶几上,浅底雕花的水晶沙拉碗装满了烟灰烟头,旁边散落着两只红色的烟盒子,烟盒上的两头大熊猫跟我放在沙发上的那只蠢笨的大熊猫似乎正在亲密联谊,遥相呼应。
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烟雾缭绕里那个穿一身黑裙子的女人,真的是特立独行、高傲美丽的苏里木吗?
抽烟的女人,都是有心事的。苏里木虽然平常也抽烟,但是她从来不碰味道浓烈的男士香烟,她只乐衷于各种口味的女式烟,爱昔,或者大卫杜夫,还有卡碧,都是她喜爱的品牌。我摘了她唇间的烟,掐灭了,然后给她倒了杯水。
虽然颓废消极,苏里木并没有忘记她的宣言:即使伤痛,也要美丽着。她脸上的妆容依然很精致,眉毛和眼线画得一丝不苟,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散粉,依旧妖艳鬼魅。只是唇彩的颜色有些掉了,应该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掩饰不住的是眼神,有些黯然有些倦态,让人看着心疼。
“我和赵中瓴,拜拜了。”苏里木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然后用惯常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你爱上他了么?所以这么郁闷?”
“没有。”苏里木吐出两个字,起身去了厨房。半晌,拿来一瓶葡萄酒和两个高脚杯。酒是2001年的法国波尔多,忘记是什么时候谁存放在我这儿的了。因为平常不喝酒,那瓶波尔多被放在橱柜的某个角落里,都被我遗忘了。
苏里木把杯子斟满了,递给我一杯。又打开电视,却只是不断地按来按去,好像哪个频道都看不顺眼。我没出声,等着她自己开口。
“赵中瓴他妈的有了新欢了。”苏里木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倒得很满,都溢出来了。
“赵中瓴迟早都会有新欢的,你难道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么?”我呷了一口酒,“大姐,你难道忘记了吗?他可连我都想勾引,还下了不小的诱饵哦。”
“若是你,我就拱手相送了。”
“是韩雪儿吗?”我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赵中瓴的手,和韩雪儿的腰,“那天,我看到他们一起逛宝龙了。”
“他们俩,我早知道了。韩雪儿对赵中瓴,就像我对陈方,都只把对方当作一次性杯子而已,用过了,便只是毫无意义的废物。如果是韩雪儿,我还不会这么生气。”
“那又是谁?”
“小暖。是小暖!你想不到吧?竟然是小暖。我没有想到,乔乔,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知道有一天赵中瓴会厌倦了我,有一天我会被替代,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替代我的人会是小暖!”苏里木想笑,但是笑不出来。酒在她的胃里翻滚,然后,“呕”地一声,吐了。
我想起那个叫做小暖的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有着纯净笑容的女孩。想起她穿着雪白雪白的汉服,站在书吧的老式书案后面,埋头整理书籍,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好像一块黑色的瀑布。想起她对我说“练练书法吧,写写字,心情就会平静下来了”,声音柔和,舒缓,如小桥流水潺潺,她把毛笔蘸饱了墨,然后递给我,那只手,白皙,细嫩,指如削葱根。这样的女孩,不用说赵中瓴,我看了都有些动心。
我轻抿了一口葡萄酒,劝慰苏里木:“女人,总要屈服于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地转过,青春的颜色自然日渐暗淡了。即使拼命挽留,也是留不住的。年轻就是资本,而我们已经所剩无几了不是吗?小暖,比我们都要年轻好多。”
“我不是怨怼被取代,我只是恨,为什么取代我的人会是她!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吗?我在逛商场,她偷了我的包,被便衣警察抓了个正着,都快被送到派出所去了!她求我,她说黑心老板卷了钱跑了,欠着她半年多的工资,说她男朋友还等着她寄钱交学费,说她要是被抓进去,她男朋友就失学了,我当时特别感动,你知道吗?我感动,居然还有这么无私的爱情,还有这么纯真善良的女孩,居然还有人这样傻傻地为爱情付出!所以我就跟警察求情,我好说歹说,还被警察批评了一顿。我跟着去派出所做笔录,然后,我又花钱把她保出来!她说她没有工作,她不想去工厂,太辛苦了还赚不了几个钱,动不动还被拖欠工资,我就让她到酒吧里帮忙,给她安排了最清闲的工作!我每个月按时给她发工资,发奖金,带她逛商场,买衣服,买化妆品,教她穿衣打扮,教她化妆保养,我哪点对不起她了?我不要求她感谢我,可是,至少,她不能反过来伤害我!被偷的人保释小偷,给小偷安排工作,还把小偷当自家人对待,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很可笑吗?现在这小偷还不仅偷了我的钱包,连我的男人也偷走了!我真是自作自受!”苏里木一口气说完,跌坐在沙发上。
“善良本没有错,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只是,这玫瑰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的,送错了人,他反而会用玫瑰身上的刺,来刺伤你。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农夫砍柴回家,在路上发现了一条冻僵了的响尾蛇。农夫看着它可怜,于是,解开坏,把响尾蛇揣在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它。过了一会儿,响尾蛇慢慢地苏醒过来了,但是它恢复了本性,狠狠咬了农夫一口。农夫中了蛇毒,他奄奄一息,临死的时候才醒悟,他怜惜恶人,可是恶人的本性难改,不会怜惜他呀!做好事要有个度,不能让同情心泛滥成灾,否则,受灾的只会是自己。”我拍了拍苏里木的肩膀。
“你说得对,是我看走眼了。我忘记了,小学课本里,还有东郭先生和中山狼的故事。”苏里木放下酒杯,又点了一根烟。
“别抽了。”我拿过她的打火机,“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小暖都已经搬到别墅里去住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跟赵中瓴摊牌了。你知道情人和妻子最大的区别在哪吗?男人出轨的时候,妻子可以吵,可以闹,可以抗议,但是情人不行。情人根本没有这个权利,法律是不会保护情人的。我能做的,只有争取更多的钱!”
“可是,赵中瓴有那么好说话么?”我不禁替她忧虑。
“赵中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说他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他要我净身出门。”苏里木冷笑着,“可是我也不傻。我手里掌握着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孰轻孰重,他不能不权衡。”
“你不怕他报复么?”
“报复?乔乔,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三楼酒吧真的是靠他才开起来的么?再说了,他有多少家底儿我都清楚,我要的那点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毫,他也犯不着报复。”
我起身去削水果,做了一盘水果沙拉。
苏里木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翘着兰花指,优雅地用牙签挑起一颗红提子,说道:“现在,我又是自由人了,其实也该是很开心的事,是不是?一间生意不错的酒吧,一辆车,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也够我潇洒地过一阵子了,飙车,旅游,泡帅哥,爱干啥干啥,人生之乐趣,莫过于此啊!”
我正要说话,波罗蜜多打电话过来了,赶紧接电话先。
“想想,睡觉了没?”
“没呢。”
“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我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才怪呢!”
“早上喝牛奶没有?”
忽然觉得他比我娘还啰嗦……不过,我似乎并不厌烦:“喝了,谢谢你哦!”
“嗯,你准备怎么谢我?”
“这个问题,你让我考虑考虑,研究研究,琢磨琢磨……”
“那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告诉我啊!我明天会开完就回去了。”
“我举双手双脚欢迎壮士凯旋归来……”
波罗蜜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还举双手双脚,倒卧的乌龟哦?我又不是出征打仗,怎么凯旋哎?”
“君不知,口水战是最激烈的战争么?你开会都开了大半个星期了,战争一定很惨烈,哈哈。”
“好了,我先休息了,明天还要继续作战呢。你也早点休息,不许熬夜哦。”
“知道了。晚安。”
挂了电话,发现苏里木正用非常专注的眼神看着我,放电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得我浑身发抖,毛骨悚然。
“你上辈子巫婆转世的么?还是妖精再生?这么恐怖。”我抱着她的肩。
“没有,我在看坠入爱河的小女人,顺便考察下幸福长什么样子。”
我真佩服苏里木,人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苏里木变脸的速度比老天爷和小孩子都来得快,翻书似的,一个小时前还在烟酒里堕落,郁闷和愤怒充斥着她的心怀,现在却好像什么都忘记了,还有心情八卦我。我心里祈祷,但愿她是真的开解了吧!
“来日方长,你慢慢考察吧。另外,你更需要研究的是,怎么样才能找到你的幸福。现在,我们最大的幸福,应该是洗澡睡觉!”我拍了拍苏里木的脑袋,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