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4、Ⅰ-4

　　“嘻……”
　　“嘻嘻嘻——”

　　一串轻如微风的笑声飘过赫格的耳畔，他的耳朵动了动，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一个队员茫然地问道。
　　赫格皱紧眉头：“笑声，方才我听到有人在笑……”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队、队长……你别吓我，这种地方谁会笑啊，我、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啊？”一个年轻人苦着脸色说道。
　　哪个正常人脑子有毛病，会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啊，除非是——

　　“嘻嘻……”

　　正当所有人都避免想到某种让人胆寒的存在时，那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如同久不上油的轴承，这群佣兵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朝身后看去。

　　长而幽深的走廊中，只有壁上的魔法灯莹莹地发着光，照亮挂满了画像的青砖墙壁。
　　什么也没有。

　　“呵、呵，应该是听错了，我们快走吧！”一个佣兵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所有人从极度的紧张中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赫格当机立断道：“走！”
　　但是他的命令被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所淹没——

　　“嘻嘻嘻嘻……”
　　“嘻嘻……”
　　“嘻嘻嘻嘻嘻……”

　　难以分清性别的笑声再次响起，由少至多，渐渐变得尖利高亢，汇聚成刺穿人耳的、扭曲的噪音。
　　所有人都伸手捂住了耳朵，即便如此，那魔音仍能深入脑海之中，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好疼——头要炸了——”
　　“法师！你快想想办法啊！”

　　作为被求助的对象，法师的体质连战士的一半也比不了，此刻已经惨白了脸色跌坐在地上。听到别人朝他呼救，法师愤恨地喊道：“这是灵魂攻击！而我只是个元素法师！元素法师！”
　　法神在上！他当初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儿！要知道这是群没本事还要作死的莽撞混蛋，当初就不该搭理他们才对！
　　此时此刻已经忘记了是自己当初因为贪财才急急忙忙接下任务，法师在心中只剩下抱怨。

　　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而一直奋力抵抗着这种精神折磨的人们此时已经虚弱无力，脸色惨白。

　　“呕——”有人忍不住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胃部的抽搐叫他四肢瘫软，为了防止自己摔倒，他的手指狠狠扒住了墙上的相框。突然，一阵粘腻的感觉拂过他僵硬的手指。
　　佣兵奇怪地抬起头，相隔不过半米，正对上一张肤色惨白，双颊却丰润粉红的面庞。
　　那张诡异面孔上有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过分弯曲的弧度并不会让人联想到温柔多情的双眸，相反只会让人背后发寒。
　　“——！！”他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差点晕过去。喉咙在紧张干涩之下已经无法发声，透过声带震动传出的只有“嗬嗬”的气音。

　　旁边头仍在眩晕的同伴注意到他的异常，一把扶住了他瘫倒的身体，问道：“怎么——！”
　　他的视线余光同样注意到了怪异的人脸，顾不上细看，一边拉着人后退一边大喊道：“大家注意！快看墙壁上！”
　　本来仍没从声音攻击中缓过神来的众人，此时全都警惕起来。出生入死所养成的本能仍未抛弃他们，所有人都撑起身体跳离原地，这才有余裕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
　　随后所有人都被吓得头皮一紧。

　　只见方才还空空荡荡、别无它物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影影绰绰的人脸。
　　那人脸似乎是从墙壁上生出来的一般，只能看到头颅和脖颈。男女老少皆在其中，无一不带着精致的妆容，惨白的抹了粉的脸上两朵红彤彤的腮红，有着细长的眉眼和标准的社交微笑，全部都面对着佣兵小队的方向，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是、是画像！”一个弓箭手眼尖地看到了诡异人脸脖颈所连接的真正位置，这些人脸都是从画像中探出头的死物。
　　那就说得通了，那远比正经的鬼魂看上去更加冰冷而怪诞的模样，正是因为它们从来就不是人类。
　　但这反而让所有人都更加的毛骨悚然。
　　在这之前，谁能想到画像里面纸片似的人物会如同幽灵一般探出头脸凝视着你呢！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阴风，呜呜地刮过长廊。
　　那些人脸发出“哗啦哗啦”的纸片抖动的声音。五官带起波浪，看起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人们的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从画像人脸那微笑的嘴里传来了幽怨的话语：
　　“没死呢……”
　　“还活着……真讨厌……”
　　“好寂寞……来作伴啊……”
　　“嘻嘻……嘻嘻嘻嘻……”

　　“跑！快跑！”打那熟悉的笑声再次响起，赫格的脸色就是一沉，他招呼着队员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赶紧离开。
　　还跌坐在地上的法师险些尿了裤子，颤着声音叫道：“别丢下我！救救我！”
　　路过他的一个男人把他甩到背上，立刻赶了上去。
　　身后，人脸还在轻轻的摇曳，口吐怨声。仿佛野火燎原，一路上的画像都从数百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探出它们偏平的脑袋，伸长脖子朝着赫格他们幽幽呼唤……

　　“躲到屋子里！快点！”
　　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面冰冷的墙壁，赫格当机立断，打开左手边的一扇大门，闪身躲了进去。
　　身后的队员们顺着他的指引，依次进入房屋，最后一个人“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那些纠缠不休的人脸隔绝在大门之后。
　　而随着这声闭门的钝音响起，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亮起了两点烛火，照亮了门口的方寸之地，接着又是数声破空的轻响，烛火从门口一直亮到房间深处，把一间屋子映照的宝光四射、富丽堂皇。

　　已经被无所不在的怪异现象折磨的杯弓蛇影的众人，在屋子亮起来的那一刻就绷紧了神经。
　　他们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灵异事件。
　　但是等待了许久，除了蜡烛依然在默默提供昏黄的光源之外，这间屋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它安静、华美，甚至因为烛光而显得温馨可爱。
　　大家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了精神去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的布局。

　　显而易见，偏于粉色的家具陈设昭示着这件卧室属于一位贵族少女。她的地位必定不低，因为屋中摆设的器具都是金银所制。

　　一个佣兵拿起手边的琉璃花瓶，仔细打量上面精致的花纹，迟疑道：“难道我们已经进到主墓室了吗？”
　　另一个人否决道：“不可能，这里不是主卧，怎么会是主墓室？”
　　“肯定不是。墓里这么凶险，要真的是主墓室，现在咱们哪里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
　　“对啊，再说这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的房间，估计是当家人受宠的女儿吧，才会把她的房间布置的和真的一样。”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论出了结果，之前一直都在逃亡的佣兵们这才想起自己下墓的真正目的。
　　珠宝的价值刺激着他们的大脑，他们暂时放下了恐惧和疲惫，认认真真地摸索起房间里的各样宝物来。

　　“瞧瞧这个！”一个高个儿剑士举起了桌上的八音盒叫道。纯银打造的盒子上镶满了各样宝石，精湛的工艺即便是放到现在也能卖出高价，更别提它还是古董了。
　　其他人瞧着都发出惊叹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小个子的乔治没有加入到搜宝的队伍中去，他注意到队长赫格面上的忧虑始终没有消退，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赫格看了他一眼，这位年长的队长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逸而放松，他的脸上充满悔意：“我不该盲目带你们下墓，现在加帕、杰克他们都死了……”
　　“这不怪你，老大，当初是我们投票一致决定要来的。只要我们接下来小心点，我会找到正确的路线回到盗洞，一切都会结束的。”乔治安慰地拍了拍赫格的手臂。

　　“哦！天呐！老大！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个！”
　　两个人的交谈刚刚结束，队友呼唤他们声音便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赫格和乔治对视了一眼，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怎么了？”赫格一边走一边问道。
　　他发现所有的人们此刻都聚集在卧室深处唯一的一张精美大床前，这让他有些微妙的皱起眉头。
　　等到他走近床边，率先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却是床头后面的一副等身画像上。
　　那画上所描绘的是一位站在花园之中，凝视着前方的妙龄少女。画师手法十分精妙，将少女画的惟妙惟肖，无论是她眼角的泪痣，还是肩上的纹身全都分毫毕现。她的眼睛、身上带的首饰全都用钻石镶嵌，整个人在灿烂的宝光中散发出朦胧的美感。

　　因为门外那群画像人脸的阴影仍在，赫格总觉得这幅画充满了阴郁而邪恶的气息，即便它的背景阳光灿烂、花团锦簇。
　　但是赫格紧紧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他终于把头低了下来，转向围成一团的队员们，和他们所注视的东西——

　　原来那并非是一张真正的床，而是用黄金和钻石打造而成的，有着床铺外形的巨大宝箱。之前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床单，所以没有人发现。但是不知道是谁将床单掀开，露出了床铺真正样子的同时，也显露出宝箱之中满满的各色宝石和精致饰品。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蔷薇公主之匣——在儿童之间流传的童话里，有这样一个故事：美丽的蔷薇公主受尽宠爱，肆意妄为。她偏爱宝石，所穿所用皆要镶嵌上贵重的宝石才行，她甚至还要睡在宝石之上，就要五百名工匠连夜为她打造出像床一样大小的宝石之匣。

　　摇曳的烛火映照下，珠宝们折射出瑰丽而梦幻的色泽，让本就因搜索宝物而红了眼的众人流露出痴迷的神色。
　　但是刚刚走过来的赫格与乔治却刷的一下白了脸色。
　　乔治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想我们都错了。”

　　他们以为这里并非城堡主卧，绝不可能是墓主人所藏身的地方，所以放任队员们四处搜罗。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如果不是卧室主人已经死亡并且埋葬于此，那么谁舍得叫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暗埋于土壤之下？
　　但是用于睡觉的床铺除了宝藏空空荡荡，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会在哪里呢？
　　——赫格猛地抬起头看向墙上的画像。

　　画中美人的眼皮不知何时已经垂下，钻石做的眼睛在烛光之下反射出刺骨的冷光，将视线投向沉迷财宝脸颊通红的人们。
　　在赫格的注视中，画的边沿渐渐收缩卷起，扯离画框的时候发出裂帛之声。少女的身影渐渐变得立体，仿佛她本人将从画中世界走进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