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繁花（重生）》薰风南至

9、简煜城

　　简言伸手接下片片雪花，摊在掌心，片刻，雪花化水，抖落水珠。简言对蔓蔓道：“今日就到这儿，回府。”

　　雪越下越大，简言蔓蔓主仆出门时因没下雪的缘故，并没有带上伞。回来这般天气，简言也不找个地方躲躲雪，而是领着蔓蔓，缓缓向相府的方向回去……

　　下人见自家小姐回来，头上肩上白花花一片，吓得不轻，连忙领小姐回房去换衣服暖手。

　　路过花园时，简言见雅楠和兄长，夫人在雪地里玩得正开心，也没有去打扰她几人，自己悄悄回房了。

　　蔓蔓找来替换的衣裳，给简言换下。下人备了热水，给大小姐洗澡，等全弄完，雪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简言出了房门，去找在雪地里玩耍的雅楠。

　　来到花园，人却不在，只留下一个堆得歪七扭八的雪人。也不知道谁给她的碳，被雅楠黑乎乎的嵌在圆球中，园里的枯枝被她拿来做雪人的“手”。简言轻笑出声，小孩子，总是喜欢在冬日下雪的天气里，推个雪人和自己做朋友。

　　和当年的自己一般……

　　那年的雪地里，大庆右相简靖易把自家宝贝带回家后，也是像今时今日的这般天气，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右相下朝带回在宫里陪读的自家女儿，大雪纷飞，京城的街道上人熙熙攘攘。右相抱着自家受伤的女儿，用手护住女儿的头部，把简言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帮她抵挡纷飞的雪花。

　　一路匆忙，赶回了家。

　　那日，简言望见自家院内厚重的积雪，即便是刚受伤，在见到无人打乱的积雪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玩耍一番。

　　简靖易本不想让女儿再在雪地里玩，本就刚受伤，若是在被冻到或者磕绊到，那还不得心疼死。

　　简靖易护女心切，可也很溺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那日，右相放女儿在园里玩雪，并且亲自陪她玩，玩心早已盖过简言受伤左眼的疼痛感。简言拉着自己爹爹在雪地里滚雪球，她跑到无人打扫过的地方，捧起细碎柔软的白雪，洒向空中，同雪花一同落下。

　　欢笑声回荡在当时那略显空荡的相府中……

　　堆雪人是简右相手把手教会简言的。右相说，当年令仪的娘亲也曾堆给你看过，令仪恐怕没有印象了吧。

　　雪地里玩得正开心的简言，并没有留心到爹爹的话。

　　后来，简言伤好，继续进宫陪读，拉着凌烨学会了堆雪人。

　　就在那时，两个孩子冬日里最期待的事，恐怕就是一起携手，堆一个雪人了罢。

　　事隔经年，如今人已成长，一个是翩翩少年郎，一个如花美眷，年华正好。

　　有下人来请简言，说是凌烨到相府做客，请大小姐过去。

　　一听是凌烨，简言本能的想要避开他。既然决定和你五皇子再无瓜葛，那就没有要相见的必要了。

　　可奈何，简言无意，凌烨有情。

　　家父在场，不去也不合规矩。

　　简言踌躇着，缓缓往前厅去了。不巧，简右相在，夫人在，雅楠在，简言的长兄，煜城也在。

　　简煜城，不是简言的亲哥哥，也并非简右相亲生。据父亲说，煜城是外头领回来的，当时还年轻的简右相，因得命去平反时，无意发现的遗孤。见他弱小可怜，怜悯之心起，遂带回府中独自扶养。

　　当时简靖易还不是当朝右相，不过是在朝为官，还未居高位。

　　简言对这位长兄，不算亲切，也不疏远。儿时他也曾照顾过自己，只因是在外求学，所以二人见面时日不多。后来中了科举，方才回朝为官。

　　平日里朝中事物繁忙，他比不得自己这个右相爹爹，每日只需按时上下朝。自己的这个长兄，入朝为官不过两年，自然事物是要繁忙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之多自不用言喻。

　　所以简言见到他的时间，少之又少。

　　今日见了，简言给右相及夫人行过礼后，第一个打招呼的就是煜城。

　　众人坐着，简言自寻了一个空位坐下。小雅楠就跑向前来，一把抱住了简言的腰，想要爬上简言的膝盖，坐在她的腿上。

　　简言把雅楠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雅楠长胖了，长姐都快抱不动你了。”简言打趣雅楠道。

　　本来很开心的雅楠，听到自己长胖了，瞬间就鼓起腮帮子来。气鼓鼓的样子，对着简言道：“我才没有长胖，娘说雅楠长大了，比前些日子要高些，所以雅楠才重了。”

　　简言听得小雅楠一本正经的解释，也不再逗她了，只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怪不得近日里雅楠长高了不少。”

　　这下简雅楠心满意足了，用手玩着简言袖口，开口说道：“今日下雪了，长姐没回来陪我玩。”

　　“可雅楠也不玩得很开心吗，有你娘亲和兄长陪着。”

　　雅楠点头，似乎并没有把简言没及时回来的事放在心上，而是说道：“是呀，我们还堆了雪人呢。”

　　“我看到了。”简言帮雅楠顺着头发，轻轻抚摸着雅楠的头道：“方才我过来时看到雅楠堆的小雪人了，很可爱，和雅楠一样可爱。”

　　“真的吗？”雅楠乐得手舞足蹈，险些从简言的腿上跌下。

　　简言用手及时环住雅楠的腰，把两人的距离拉近，这样也稍微安全些。

　　“真的。”

　　简言同雅楠说着话，凌烨也只是在一旁看着。简右相自觉有不妥之处，叫女儿给凌烨打个招呼。

　　“咳咳，令仪，五皇子还在。”

　　简言自然知道五皇子凌烨在，家父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同他打个招呼，别有失相府风范罢了。

　　可简言实在不想。

　　“见过五皇子。”简言开口到。

　　凌烨也只是对着简言点头表示一下。

　　“不知五皇子今日来，所谓何事？”简言问凌烨，既然他不说话，那就只能由自己来问，没人会无事去登三宝殿。

　　凌烨也只是笑，唇角一勾，没人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明日便是皇后娘娘生辰，父皇在御花园设宴，我前来相邀，相府各位明日可前去赴宴。”

　　说到赴宴，简言面色瞬间暗了下来。此时凌烨正看着简言，为避免凌烨看出自己面上神情，简言把头转向右相。

　　“既然皇上设宴同庆，五皇子亲自来相邀，想必我这老臣啊是必定是要去的。”

　　简言没说话。

　　“皇后娘娘还相邀右相各位家眷前往，说这样显得热闹些。”凌烨说这句话时，虽是面对着简靖易，可眼神看的，确是简言。

　　简言有意避开凌烨的目光。

　　简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前世，也是在皇后的生辰日，她和凌烨的婚期就是这天定下的。

　　当时自己有多幸福，简言还能深切的感受到。那日简言坐在右相身旁，皇帝宣布日期时，简言偷偷看着凌烨，恰巧凌烨也在看自己，对上凌烨热切的目光，简言羞红了双颊，想着，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美梦易碎，好景不长。

　　明日自己自然不能去。去就意味着一早就要做准备，就没时间去看萧先生了，还有衣裳，也不能给萧先生了。

　　简言大意了，居然忘了还有皇后生辰的这个岔子。

　　当朝皇后，是凌烨的养母，懿贵妃仙逝后，凌烨由皇后扶养。

　　皇后无子，前收养了如今的太子，后又收下凌烨为子，虽皇后不曾有过子嗣，对两个儿子，倒也是尽心尽责的。

　　皇后简言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那日的寿宴上，提出两人喜结连理的是她，自己嫁给凌烨时，也曾给她磕过头……

　　简言只能想起这些，再多的交集，除了嫁给凌烨例行进宫给她请安之外，并没有过多的相处。

　　凌烨也不曾在自己面前过多的提过皇后，提到更多的，是自己的生母懿贵妃。

　　明日怎么办，简言有种莫名的从容。要么不去赴宴，要么在皇后提及时，明确拒绝就好。

　　能去皇家的宴会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对于各位达官显贵家，能得皇上御赐良缘，是三生修来的福分，祖上都是要添光的事。

　　可简言打心底里觉得无所谓。不管是嫁给凌烨还是别的什么人，御赐良缘，简言不稀罕。

　　这时凌烨站起身来道：“我该回去了。”

　　见五皇子要走，眼看又是要到用晚膳的时间，凌烨不是外人，简右相道：“留下来用过晚膳再回去罢。”

　　简言抿了抿嘴，闭上了眼睛，片刻又睁开。

　　凌烨客气道：“谢右相好意，只是凌烨还有事脱不开身，还望见谅。”

　　既然凌烨都这样说了，简右相也没有要再继续挽留的意思，遂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挽留了。”

　　“不必客气。”凌烨说罢，转身要走。

　　这时简靖易似乎想到什么，对简言道：“令仪，去送送凌烨。”

　　简言就知道，右相会这样说。

　　也不驳了自家父亲的意思，简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凌烨道：“五皇子请。”

　　凌烨也随简右相的意思，等简言送自己出去，这样正好。

　　两人并肩，一同跨过正厅门前的坎，一同下了阶梯，穿过花园。本不长的一段路，简言却觉得是自己走得太慢，平日里明明不用这么多时间的。

　　简言没有半分想要说话的意思，也不觉有何尴尬，毕竟是面对自己不上心的人。

　　若是搁在前世，凌烨同自己说一句话，自己都紧张得不行，却偏偏还要做出镇定的样子来好好同他说话，生怕凌烨察觉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简言也不能否认是因为紧张羞愧才这样的罢。

　　你看，多爱一个人，就多想在他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今时不同了。既然不上心，何来尴尬一说。

　　“儿时……今日一般的天气里，令仪你总是喜拉着我同你一起堆雪人。”

　　人呐……总喜欢追忆往事。

　　“是，当年堆雪人，还是我教你的。但每次，你的雪人都堆得比我好看，也比我的高大。”

　　凌烨笑笑。

　　“雪人是爹爹教我堆的。”

　　前世简言也同凌烨说过，雪人是爹爹教会自己堆的。简言不知道凌烨听进去没有，是否也同儿时，爹爹给自己说娘亲也曾堆给自己玩过，自己明明听到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令仪给我说过。”

　　简言前世，一共说过两次。第一次在教凌烨堆雪人时说的，另一次在婚后，自己拉着凌烨陪自己赏雪的时候。

　　如今简言提到，不多不少，正好同前世一般，给凌烨说了两次。

　　他还记得……

　　如果简言没有重生，凌烨上一世也不曾给过自己绝望。简言想，这般男子，即便不管是多少世，自己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嫁给他。

　　可人呐，往往是受伤之后才会学乖，才会学着避开荆棘，让自己少受些伤害。

　　“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简言心底似被异物堵住般，让她难以呼吸。

　　“怎么会忘呢，那是你最宝贵的记忆吧？既然是你宝贵的记忆，那在我这里，也是宝贵的。”

　　凌烨记性一向好，他会记得自己生辰，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自己怕什么动物，关于自己的一切，凌烨恐怕是最清楚的。

　　自己何尝不是，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相互倾慕，琐事了熟于心自是应当。

　　记得，和去为你做点什么，是两回事。

　　“许是两家相处得太久，又是最好的朋友。”话说一半，简言并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

　　意思凌烨自然懂，只不过是看破不捅破而已。令仪她想同自己解除即将结成连理的关系。

　　可凌烨更相信，简言是爱他的。不知她近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反悔说要解除关系，拿自己做朋友。

　　有言语来消磨时间，很快便到了大门前。

　　简言送到此处就差不多了。

　　停下脚步，简言直视着凌烨的眼睛道：“我就送到这里，路上小心。”

　　“明日你会来吗？”

　　凌烨指的，是明日的宴会。他怕简言推辞掉，避而不见。

　　简言犹豫了，不知如何作答才最为稳妥。

　　“我来接你可以吗？”凌烨继续道。

　　这就等于让简言没有退缩的机会。

　　他来接自己，想必是一早就会来。那自己就不能去看萧先生了，简言想，这当然不行。

　　“不必了，明日我会到的。”

　　简言拒绝，凌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好……”

　　眼看着凌烨离去的背影，简言没有在门庭前多停留一刻，转身便回府中去了……

　　晚饭简言没吃，她知道自己如若去用膳，父亲一定会叫自己去书房谈话，所以为了避开这一切，简言索性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

　　刚入夜，该来的还是来了，来的不是简靖易，而是简言长兄煜城。

　　他给简言送来一碗粥。

　　得知来人，简言没有避而不见，对于这个哥哥，简言还是有亲切感的。

　　“兄长你朝务忙完了？”

　　煜城点头，他本就话不多。

　　“我说嘛，你没忙完怎会给我送吃的来。”

　　“你不吃晚饭身体终究受不住，就是因为这样你身子才这般弱。”

　　简言吐吐舌头，接过简煜城手中的粥碗，喝了起来。

　　“你是故意不去用晚膳的罢。”

　　简言也不隐瞒，点头。

　　“看你饿成这样。”

　　“那爹爹还不是叫你来了？”简言抬头，笑对简煜城。

　　“你明日还要去那涧清园子里听戏？”简煜城问道。

　　对于自家妹子的这个爱好，在相府上下，从来都不是秘密。

　　“不然呢？”简言低头喝粥。

　　“你不会找个借口不去赴宴吧。”

　　“不啊，我去，我答应过五皇子要去的。再说了，我不去，逃得过爹爹那关吗？”

　　这是简煜城奉命来，正想要的结果。

　　“那你可知道，明日会遇到的事？”

　　当然知道，简言比所有人都清楚，可是自己不能说。

　　简言摇头。

　　“你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简煜城本不该同简言说这些，女子出阁的问题，自然是要自己娘亲来同她说。可简言自小没了娘，夫人现在又在照顾年岁尚小的雅楠，脱不开身，只能由自己来说了。

　　简言喝粥的动作鹜然顿住，道：“我想多陪爹爹几年。”

　　“你的事终究是大事……”

　　简言不说话。

　　简煜城也停住了话语，看着自家妹妹的反应。

　　她似乎有些不开心。

　　可再不开心，简煜城该说的还是得说，尽管他也不想这个妹妹早早嫁出去。

　　爹他看好五皇子，妹妹又是嫡女，所有用心自然不言而喻。自己在当中插不了手，也不能做主，所以简煜城只能把话带到，别的，他什么也不能做。

　　“你同五皇子一同长大，对待他，用心是人人能看出的。”

　　简言点头，不否认。

　　“所以……嫁于他，想必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意愿。”

　　简言喝完了粥，把碗搁在一边，开口道：“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想嫁给五皇子了。”

　　这个简煜城当然知道，简右相也知道，不然今日，他也不会来了。

　　“我知道……”

　　“那我明日去，如果婚约的事被定下来，那我不就是入了火坑？”

　　“为何突然就不想嫁人了？”

　　“我一直都不想。”为避免出现端倪，简言只能这样说。

　　“我同凌烨，只有青梅竹马之情，并无其他。可能是一直以来，你们都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