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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宫廷】不二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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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盛夏之际。
上京西郊码头几里外有一碧湖,年年至夏便有万莲盈湖盛景,常有王公贵族乘龙船游湖,今年更是气派,新帝亲临西郊,征用数艘船,邀众臣共赏夏莲好景。
往常帝王少有这般作为,但同往的臣子们亦觉得正常。毕竟是少年天子,喜欢找这些乐子也是应该的。此时的萧国河清海晏,外无战,内无饥荒旱涝,萧喆登基后又清理了一些沉疴宿疾,如今着实没那么多事务要处理,大臣们也想着歇一歇,休沐这日便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
碧空万里,白云闲游自在,湖上有微风吹拂,罕见的凉意让萧喆觉得十分惬意。
数位臣子立在他身后,一同感慨风景绝好。
萧喆听得腻了,回头看了一眼,滕湛立在人群中,两人对视了少顷。
过了一阵,萧喆宣布赐座,众人就在甲板上入席。
各种珍馐美味纷纷端上桌,气氛欢腾。
萧喆尝了几个菜后离了席,而滕湛几乎是紧跟着他脚后跟走的。自然是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而且还不少,甲板上的人一阵议论。
只听礼部尚书张胜抖着一把白糙糙的胡子,一字一字咬得清楚,义正言辞得夸张:“你看看,我等岂能放任皇上这么下去,看这劲头,怕是要宠出一个佞臣出来,帝王何时才能封后纳妃,我大萧皇族何时才能有皇嗣?江山社稷何以为继?”
一连串的反问调动起了大臣们的情绪,很多人“是啊”“是啊”纷纷应和。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兵部尚书王远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你们想得太多,也太复杂了,自古以来有此癖好的帝王将相不少,哪个没留下子嗣?也都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嘛。新帝年纪还小,急什么?到时候我等一起上条陈,新帝新鲜劲儿过了,自然也会着人安排选秀的事,要我说,你们这些老家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一下子其他人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为朝廷着想难道还有错了?你说的都是些不确定的事情,万一不加阻止,陛下就这样沉迷不悟呢?”
“万一万一,你说的不也是没定数的猜测?有什么资格说我?”
……
……
一时间大臣们为此吵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留意那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回来。
离席之后,萧喆入了船舱。
帝王出行游湖,李公公早就命人在这艘巨船的内部布置了歇息的隔间。
萧喆还没将隔间的门关上,一只手伸来,将门挡住,下一刻又关上,房间里有了两个人。
“你不跟他们一起?”萧喆问。
滕湛嗯了一声,从背后拥住他,嗅着萧喆身上的那股龙涎香的气味,只觉心旷神怡,他低声笑道:“没意思,不如陪着你。”
对于两人的关系,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贴身伺候的李公公,萧喆沐浴时他时常看到印在新帝脖颈上的吻痕,而因为衣领高,这些暧昧的印记倒还未被朝臣们发现过,否则又是一阵躲不过的风雨。
李公公这把年纪稳坐内监第一把交椅,自然是极有眼色。他命人往隔间里送了可口的酒菜,然后在萧喆的吩咐下安心地去看顾甲板上的宴席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直属于裕亲王的亲兵闯入隔间时,房内只有他们二人。
见一众兵士闯入,萧喆放下手里的酒樽,侧过头,一双眼看向原本该在宴席上吃喝的萧旻。
后者今日穿了一身金黄行装,腰带配饰是紫檀木雕成的木牌,黑靴之上还绣着九条蟠龙,从上至下无一例外都在昭示着一件事——他已不愿再隐藏自己的野心,且他付诸一切努力,在此刻夺权不过呼吸之间。
萧旻看着依旧盘坐在席上的二人,微微一笑,他想到了以前的事,喟叹道:“此情此景,想必九弟会觉得有些眼熟吧。当初萧祝还未出逃前,便是如此。”
自古多嫡之争,如今该说是夺权之斗,几乎没有不惨烈的。好似不溅血的龙座,坐上去便没有得到一切的快感。
隔间里再安静不过,萧喆什么话也未说。
萧旻大约没猜到他会这么平静,他想过萧喆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要知道这个位子坐上去,坐久了,再不爱权势的人是会上瘾的,哪怕萧喆最开始没有争夺皇位的念头,现在做了一年多的皇帝,恐怕也是无法安然承受失去了。
可萧喆面色如常,好像萧旻身边没有那些持着冰冷铁器的士兵,只是他一个人前来问候一样。
短暂的沉默后,萧旻说:“九弟也不必害怕,为兄要的只是一个皇位,你我毕竟是手足,你将位子让给我,我不会杀你。”
萧喆终于有了反应,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会如何处置我?”
萧旻淡淡一笑:“你不能踏出宗人府,但是你这辈子都可以安然无恙。”
萧喆却没再看他,转头将刚才没有喝完的那杯酒慢慢喝了。
他将空酒杯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很快萧旻皱起眉头。
他已察觉到不对,听见了船舱过道里的脚步声。
一切都像是一年前所有事情的重演,当被一众御林军围在中央,如一只困兽般无法逃离,萧旻才恍然大悟。
“你早就知道我今日会有所行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他表现出的的出离愤怒不同,萧喆面如沉玉,看在萧旻眼里便是一种气定神闲。
被那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萧旻更被激怒了几分。他狼狈地看着四周,悲哀地发现自己运筹帷幄走到今天,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败涂地。
过了许久,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眼里的光也暗了。
“要杀要剐,都随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萧旻没什么好说的。”
他甚至笑了一下,自嘲道:“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情义,那赐我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绫就好,当然,你若是想解一解心头之恨,那些酷刑也都不必吝惜——”
“你们都下去吧。”
萧旻的话戛然而止,房间里的其余人等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朕想和兄长单独聊聊。”
“皇上,不可,逆贼手段毒辣,臣怕——”
“无妨。”
御林军统领还想说话,但是被滕湛阻止了。
无声的对视之后,滕湛转身道:“都出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是。”
所有人都出去,室内静得落针可闻,香炉里散发的一股幽远的淡香沁人心脾。
而萧旻没什么闲情逸致享受这些,他发觉自己愈发看不懂萧喆了。
“你想做什么?”
萧喆缓缓走到一角,帐幔拉开,藏在里面的东西露出,令萧旻瞳孔骤缩。
“这个位子,原本就是不属于我的,我坐在上面并不快活,刚好兄长想要,那我就还回去,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