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婚》澹澹

24、反击

　　淮方休睡着了。

　　和他相拥的许晚星却缓缓睁开了眼。

　　因为她怕黑，从搬进来后，俩人睡觉就只拉上薄薄的窗纱。

　　月光澹澹，透过窗纱柔柔地探入，越过背对的女人，洒向了那张英逸的脸。

　　淮方休半张脸在清冷的银辉下平静又安宁，连硬朗的线条也被柔化了；可被遮挡的那半张脸仍在昏暗的阴影中，透着压抑的神秘感。

　　晚星仰头朝他靠近，轻轻地吻了吻他唇角，他唇边还有未尽的烟草味。

　　原来对于她的离开他并不是无所谓，晚星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

　　这几年他一定很难过吧。

　　晚星看了他许久，最后轻轻地拿下了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缓缓起身……

　　凌晨1点，南栎公馆大门外的LED照得前街好似白日，门外一群人熙攘地走了出来，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挽臂揽腰，氛围欢乐又亲昵，大家关系一定相处得很好，起码看起来是。

　　有两个喝高的男人，一个扯着嗓子喊，高一声低一声地，伴着一句句“我告诉你……”手指头乱戳。身边几个人笑脸连哄带搡，算是把人送上了车。而另一个则软得跟没长骨头似的，都贴一旁女孩的身上了。

　　他眼睛有点肿，嘴角还挂着新结的痂，鼻梁上那块青让他像极了舞台上的丑角。但他很自信，揽过比他还高的女孩，两根手指朝她勾了勾。

　　女孩扭捏又讨好地弯下腰，男人则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孩频频点头，脸上媚笑，但肢体已经开始抵触地朝后退了。

　　男人察觉，却丝毫不在乎，胳膊一揽，女孩整个人都撞在了他身上。

　　女孩娇媚惊呼，躲着他顶过来的下身，却惹得他手狠劲又贪婪地在她裸露的细腰上捏了两把。

　　“还是你懂事。”男人猥琐笑道。

　　女孩被他捏愣了，但只一瞬间，她又挽上他，媚眼如丝道：“那就都靠您了呀，臧导。”说罢，半推半搡地将他送上了车。

　　见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女孩默默她拿出纸巾嫌恶低擦着被男人摸过的腰，看着男人远处的车满脸的鄙夷，但冷嗤一声后，她又漾出个得意的笑来，看都不看把用过和没用过的纸巾统统甩给了身后的助理，按着助理的肩膀抬脚就要上车。

　　“陆瑶。”

　　突然有人喊了声，陆瑶抬起的脚顿住，又落了回去。

　　她偏头，看见了绿化带旁，站在昏暗阴影中的人。

　　那人一身运动服，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极低，微醺的陆瑶辨认了好一阵才认出来，是许晚星。

　　陆瑶神情一惊，酒意退了大半。

　　她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最后让助理站在原地等自己，她走进了许晚星所在的那篇昏暗中。

　　“许晚星，你可真能耐啊，大半夜的居然找到这来了。”陆瑶不屑问。

　　晚星扬了扬头，半张脸这才从帽檐里露了出来。她皮肤白皙细腻，在昏暗的光线中，好像会发光似的。她下巴尖而不锐，圆润的线条刚刚好，像清雅的玉兰花瓣。

　　陆瑶下意识收了收自己的下巴。她是模特出身，线条稍偏硬朗，刚刚导演还说，如果她下巴再精致一点，也许会是个女主脸。

　　他说的精致，大概就是眼前这样吧，只可惜这下巴长在了她最讨厌的人脸上。

　　“那是《觅封侯》剧组的人吧。”

　　陆瑶的注意力还在许晚星的下巴上，乍一听到这话愣了下，惊讶问：“你怎么知道？认识？”

　　当然认识，刚刚那个揽着陆瑶的不就是那个“脏东西”么！

　　许晚星知道陆瑶一直想要转型，她应该是得到角色了，只是为了这角色她付出的有点高吧。

　　“你想要个角色需要这么麻烦吗，不就是傅屿一句话的事。”晚星问道。

　　陆瑶皱眉。她当然知道就是傅屿一句话的事，问题是傅屿得帮她说这话啊。她不愿让许晚星知道她和傅屿间的疏离，撑着脸面回道：“我自己能办到的事，不想麻烦他。”

　　“你是不敢吧。”

　　晚星突然说了句，步步朝陆瑶逼近。靠近的那刻，两人视线终于对上了，晚星视线锐利地在她两眼之间移动，锐利得都快把她看穿了。

　　陆瑶倒吸了口气。自从上次见面后，她对许晚星莫名有了种忌惮，她有点看不透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

　　“因为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我没有！”陆瑶矢口否认。“那视频又不是我发的。”

　　“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事还是和你有关。”晚星垂眸点了点头，“说吧，到底谁教你这么做的。”

　　陆瑶眼神慌了，她大概是没想到许晚星会问这么一句。

　　可她以为把视频换成了酒店监控就可以彻底摆脱了吗？酒店不可能做这种侵犯隐私的事，而打人的经过除了他们几个也没人知道，她和淮方休不会说，傅屿那死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满天下昭告自己被打了，所以泄露这件事的只能是她。

　　而且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想到酒店监控，更不会这么轻易就截取视频的，所以一定有人告诉她这么做的。

　　“到底是谁？”晚星再次逼近。

　　陆瑶还是咬死。“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陆瑶得意冷笑，梗起脖子。“我说了，我不知道——”

　　晚星沉默了会儿，旋即耸了耸眉梢，语气失望地叹了声。“机会给你了，是你自己不不把握的。”说着她拿出手机，翻阅着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是，只要你不说，这事就和你无关，傅屿怪不到你头上。你想利用网络舆论报复我和淮律师，那我今天也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网络’。”

　　说完，晚星抬头，勾唇一笑。

　　陆瑶手机突然响，她警觉地点开看看，是许晚星给她发的信息，一条拟好待发的话题。

　　#《觅封侯》女三号潜规则上位。

　　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附图上全都是刚刚陆瑶和制片人亲昵的画面，还有臧东锡对她动手动脚，甚至搂着她狼吻的照片。更要命的是，每一张的取图都是笑靥如花的她。

　　陆瑶登时一身冷汗。

　　这照片绝对不能发，一旦话题上了热搜她就完了。

　　上热搜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要有流量，黑红也是红。可她不敢赌，而且她最怕的还是傅屿，自己一旦被挖出黑料，那她再无缘进傅家的门了，那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许晚星，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发出去。”

　　陆瑶紧绷着身子，语气卑微到了极致。“我不是真的想伤害你，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晶莹。“换个角度来讲，许晚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和傅屿感情最深的时候，你插了进来，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对我都是伤害。他承诺我会娶我，我一直在等，等了这么多年，你让我就这么放弃吗？换了你你会甘心吗？”

　　晚星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她继续道：“你今天把这照片发出去，我就全毁了。我不能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陆瑶啜泣地讲起了自己。

　　陆瑶是个孤儿，3岁时被不能生育的养父母接回了家，起初家庭生活还算幸福，直到10岁那年养父因出轨被举报，丢了工作，还得了病。自那起他就进入了混吃等死的状态，更要命的是他还染上了赌，家里被他闹得天翻地覆，他找茬似的，接着养母不能生育的理由，不是恶语相向，就是拳脚相加，他也越看陆瑶越不顺眼。

　　养母是个懦弱的人，被打她就忍着，一声不吭。而且她的忍耐居然没有底线——

　　13岁那年，陆瑶开始发育，身材比同龄人高挑不说，也越来越漂亮。可养父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对了。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就是往少女的敏感部位扫。

　　有一天他终于耐不住了，把她按在卧室里动手动脚，而门外的养母就那么默默守着，一声不发。

　　后来是住在隔壁的杜思丞听到了声音，从阳台翻了进来，和养父撕扭在一起。

　　邻居都被惊动了，这才让她躲了一劫，后来这件事被传开，大家都知道了她养父的为人，她养父也就不敢再动作了。

　　而陆瑶和杜思丞也是那个时候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你不会理解我们这些生在淤泥里的人，你生来什么都有，而我们不努力连饭都吃不上。我十六岁就出来当模特，我熬到今天吃了多少苦，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即使到现在我也没能摆脱我的养父母，他们把我当做摇钱树，那两个人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我不能再回到过去了，而且我为傅屿付出的太多了……你知道我为他流了多少个孩子吗。”

　　提到孩子，晚星的心被震了一下。

　　晚星动摇了一瞬，陆瑶看出来了，突然上前拉住了她。

　　“许晚星，我真的不知道这视频是怎么发出去的，你可以查IP，查什么都行，真的和我无关。”陆瑶说着，眼神瞄向她手里的手机，“求求你，不要发出去，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打扰你了。你把刚刚拍的照片都删掉吧。”

　　她柔声引诱着晚星，许晚星也低头看着手机，好似陷入了犹豫。

　　“晚星，我会澄清视频的，就算为了傅屿我也会的。”

　　许晚星攥着手机的手缓缓抬起，陆瑶见机立刻去夺，不料晚星一个抬手躲了过去。她撩起眼皮瞄向对面急迫的人，红唇蔑然勾起。

　　“陆瑶，你当我傻吗？”她仰起头，睥睨地看着陆瑶，目光漫不经心，却透着股压迫感。

　　陆瑶模特出身，又穿着高跟鞋，她比晚星高了很多，可这会儿她竟有种抬不起来的感觉。

　　“我说过，调查你三分钟都不用。”晚星慵懒地晃了晃手手机，“你是被领养的，邻居也都知道你十五岁那年差点被养父侵.犯，所以你养父到现在也抬不起头来。”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十五岁那年，你们县里来支摇滚乐队，你和主唱认识了，想和他一起走，但你养父母不同意，把你关了起来，然后你就演了这么一出。你养父是出过轨，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丢掉工作，真正让他丢掉工作的是你。你养父母的关系的确不算好，经常吵架，但他们并没有亏待你，即使离婚的时候最重视的仍是你的抚养权问题。你这么编排你父母，不觉得亏心吗？”

　　陆瑶脸色越来越差，从惊讶到抵触，最后到扭曲。

　　晚星全然不在意。

　　“至于杜思丞……你勾得了主唱，陷害得了父亲，还差一个他吗？对他那么单纯的人使手段，对你来说不是太轻而易举了。”

　　“我从来没有对他使过手段。”陆瑶突然阴冷地说了句。

　　不过这并不是她想继续的话题，眼见许晚星将手机揣回了衣兜里，她反倒退了一步，

　　“对，主唱是我引诱的，我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小地方。还有我那个窝囊养父，想把我困在那一辈子给他养老，做梦吧。所以我和杜思丞设了那个局，彻底摆脱了他。还有……许晚星啊，你以为我只有一个杜思丞吗？”

　　陆瑶话刚落，从不远处她的保姆车里走出个男人。

　　那男人身高大，看不清面孔，轮廓魁梧得让许晚星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男人走过来，站在陆瑶身边，把陆瑶衬得柔弱娇小，更不要说站在许晚星面前了。

　　他像堵山一样逼近许晚星，近得许晚星都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汗味的香水。

　　“手机。”

　　男人伸手，言简意赅。

　　许晚星越过他看向陆瑶。“我要是不给呢？”

　　陆瑶哼笑一声。“那就得感谢你选了这个监控盲区。”说完，她给男人递了个眼神。

　　男人会意，伸手右就要去捉许晚星。

　　许晚星向侧面一跃躲开了，男人不甘，左手也伸了出去，双手齐下，一把抓住了晚星的手臂。晚星想要挣脱，可男人力气大得吓人，稍一用力差点没把她扯了个趔趄。

　　“手机。”他再次伸手。

　　“没有！”许晚星回应。

　　男人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摸她衣兜，晚星躲开了。

　　“陆瑶，你这是抢劫！”

　　“随你怎么说，没人看见就是没有发生。”

　　“陆瑶，就算你拿到手机能怎样，照片会自动上传云端的。”

　　“我自有办法，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男人动作越来越粗鲁，干脆抓住晚星的衣摆，嘶拉一扯，衣兜被他扯坏了，手机啪嗒坠地——

　　陆瑶赶紧上前，弯腰捡了起来。

　　晚星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还拉着她衣服的男人。衣摆都被撕破了，露出里面半截打底衫和紧致窈窕的细腰。

　　男人也看见了，眼睛一时有点直。

　　而许晚星却一点慌的意思都没有，唇角若有似无地挑了挑，喊了声：

　　“许晨阳，你拍够了没。”

　　闻声，对面两人都愣住了，接着就见对面绿化带黑暗的树影下走出一个人。

　　那人稳步朝这走了过来，直到黑暗被他甩在身后，昏晕的光线试探着将他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描绘出来，不止对面两人，连许晚星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