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55、青灯（4）

　　府中安静的有些过分了，这是二人进门时便感觉到了的。向门口的侍卫询问，才知何启澜在他们出门后没过多久便离开了。听闻此言，岳箫却是不甚在意，只是回了那晚存放盒子的房间。那盏青灯还静静的摆在桌子上，倒真有几分超脱尘世的意思。
　　“你就不怕何启澜是去想什么办法对付你了？”苏琬摇晃着走进屋来，随意的在垫子上斜躺下来，看着岳箫手上拿着青灯。
　　“这不是我怕不怕的事，他此时出去，定然是想办法对付我去了。不过他想对付我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么久都没能将我怎样，我还会怕这区区一日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也对。”苏琬点点头，颇为赞许的道：“论起害人来，当世臣子中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你。”
　　“臣子那比得过江湖人士？”岳箫冷哼一声：“江湖之中才是阴损毒辣之辈辈出的地方，是不是啊，苏阁主？”
　　苏琬看着岳箫的脸色，好似没听懂似的道：“小竹所言甚是。”
　　岳箫复又哼了一声，向他走近了几步，将那盏青灯扔进他怀中，道：“今日天气甚好，苏阁主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去查查这青灯解解闷吧。”说罢，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捡起一旁扔着的一本书便要翻开看起来。
　　苏琬接了青灯，随意拿在手上的看了两眼，便伸长了手臂将青灯摆在岳箫面前。
　　“做什么？”岳箫从书中抬起头，看着苏琬双眼带着质问。
　　“这盏青灯，我不用查也能说出个大概。”说着，一瞥岳箫的脸色，接着道：“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佛家寺院中的青灯，可却很少有人知道不同地方的青灯也有差别。这盏灯，很像东海境内寺院的风格，可细看起来，更像彭城寺院内青灯的摸样。可若是再看，与下邳的也有些像。能融合这三郡国青灯的摸样，那么此处定然是在这三郡国交界之处。”
　　“是武原那个村子？”岳箫才听他提起这三郡国，便知他想说什么。虽然并无证据证明这两件事无关，可却也没半点线索能将其联系起来。
　　“正是！”苏琬扬唇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岳箫没有理会他，苏琬便自顾自的说道：“武原那个村子中的村民一夕之间全部消失，如果真的是被屠村了，那么几个恰巧不在的村民活下来了，肯定是会报仇的。”
　　“你是说当年屠村之事，是已经遇害的这五个人所为。你可有证据？”
　　“证据还真是没有。”苏琬说着，便见岳箫脸上的嘲讽之意，因而抢在他开口前道：“不过这五户人家当年确实都住在武原附近，只是当时并不像现在这样显赫罢了。而且屠村之事不是寻常之人能办到的，只有这五户人家联合起来方能成事。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后，这五户人家在几年内都发达了，从寻常富商一跃成为权贵。”
　　“他们背后定然有一个位高权贵的人在指使他们，让他们做这些事情后，便让他们发达。可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就不是区区一个何启澜了，这个人是动不得的。”岳箫若有所思的说道，言语之间似乎另有所指。
　　“所以，你是认同了凶手是武原那个村子中的幸存者了？”苏琬刻意跳过了那语焉不详的后半句。
　　“说什么都是你的猜想，你能拿出证据吗？”
　　“证据一定会有的，但是有一点，一共六个盒子，五个塑像小人都已经死了，凶手可能不会再杀人了。”苏琬探过身，靠近岳箫一些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现在要是还找不出凶手，可就有可能找不到了。”
　　“凶手也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得到的，若是那么容易便被抓到，那我怎么可能让他杀五个人？”岳箫侧开目光瞥向手上的书。
　　苏琬夸张的“哦”了一声：“看来小竹你果然是除了谋害官员之外，对什么都不那么感兴趣啊。”
　　岳箫侧目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在手上翻了一页书。
　　虽然事情并没有解决，可却好像忽然被放下了，这一日之内岳箫和苏琬都没有再提起此事。两人似乎都没有将那忽然离去的何启澜放在心上，仿佛一开始便料定了他掀不起什么波澜。
　　岳箫在何启澜面前虽是装病，可没有些病的底子又哪里能装的像呢，况且他的毒才清，病后也需要些时日修养恢复。因此这一日的轻松，便是十分难得的好机会。看书品茶，舞剑作画，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琬不是官，岳箫不提他自然也没兴趣提起，他煎了几服药给岳箫，一样的方子竟叫他煎出了不同的味道。闲来画了几笔美人，便是接了两只鸽子的传信，一封是谨文的消息。他的毒清了之后，去武原走了一圈，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苏琬的吩咐。他在武原倒是真的有了一些发现，只是事情复杂，在信中说不清楚，因此要回来当面禀报，大约明日之前便能到了。另一封是施平的传来的，并无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通报了夏氏和苏玘的平安。
　　落日西斜，苏琬正巧描好了一幅美人，递到岳箫面前让他评判。岳箫只瞥一眼，便是满目的嫌弃：“你这画的若非真人，倒是有几分像静熏姑娘，可若画的正是静熏姑娘，那便是九分的不像了，何况你还是将她的九分美貌抹去了。”
　　“我的画真有这么不堪？”苏琬左右看着那画，觉得尚且不错。
　　“你从前说只会画美人，我看你要将那美字去掉，能画出个人摸样已是不错了。”
　　“诶呀，我还想将这画送给静熏姑娘做谢礼呢，看来是不行了。”他看着那画摇摇头，可侧目便看向了岳箫，嘴角带着几分邪恶的扬了起来。
　　“你看我做什么？”
　　“小竹，你的画技出神入化，超凡脱俗。你若是画上一幅，静熏姑娘定然会喜欢。”
　　“静熏姑娘是帮你做事，与我何干。”
　　“人是我请的，可所做之事不也帮了你的忙吗？”
　　“我可从没想过装神弄鬼的吓唬人，若是他反应过来，回来找你算账了呢？”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不料此时，何启澜的手下已经到了门前，正请差役进来通报。
　　因此当差役前来禀报之时，苏琬只一听便笑了起来，道：“小竹啊，你说话还真是灵……”被岳箫一瞪，那后半句话便咽了回去。
　　“让他们进来。”岳箫冷冷道。
　　待那几个手下行至他面前，他只扫过一眼，便发现了他们面上那隐藏不住的焦急，果然行过礼后，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守大人，刺史大人可曾来过？”
　　“在本官出门之时离开后便没有再回来过。”即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岳箫也不难猜出何启澜是与手下分开了，依此时情境，这事倒真的有几分蹊跷。
　　“怎么，你们找不到刺史大人了？”苏琬卷着画问。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似乎这话极难说出口，犹豫了一刻，还是站在最前面的人开口了：“太守大人，我们确实不知道刺史大人到哪里去了。”这话说的很是勉强，一看便是隐瞒了许多。
　　“刺史大人也许是去做什么事了，不需要你们，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你们跟随刺史大人许久，还不懂得吗？”岳箫毫不在意的抬手捧起了书，继续看起来。
　　“太守大人！”手下着急的喝了一句，见岳箫抬起眼来冷厉的看他一眼，语气顿时弱了下去，带些恳求的道：“若是可以，还请大人派人去找找刺史大人吧。”
　　“究竟发生何事，还需要本官派人去找？”岳箫不耐烦的将书仍在桌上。
　　手下左右互相看去，许久才似乎狠下了心，咬着牙道：“我们跟随刺史大人离开后，没过多久便吩咐我们去其他事了，大人独自一人离开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对我们道稍晚一些便会回来，可一日过去了，大人也没有回来。”
　　“刺史大人既是说了他稍晚些时候便会回来，这还不到一日，你们何必急着来找本官？”岳箫似是根本不愿再多说这件事，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
　　“因为刺史大人说他知道一个郯县里的秘密，只要，只要他稍稍做点手脚，便能，给太守大人一个教训，而且让太守大人，从此安分下来。”站在最前面的手下结结巴巴的说着，又想既是已经说了，索性全都说了，便闭了眼，咬牙道：“是与郯县发生的人命案有关的！”
　　岳箫端茶杯的手顿了顿，几滴茶水洒出来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他慢慢的将茶杯放下，冷厉的目光忽然扫向了那个手下，嘴角忽的扬起了一丝冷笑。
　　手下本已是破釜沉舟了，虽然知道告诉岳箫这些他说不定会一怒之下将他们全杀了。可何启澜是去翻那几桩人命案了，这其中曲折是他说不出的，但那绝对极不寻常。若是不好，怕是会遇上极大的危险。何启澜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也绝不会好过。而在郯县，只有岳箫能救得了他，所以不论如何，他们也要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