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97、日期（2）

　　左右想不出法子，苏玘一瞥那炉上的药罐子，便壮着胆子小心的问了一句那药是怎么回事，不料苏琬听罢，也不管那炉子里还燃着火，便将那药罐子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煎坏了。”苏琬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苏玘这下也是不敢招惹他们了，只得回去见杨家姐弟。杨煣自是聪明人，从他们方才的反应来看已经有些一些猜测，却并不与弟弟说。杨焯所想自然不同，大多是些胡乱的猜想，只想得自己十分紧张，都要冒出冷汗来。不过这对姐弟今日既没有一同前来，便是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来过，如今碰上了，自然好不尴尬。却又不好言明，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静坐等待。
　　苏玘尴尬的回来，那二位如今都不愿出来，只得她来应付了。杨煣还好，倒还有些可聊，可与杨焯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杨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一些朝堂之事想与岳大人探讨，不知岳大人可方便。”
　　“原来是政事，只可惜箫哥现在不再府上，偏偏我哥也不在。我这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可以，也可由我转告箫哥，箫哥定然会回复大人的。”
　　“既是如此，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不必麻烦苏小姐了。”杨焯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杨煣看了看弟弟，心下已有了几分明了，知道这府上怕是出了些什么特殊的事，他们这外人在这里怕是不便，便起身与苏玘告辞，与杨焯一同离开了。
　　送走了杨家姐弟，苏玘多少松了一口气。这姐弟二人心下有什么疑惑，以后便可交由岳箫与苏琬去解释，左右他们也不会真的闹翻，至多过一两日，便会和好如初。
　　不过这一次，府中之人可是都料错了，不只一两日这二人没有和好，这都快十日了，他们还是谁也不理会谁。连同这府上的气氛也沉闷下来，府中之人都是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二人更是将府上的人都分做了两边，谁也不去用“对方的人”。
　　这一来，可苦了谨文。从前岳箫身边只有他一人，因而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去做，这一直以来倒也没什么，可苏琬回来之后，许多事情便交给了度望阁的人。事情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而他也有些日子没有碰过这些了，这猛然拿在手上，着实叫他有些承受不起。
　　因而谨文便成了这府上第一个劝他们和好的人。
　　“公子，这些事仅凭我的势力查不到。”谨文小心翼翼的说道。
　　“离了度望阁你就查不到了？从前你是怎么查到的？”
　　“从前我们用的是尽尘山庄的旧部。”谨文小心的抬头看了岳箫一眼，避开他的目光接着道：“现在少庄主已经收回去了。”
　　“你去给我想办法，我岳箫离了他，难道就活不下去了么？”岳箫将书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另一边，施平也委婉的劝过苏琬，比如岳箫如今树敌这么多，从前还有尽尘山庄旧部为他做事，如今连那些人也收回来了，岳箫手上没有任何力量，很危险。
　　说了这些，却只换了苏琬一句“他岳箫离了我还活不了了么”，便也只得作罢。
　　苏琬也感觉府上憋闷，便去街上闲逛。他不是那些死板的士族公子，他自小生活在江湖之上，最不喜欢的便是束缚，这两年为了岳箫他已经牺牲许多了，如今他也想自由些。
　　不过天不遂愿，没有走上多久，他便遇到了陆伯求。看样子，陆伯求是在等他。
　　他看起来心情甚佳，竟是亲自为苏琬烹了茶，尽管苏琬从来不喝他的茶。
　　“大人今日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先生闲谈几句。”
　　“如此，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竟能让大人如此看得起。”苏琬话说的恭敬，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恭敬之意。
　　陆伯求也不恼，面上摆了笑道：“近来听说先生与岳大人似乎有一些不愉快，不知……”
　　“这件事好像与大人无关吧。”苏琬听他提起岳箫，面色便又沉了一分。
　　“确实无关，我也不关心岳大人如何，我只关心先生。”陆伯求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茶点，此时上全了，他便自顾自的捏了一块吃了起来。知道苏琬也不会吃，便也不让他。
　　“先生为他牺牲许多，做了那么多事，他却不领情，还到处处怀疑先生，我都为先生感到不值。”
　　“这是我的事，与大人无关。”苏琬垂了头，顿了片刻又抬起头来问道：“大人是如何知道岳大人是在怀疑我的？难不成是在岳家安插了眼线？”
　　“我既能在洛阳城这么久，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哦，这么说，府上是真的有大人的眼线了？”苏琬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靠近了些：“那大人可否告诉我，那眼线是谁？”
　　“这就要看先生能不能猜得出来了。”陆伯求毫不避讳的与他相视，丝毫不减心虚。
　　“大人此举，又比岳大人好到哪里去？”苏琬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我自然与岳大人不同，他只是需要你的力量，但丝毫不顾忌先生所想。而我并不需要先生帮我做什么，我只是想让先生做最想做的事。”
　　“这样对大人有何好处？”
　　陆伯求没有回答，只是颇有意味的笑了笑。
　　“话只说一半。”苏琬笑了笑：“或者还不到一半。”陆伯求正要将苏琬面前快要凉了的茶拿回来，便被苏琬一手按住了，从他手下取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先生这是……”苏琬与他相见，从未在他面前饮过茶，这一下倒叫他也吃了一惊。
　　“大人的好意，我领了。”苏琬将茶杯放回桌上。
　　“先生的意思是……答应我了？”这忽然而来的转变，叫陆伯求都感到难以相信。
　　“大人不相信我吧，就像我也不相信大人一样。这世道本就如此，人与人之间，哪能真心以待，毫无防备。即使如此，我如今只说了答应大人，大人也就听听便罢，无需介怀什么。”
　　“我绝无此意，先生既说了，我便相信，不论先生是否相信我。”陆伯求一听这话，竟是喜形于色，只差当即指天立誓了。
　　“大人，为何如此相信我？”苏琬倍感诧异。
　　陆伯求听罢，俯身靠近了他一些，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知道先生从前的事。”
　　此言一出，苏琬当即变了脸色，低声呵道：“你这是何意？”
　　“我绝没有折辱先生的意思，相反因为此事，我更加欣赏先生了。像岳箫那种自诩名门正义之士，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会对先生有所非议，但我绝对不会。”
　　苏琬垂了眸子：“谁人年少之时还不会做些错事。”
　　“先生说得对，谁都会做错事，那些好人难道做的每一件事就都是好事么？先生不必多虑，在我这里，先生做什么都无妨，无关对错，只要先生想做便可。”
　　“真的？”苏琬竟是笑了。
　　“真的。”
　　“这到是桩不错的买卖。”苏琬说着，便向陆伯求伸出了手。
　　二人击掌而鸣，这约算是定下了。
　　苏琬走出门外，抬头看向了那刺目阳光，一阵寒风吹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洗去了满身的尘埃。
　　再垂下头时，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杨煣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端详了他一会，似是看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我只是出来逛逛。”
　　“出来逛逛？”杨煣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问道：“他们让你一个人出来，竟没有人跟随？”
　　“我哪有那么弱，自己出来走走还是没有问题的。”苏琬看着眼前的杨煣，半逆着光竟是比平日更柔和了些。见她又要说话，便先开口问道：“你现在有事么？若是无事，可否陪我走走？”
　　“好啊。”杨煣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应了。又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让他们先回去。
　　“此处人太多了，我们去一个清静些的地方吧。”苏琬说着，便请杨煣上车：“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你若是想去，自然有好地方。”杨煣招呼苏琬上车，随后便与车夫说了一个地方。
　　马车开动，杨煣便对苏琬道：“听闻城外有一个园会，景致不错。本想约小玘一起去的，这段时间也见没她出门，今日正巧让你陪我去了。”
　　“近来家中有些事情，小玘一时脱不开身，再过几日，我让她去找你。”
　　“既是有事便罢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杨煣说罢这句，看了看苏琬的神色，便问道：“你是不是与岳箫吵架了？”
　　苏琬没料到杨煣会直接问这件事，听到此言便是一怔，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那日我与焯儿去你家中，你和岳箫都推脱不出来见我们，所以我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煣说罢，瞥见苏琬带了几分诧异看着她，便接着道：“我知道那日你们都在，而后的朝会上，焯儿也是见过岳箫的，知道他没有生病，你应该也没有生病。而我们又不是你们的仇敌，我倒也罢了，但是对焯儿你们还要存着几分警惕。所以那日你不见他，大约是因为你怕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而岳箫，若非气急败坏，也断然不会如此。”
　　苏琬看了看她，却没有回答。
　　“你们不会真的有了什么矛盾，不和了吧？”
　　听到这句，苏琬却是一笑，看着窗外道：“若我们不和，怕是会出大事。”
　　杨煣听到这话，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如此便好。”
　　马车继续向前，杨煣却没有看到苏琬那没有丝毫笑意的双眸中，窗外的风景单调的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