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48、旧人

　　岳箫正握着笔，望着桌上一侧的一叠书卷出神，不知他在先什么。面前的纸上一字未见，倒是险些被笔中滴下来墨洇上一片。
　　苏琬把玩着手上的一段琴弦，悠然的踱着步子走了进来。随手便从那一摞书卷中拿了一册，随手翻着。
　　“你查这个散骑常侍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对他下手吧，这位可是皇上的亲舅。”苏琬一手翻着书，一边抬起眼睛看他。
　　岳箫一手将书夺了过来：“你看到他的名字，便是我在查他了？”他放了笔，将书也一并放回原处：“看你心情不错，是听了什么乐子？”
　　“还真有一件乐子，说出来你可能比我还高兴。”
　　“哦？说来听听。”
　　“杨煣出杨府了。”苏琬说起这件事，面上忍着笑意。
　　岳箫一瞥他，不解的问：“杨焯迟早会让她出来，这如何成了乐子？”
　　“听我说完。”苏琬道：“你知道杨煣为什么出来吗？正是因为那日杨焯与穆令城在雀翎台打架，结果将摆在外面的花盆全都碰掉了，有些便砸到了过路人身上。不料被砸之人来头还不小，是个高官的家眷，非要讨个说法。本来是要找你的，结果就看到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杨焯。一下子知道了罪魁祸首，便抓着杨焯讨说法。那日被杨焯逃了，可被砸之人不肯罢休，是闹到杨府上去。杨焯碍着面子，不愿意亲自上门去道歉，因此便让杨煣去了。”
　　“这个杨焯，这种时候倒是想起他姐姐来了。”岳箫倒不觉得这是个乐子，很是诧异苏琬为何如此高兴：“杨煣出来便去给别人上门道歉，与你有何好处？”
　　“我自然是没有让她去了。”苏琬挑了挑眉毛：“我在她去之前先见了那个被砸的人，说是此事皆因我而起，与杨家无甚关系，送了他一些别处寻不到的小玩意，几句话便让他不再找杨家的事。”
　　“这还真是不像你啊。”岳箫打趣道：“你又去见了杨煣，告诉她了这件事吧？”
　　“自然不是，我只是递了张条子给她，没有说明我是谁，但叫她一看便知一定是我做的。”
　　岳箫无奈的笑了几声，便道：“你要让她相信你，为何不与她直说，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杨煣是个女人，心思要比男人复杂得多，你不能用对付那些贪官污吏的法子对付她。”
　　“看来，你很懂女人嘛。”岳箫眯着眼睛看着他。
　　“哪有。”苏琬手指在琴弦上饶了绕，转移了话题：“不过我今日倒是见到了陆伯求，一副惊恐不安的摸样，见了我就直接塞给了我这段琴弦。”说着，便将琴弦递给岳箫。
　　岳箫接过一看，便是惊诧道：“这是冰弦啊，他竟是真的去找了！”
　　“没错啊，他现在见到我，只要不送我点东西，就感觉欠了我什么。没准这两日，真的去我那个破宅子里修凉亭了。”
　　岳箫点头：“那宅子他若愿意修更是方便了我们，让他尽管去修好了，我便装作不知道。”说着，他将那段琴弦放下道：“只是可惜了这段琴弦，那日我见到了琴，杨焯是不会将琴送与你了。”
　　“是有点可惜，不过你我二人都不善音律，那么好的一把琴，送到这里来岂不是浪费了。”
　　岳箫抬头瞪他一眼，顿了顿又道：“穆令城的事我们可以暂且放下，静等他的动作了。至于其他人那里，便交给你了。”
　　“说得那么严肃做什么？”苏琬看他一眼，扬唇一笑：“需要你帮忙的，我一定不会客气。”
　　岳箫点点头，俯下身从桌旁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苏琬面前。
　　“这是我让你画的那把扇子？”苏琬一见他严肃的摸样，以为他是没画好，或是根本没认真画，当即便道：“不就是一把扇子么，改日我再让陆伯求送我一把，去更好的……”铺子二字还未出口，便叫他生生咽了回去。那上好的素绢上，精致的笔画岂是一个好字能够形容的。
　　这画上所画的正是灯会之景，一片灯火交错之中，远处的灯火阑珊处站着一个恍若下一刻便要飘然而去的模糊背影。
　　“这是，这是在利城县时，你见到我时的景象？”苏琬顿了顿，将扇子拿起来细细看去。
　　听闻苏琬这么说，岳箫微微的清了清嗓，侧过头道：“想是你用的，总不能画些美人，花草之类的。江山风景也是无趣，便画了这个场景，也算是有些意趣。”
　　苏琬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在扇面上反复看了几遍，看的极为仔细，继而又微微颦了眉。
　　岳箫一见，以为他是看到了哪一处不满意的，正要开口辩解，苏琬忽然伸手拿起了桌上笔，蘸好了墨，抬笔便在扇面的留白之处书下二句：“今生与君重逢日，灯火阑珊照旧年。”
　　放下笔，抬起扇子看去，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完美了。”
　　岳箫一怔，双眸左右飘忽了一会，最后颇为嫌弃的道：“可惜了我画的扇面。”
　　苏琬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反驳，却是宝贝的将扇子放回了盒中，竟还不忘笑着对岳箫道了一声谢，随后便抱着盒子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岳箫的面上也渐渐浮出笑来，随手将那段冰弦收在一处，转而看到桌上的那摞书册时，面上的笑又沉了下去。
　　如苏琬所料的一般，杨煣在收到条子的时候，果真是一下子便猜到了是苏琬所为。想到是杨焯与穆令城在人家的雀翎台上打架，毁了那里那么多花盆。结果人家不仅没有怪罪，还替她与被砸之人道了歉，这怎能令她不感动？
　　她左右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能够做的，不如将被打碎的花盆赔了，也算是能做了些什么。
　　想苏玘喜欢蝴蝶花，可这洛阳城中种蝴蝶花的本就不多，更何况现在还不是开花的时候。
　　她本想亲自去寻，可才转过两条街，便迎面便遇到几个满脸横肉的妇人，一见她过来，便气势汹汹的向她而来，她心下慌乱，可此时却已是无处可避。
　　这几日朝中接连有官员入狱，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言一句。不论从前与那些人是否有过联系，都生怕这祸事会引到自己身上。不过说来，如今朝中也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连岳箫都安稳了许多。
　　苏琬才对施平与顾常也是平常的吩咐了几句，便望向了天空。
　　今日的天色又是一片阴沉，零碎的雪花若有若无的飘洒在空中，感觉到是不真切。
　　他出了门，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他想了想该去哪里，想到那种了一片蝴蝶花的破院子。岳箫在哪里藏了些东西，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那日他将院子的事透露给陆伯求之后，由他传话，穆令城便将那院子搜了一个遍，他找到了岳箫的所藏的东西，洋洋得意的以为手握了岳箫的把柄，可岳箫却说那是一步暗棋，到了适当的时候，自然会变成穆令城的证据。
　　他没有问岳箫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岳箫的那些朝中之事他没有必要全部知道，他只要做好他要做的就可以了。
　　走着走着，便见远远的见到几个夫人正围着一个人，似是一面谩骂一面推搡。他有意走进看个究竟，可才靠近几步，那群人便散了，只留下中间的女人在路中间孤零零的站着。
　　他走近时，那女人正是抬起头来，与他相视一眼。
　　“玉先生？”杨煣没料到会见到他，慌乱的整理着头发与衣服。
　　“杨夫人可是遇到了麻烦？”苏琬没有看出那几个夫人是什么人，但想以杨煣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人敢对她如此。
　　“没，没有。”杨煣垂着头说罢，便要离开。
　　苏琬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情，柔声道：“杨夫人若是有麻烦，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帮助夫人。”
　　“我，我没有什么麻烦，多谢玉先生。”杨煣抬眼望了他一眼，便又垂下头匆匆的离去了。
　　苏琬望着她的单薄的背影，转身沿那几个夫人离去的方向寻去。妇人们走得慢，不多时苏琬便追上了他们。一路跟着她们直到她们回到自家府邸，苏琬抬眼扫过门上的匾额，心中便有了底，他大约猜到那几个妇人为何会找杨煣的麻烦了。
　　不过此事他不能出面，只得吩咐手下暗中照看，不让那些妇人再来找她的麻烦。
　　随后他抬头望了望天，忽然想到方才杨煣行色匆匆，那慌张的神情也不全然是因为那几个妇人，心下顿时起了疑，便叫手下查出杨煣去了何处。
　　杨煣毕竟只是个一个普通女人，虽然已经尽可能的走小路掩人耳目，却还是逃不过度望阁眼线的耳目。不多时，手下便将杨煣的行踪回报上来。